沈冷将咄纲从楼车上扔下去之后就再没多看一眼,他转身朝着楼车上那面黑武中军大旗过去,黑线刀从半空之中劈落,刀子带着一道雪亮的痕迹将旗杆斩断,中军大旗往一边歪倒,大旗一倒犹如闪崩,沈冷左手伸出去一把将旗杆抓住,然后朝着楼车下边一掷。
    楼车下,纵马而来的孟长安到了,他从大黑马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楼车跟前抓住自己的黑线刀往外一抽,血流如注,咄纲还没有完全气绝,眼皮耷拉着却想使劲儿抬起头看孟长安一眼,孟长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扔出去,咄纲落在地上,不偏不倚,孟长安把他扔出去的地方正是那面中军大旗掉下来的地方,咄纲的胸口都被戳出来一个大洞,无论如何是活不了了。
    黑武人这边的中军大旗一倒,宁军士气大振,从四面八方杀过来的宁军加起来其实也没有黑武北院大营的兵马多,可战场上,一旦打出来气势,胜局已定。
    这浩大的一片战场啊,双方加起来近五十万大军厮杀,那是一种何等惨烈的场面。
    三十万黑武北院大军败了。
    宁军在追杀残敌的时候,消息也到了格底城冰湖行宫。
    斜靠在躺椅上的沁色听手下人汇报完消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北院大营的战败她早就已经想到了,完全没有出乎预料,宁帝是何等的雄才伟略,若没有必胜把握宁帝会亲自到这边来?咄纲是个将才,可他的对手不是孟长安也不是沈冷甚至不是裴亭山,而是大宁的皇帝。
    沁色和孟长安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详细打听过关于宁帝李承唐的事,孟长安却从来没有对她多说过什么,于是沁色又想别的办法,尽可能多的去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当她大概知道了皇帝这半生经历后,长叹一声......她知道,这必将是黑武与大宁格局的转变,这转变就在于大宁有李承唐而黑武没有。
    不管是她大哥阔可敌完烈还是她弟弟阔可敌桑布吕,比起李承唐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那是几乎无法逾越的巨大差距,此消彼长,大宁在国力上反超黑武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战之后,黑武必将全面落后于宁。
    “孟长安怎么样?”
    沁色收回思绪,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有得到孟将军受伤的消息,我们的人在战场远处观看,看到了冲击北院大营中军的正是孟字大旗,不久之后中军大旗被砍断,除了孟将军之外,冲击北院中军的还有沈将军。”
    手下垂首道:“属下退回来的时候厮杀还没有结束,不过北院大营败局已定,宁军已经开始分开切割北院大军的阵列,几十万人被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块,不过毕竟那是数十万人的大战,估计着到明天都不一定彻底结束。”
    “我知道了。”
    沁色摆了摆手,沉默片刻:“取笔墨纸砚来。”
    手下人连忙去取了笔墨纸砚,沁色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要给大宁皇帝陛下写一份贺信,你派人送过去。”
    手下人一怔:“这,不妥当吧......毕竟,毕竟我们也是黑武人,黑武北院大营被宁人所破损失惨重,这个时候我们按兵不动已经会被过人诟病,若再写一封贺信过去,一旦宁人宣扬出来,殿下在黑武还如何立足?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殿下,百姓们也会骂。”
    “你以为是我真的想写?”
    沁色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宁帝亲至,做主的就不是孟长安也不是沈冷了,那两个人念在与我私交可能还会有所照顾,可是宁帝不会照顾我,此时此刻我再没有一个态度表明出来,以宁帝的手段,必将下令将行宫夷为平地,宁帝就算是想留着我以做后用,又何必给我自由?他完全可以挥军灭我行宫,然后把我带回去软禁起来,他只是需要一个活着的黑武长公主,我在他手里比我在外面对他来说更好,他到现在还没有对我动手,只是因为他给自己两位爱将面子罢了。”
    沁色亲手写了一封贺信,封好之后递给手下:“你先等等,再带过去一件东西。”
    她起身到了书柜那边,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一个很精致的盒子:“这是象征着我黑武长公主身份的金印,你一块送过去呈交给大宁皇帝陛下,希望他可以放我一次......我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一点也不喜欢,可此时此刻在人家屋檐下,就要低头。”
    手下人也是长叹一声,将金印接过来,带着沁色的亲笔信和金印快步离开。
    息烽口,土城。
    胜负已分大局已定,皇帝将手里的鼓槌递给旁边的亲卫,代放舟连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城墙边上,皇帝坐在那看着远处平原上依然还没有结束的厮杀,心里畅快的不得了,这一战来势汹汹但结局在他预料之内,一战而定黑武北院大营,接下来就能全心全意的去对付最难啃的黑武南院大营。
    那才是真正的对手。
    “派人去请裴亭山上城来。”
    皇帝吩咐了一声,然后又看向代放舟:“去准备酒菜,朕要与大将军在这城头以大战下酒。”
    大战波及面太广了,方圆几十里内都是战场,足足一个时辰大将军裴亭山才带着他的亲兵营穿过大战的战场到了土城下,到了土城城门外,大将军从战马上跳下来,单膝跪倒在城门外抬头喊道:“陛下,老臣来了!”
