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过去的人只是一闪而已,荀令从其实也没有完全看清楚,可是荀直这个名字却瞬间就从脑海里冒出来......那是曾经被看做荀家中兴之希望,整个家族都对其寄予厚望之人,可以说,荀令从这个年纪的人,从小就生活在荀直的阴影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家族无比重视的人,却走上一条令家族蒙羞之路,如果不是陛下仁慈,而且荀家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事,因为这个人,荀家已经遭受灭顶之灾了。
    荀直的名字,他脱口而出。
    格良努哈楞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
    荀令从反应过来,强撑着笑了笑道:“王爷是明天一早就走?”
    “是。”
    格良努哈眼神疑惑的看着荀令从:“到底看到了什么?”
    “王爷。”
    荀令从的脑子里飞速的算计着,一个冒险但值得一做的计划迅速的成型,他看向格良努哈,故意沉吟了一下显得更为凝重,看他表情如此,格良努哈也变得紧张起来:“到底看到了谁?”
    “宁人。”
    荀令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刚从外面过去一个宁人,我认识他,他出现在这,就说明他已经从大宁叛逃,这个人知道大宁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他也知道我们的计划,一旦他向汗皇桑布吕说出来的话......”
    格良努哈一把抓住荀令从的脖子:“你们不是说过保证万无一失吗!”
    “王爷,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个人处理掉。”
    格良努哈重重的推开荀令从:“他已经进了大营,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还没有见到汗皇,以我对这个人的了解,没有合适的条件他不会说什么,他必须得到汗皇的某种承诺才会表现出他的价值,王爷现在派人去看看那个人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他还没有见到汗皇,就不是没有机会除掉他。”
    “好,好好。”
    格良努哈也慌了,他撩开帘子把自己的亲兵喊进来,在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亲兵随即点头离开,大概一炷香之后,亲兵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抱拳道:“王爷,那个宁人暂时还没有去见汗皇,就在西边营地里,帐篷外边有十几个边军守着。”
    “那是辽杀狼的营地。”
    格良努哈在大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不好下手。”
    荀令从沉默片刻后说道:“王爷现在去拜会辽杀狼,随便找点什么话题聊一会儿,拖延住辽杀狼不要让他见到那个宁人,必须要快,辽杀狼本来就对王爷有敌意,若是让他知道了的话必置王爷于死地,王爷速去拖住他,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格良努哈点头道:“你能保住杀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了,王爷快去。”
    格良努哈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大步往外走,刚把帘子撩开他就愣在那,大帐外边围了一圈桑布吕的禁军士兵,弓箭已经瞄准着帐篷,格良努哈脸色大变,他往人群里看了看,在弓箭手身后看到了一脸怒容的汗皇桑布吕。
    在桑布吕身边,那个衣衫褴褛的宁人脸色平静的看向这边,在格良蛤蟆撩开帘子出去的那一瞬间,大帐里的荀令从看到了人墙后边的荀直,而荀直也在看他。
    荀直抬起手指了指荀令从:“这个人是宁人,荀家的人......我家的人。”
    桑布吕点了点头:“荀直先生初来就送给朕一份大礼,先生对黑武的忠诚朕感受到了。”
    荀令从沉默片刻,迈步从大帐里出来,迎着无数的硬弓面向荀直,他看着荀直的眼睛认真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荀直沉默片刻,分开众人走到荀令从面前,两个人之间只有不到半丈的距离。
    “为什么?”
    荀令从又问了一遍。
    荀直回答:“你不懂。”
    荀令从脸色一怒:“家族曾经以你为傲,倾尽全力想把你培养成家族支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恶心的让我想吐,你之前为虎作伥也就罢了,我还曾为你辩解,说你只是感念皇后对你知遇之恩,可我在这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曾经为你辩解的那些话就好像我自己扇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荀直依然面无表情:“道不同。”
    荀令从怒吼:“你的道,究竟是什么道!”
    荀直看着荀令从,眼神里有几分悲伤,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在大风吹开博兰王帐篷帘子的那一瞬间,荀令从看到了荀直,荀直也看到了荀令从,在那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到黑武大营来会面对多大的猜疑,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尽快让桑布吕对他不会有杀念的时候,他看到了家里人,在那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荀令从为什么会在这,最起码......绝对不是和他一样。
    荀直说完这三个字之后转身看向桑布吕:“请陛下处置,我累了,想去休息。”
    桑布吕一摆手:“送荀先生到朕的金顶大帐里休息,来人,把博兰王和这个宁人拿下!”