    “跪什么跪,上来喝酒!”
    皇帝站在城头喊了一声。
    裴亭山哈哈大笑,起身,迈开大步往城门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陛下还是拿我当兄弟的,他刚刚还在感慨,战场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了,而是逐渐被那些更年轻更有锐意如沈冷如孟长安那样的人掌控,所以不免有些悲凉和不服气,可正在想那些的时候陛下派的人到了,裴亭山心中升起的暖意让他感动的想要落泪。
    战场,就交给年轻人吧,可我还是陛下的臣陛下的兄弟。
    君臣二人坐在土城城头,两个人对着大战战场饮酒叙旧,说起当初也是这样遥遥击鼓呼应,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西边夕阳泛红,大战也快进入了尾声。
    沈冷从楼车上下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他的孟长安,抬起手把面甲推上去嘿嘿笑了笑,孟长安瞥了他一眼:“不许笑!”
    沈冷:“唔......”
    孟长安走到沈冷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没受伤?”
    沈冷:“没有。”
    孟长安点了点头,他的肩膀上有一处伤口正在流血,可他自己却浑不在意,又看了一遍确定沈冷身上确实没有伤,长长的松了口气:“不代表你有多强,不过是铠甲比我的好。”
    沈冷:“那也不给你。”
    孟长安笑了笑。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看着身边宁军士兵一层一层的把黑武人放倒,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你怎么好像又长个儿了?”
    孟长安侧头看了看沈冷,沈冷原本的比他要矮那么一点点,可是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却觉得沈冷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点似的。
    沈冷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年纪还小,发育期,长个儿怎么了?”
    孟长安又看了看,微微皱眉:“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还垫脚?”
    沈冷把脚跟放下去后叹道:“看这么仔细干嘛?有意思吗?”
    孟长安道:“心机牲口。”
    沈冷道:“你大爷。”
    士兵们远远的看着两位大宁最能打最威武的年轻将军并肩站在那,那两个人看着战场的样子如此的威严肃穆,于是士兵们都觉得,那两位并肩而立指点江山的样子真帅。
    孟长安问:“你还打算这样站到什么时候?”
    沈冷:“给士兵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看看,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心潮澎湃。”
    孟长安:“唔......那你别特么垫脚了。”
    沈冷这次却倔强的没有把后脚跟放下来,白了孟长安一眼:“闭嘴。”
    大战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黑武北院三十万大军被杀十余万,有大概七八万人逃走,战场太大太乱,尤其是到了晚上之后更不可能盯住所有人,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开始清点战场,这么大的战役,没有几天时间杀伤敌人的数量和宁军伤亡数量不可能统计的出来。
    有超过十万黑武北院士兵投降,这些人都暂时被看管在土城外,因为人数太多不可能带进土城里,在土城外也只能是席地而坐,他们的兵器都被收走,甲胄都被扒掉,好在不是寒冬,不然的话能把他们冻死。
    生擒这么多俘虏,一战击败敌人三十万大军,这已经是大宁立国以来对黑武打的最大一场胜仗,不管以后打的如何,这一战都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大宁天成皇帝李承唐的名字,也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许在史书上还会着重写到三个人,除了大宁皇帝陛下之外这一战的关键人物,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沈冷,孟长安。
    陛下还没有决定这十几万黑武俘虏怎么处置,所以也就只能严加看守,好在这些北院的黑武人已经彻底丧了胆魄,他们已无力反抗。
    早上的时候沈冷和孟长安回到息烽口土城,两个人进城的时候,火头军抬着一个一个的大竹筐正在往外走,孟长安伸手拦了一下,掀开大竹筐上的棉被看了看,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看着都那么有食欲,他伸手抓了两个,一个递给沈冷,自己留了一个塞进嘴里咬下来一大口。
    两个人笑着进城,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厮杀了一天一夜一人一个馒头不可能够,火头军的人往外走,他们两个吃完了就拿,一人干掉了四个大馒头,登上城墙看到皇帝笑着迎面而来:“朕给你们准备了酒菜!”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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