    在这一瞬间,荀令从忽然转身冲向博兰王,在博兰王惊愕的目光下,荀令从一把将博兰王的佩刀抽出来,双手握着刀柄朝着自己心口狠狠的刺了下去,这一刀是他的怒是他的恨,也是他的不甘和委屈,刀子戳进心口,荀令从缓缓的跌坐在地上,看着荀直的背影喊了一声:“你不配姓荀!”
    荀直的脚步一停,回头看了一眼,点头:“我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之后迈步离开,没有多看一眼。
    荀令从的身体缓缓的倒了下去,他趴在地上,看到很多双脚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他的力气在急速的流失,可他还是在担心,一旦自己落在黑武人的手里,万一承受不住青衙的严刑逼供就有可能泄露更多的秘密,如果他说了这些,他就是大宁的罪人,是荀家的罪人。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荀令从还能爬起来,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双臂起身,然后猛的松手,身体的重量将胸前的刀子压进去,刀从背后刺穿。
    倒在地上的人缓缓的闭上眼睛,眼帘一动一动,远处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一闪一闪,整个世界变得模糊起来,然后是一片混黑。
    他在临死之前,依稀听到了格良努哈的喊声,最后的遗憾是......没能除掉辽杀狼。
    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最后的意识是说出五个字,希望格良努哈能懂,他距离格良努哈最近,可他这个时候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力气说出想说的那五个字......拉拢辽杀狼。
    半个时辰后,金顶大帐。
    汗皇桑布吕快步走进来,已经洗过澡也换了一身衣服的荀直静静的站在大帐里等着,桑布吕看到荀直之后哈哈大笑,过去双手扶着荀直的胳膊:“朕盼先生如久旱渴盼甘霖,朕吩咐过,无论如何也要把先生请来,之前断了消息,朕以为等不来先生了。”
    荀直俯身:“愧对陛下厚爱。”
    “怎么会。”
    桑布吕拉着荀直坐下来:“荀直先生刚刚到了大营就立下奇功,若非先生认出来那个宁人,朕还对格良努哈深信不疑呢,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朕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先生这一路上一定已经辛苦了,不过朕还是想请先生与朕一同审审格良努哈,先生来帮朕做个判断如何?”
    荀直垂首道:“愿为陛下效劳。”
    “多谢先生。”
    桑布吕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一群侍卫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格良努哈进门,刚进来格良努哈的腿弯处就被踹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因为双手被绑住,他身子不稳往前扑倒,脸撞在地上却起不来,他只好好像蚕蛹一样往前挪了挪,嗓子里挤出几声哀嚎:“陛下,臣是冤枉的啊陛下。”
    “冤枉?”
    桑布吕脸色发白,怒斥道:“朕亲眼看着宁人在你大帐,人赃并获,你还不承认?!”
    “陛下!”
    格良努哈趴在地上,侧着头尽力的看向桑布吕:“陛下,那个宁人不是来找臣的啊陛下,臣有罪,臣收了他一些好处,他也没说要做什么,他只说想让臣帮个忙,他想认识南院大将军辽杀狼......陛下,臣若有一句谎言,月神会降下神罚,臣不得好死。”
    “你闭嘴!”
    桑布吕一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陷害朕之忠良?”
    他看了荀直一眼:“荀直先生,对于这样的吃里扒外的贼人,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当用大刑。”
    荀直微微俯身:“不用大刑,不说实话,人皆有侥幸之心,唯严刑可打碎这侥幸之心。”
    就在这时候辽杀狼大步从外面进来,他没有让人禀告就闯进来,汗皇桑布吕顿时一怒。
    荀直却没有什么反应,依然说道:“宁人要杀辽杀狼才是真的,除掉辽杀狼,便除掉黑武屏障,所以我不相信他的话,也请陛下三思。”
    荀直博学,黑武人的话说的也极为流畅。
    汗皇桑布吕下意识的看向辽杀狼,辽杀狼连忙俯身一拜:“臣拜见陛下,臣有罪,实在是心急,所以直接闯进大帐,请陛下责罚。”
    桑布吕皱眉:“你有什么事?”
    “臣想请求陛下,把格良努哈交给臣来审问。”
    桑布吕沉默片刻,点头:“准了。”
    辽杀狼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荀直:“还有这个人,臣也想借他用用。”
    荀直慢慢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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