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沈冷的旨意,是最迟七月就要到东疆刀兵驻地。
    三月初一,沈冷带着十一艘战船两千四百名战兵离开阔海县船港,驶入茫茫大海,连唐宝宝都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那个家伙只说了一句......我要一苇渡海。
    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三月初九,求立国北边海疆沿岸一县被大宁战兵攻破,毫无防备的求立人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被战兵杀入,在这之前有百余战兵乔装进入县城内,攻城之际从城内接应冲击城门死守迎接大军入城,求立守城士卒五百余人被尽皆屠戮,府库被搜刮一空。
    三月十三,战兵突然出现在求立国内,烧了两个码头,烧毁了一座粮仓,扬长而去。
    三月十五,大宁水师的船队拦截了一支求立国往南疆运送粮食物资的船队,抢走了一部分物资后烧毁了整个船队,船队所有人尽皆被杀。
    三月二十,沈冷带着人出现在距离上一次出现的地方三百六十里之外,捣毁了一座水库,大水直下,一座县城被吞没。
    三月二十二,大宁的战船神出鬼没一样居然到了求立国内四百里之地,驱逐了数个村子的百姓,将房屋付之一炬,粮仓也被烧掉。
    三月二十九,一支七八艘求立战船护送的商队往海外走,试图打开与东海某国的贸易通道,建立新的联盟关系,船队才出海就被大宁的战船拦住,价值连城的货物被一抢而空,商队上下无一人生还。
    求立国皇帝暴怒,据说当场杀了好几个人。
    你不是劫了我大宁的运输船队吗?你求立的商船货船出来一艘我就搞死一艘。
    整个求立北疆还能集结起来的战船全都汇聚于一处,找不到了阮青锋,求立皇帝阮腾渊新任命的水师大将军阮晔紧急从都城赶来,阮腾渊只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若不能这支只有十一艘战船的宁军队伍找出来灭掉,那就砍了他的脑袋。
    阮晔觉得自己何其无辜,大将军阮青锋不知去向,偷袭宁国阔海县船港战败之后便没了消息也没了踪迹,后来有人说他居然跑去和大海盗海浮屠联盟了,这简直丢尽了求立人的脸面。
    结果这个烂摊子,居然到了他手里,阮晔恨不得把阮青锋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集结起来的大概两百艘战船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沿着求立北疆海域一路搜过去,却就是没有一丁点关于宁人的消息。
    四月初五。
    求立国都城里,皇帝阮腾渊被刚刚送来的一个消息炸的几乎眩晕过去,整个大殿都装不下他的怒火。
    四月初三夜,失去了踪迹多日的宁军突然出现在距离求立都城不到五百里的地方,没乘船,而是昼伏夜出的在陆地上行进,冲入阮腾渊弟弟求立亲王阮腾阁的王府庄园,一口气杀王府上下数百口,将亲王阮腾阁头颅悬挂在王府大门口,然后那支犹如鬼魅的宁军就又消失了。
    求立北疆水师被打残,阮青锋带着剩下的两万余人一直没有消息,北疆门户大开,那拼凑起来的两百艘船还在茫茫大海之中寻找宁人的踪迹,人家却在求立国内大开杀戒,直接砍了一位亲王的脑袋!
    “两千余人的队伍,十一艘船。”
    阮腾渊站在大殿上,一脚把面前的长案踹翻:“一个月零六天!”
    他的眼睛扫过大殿,所有朝臣全都跪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朕的江山之中来回穿行数千里,竟是无人可挡无人可知!”
    阮腾渊深吸一口气:“朕要你们还有何用?三座县城,两座粮仓,七支船队,十几个码头,数十个村庄,那些宁人好像魔鬼一样在朕的山河大地上放肆,还杀了朕的亲弟弟!”
    他从高台上下去,一把抓住禁军大将军郭林的衣襟:“你们却只是在朕面前一个个装聋作哑?区区两千余人的队伍在朕的家里横行无忌,你们不觉得耻辱?朕觉得耻辱!宁人有句话说,不要在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你们在这个叫沈冷的宁人将军身上已经绊倒了几次?”
    他的话刚说完,大殿外边有个内侍急匆匆跑进来,因为跑的太急切,大殿的门槛还绊了他一下几乎摔倒,跌跌撞撞的跑进大殿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出,出事了,舞阳王,舞阳王被杀。”
    舞阳王,阮腾阁的另一个弟弟。
    “四百里!”
    阮腾渊的眼睛骤然血红,如同一头随时都要把人全都吞噬进去的野兽。
    从亲王阮腾阁的王府庄园到另外一位亲王舞阳王阮腾林的王府驻地有四百里,宁人居然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又屠了一位亲王,又把亲王的头颅挂在了王府门口。
    不要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朕觉得自己被人接二连三的按住扇了耳光。”
    阮腾渊忽然就颓废下来似的,一口气泄了,人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朕不知道你们脸上疼不疼,不知道你觉不觉得耻辱,朕已经受够了......谁愿去把支宁军找出来,把那个叫沈冷的宁人找出来,杀了他们,朕就封他为大将军,万户侯。”
    “臣愿往!”
    一个年轻将军站出来,抱拳垂首:“臣请陛下赐五千精兵,半个月之内若不把这些宁人翻出来,臣提头来见。”
    “朕就给你五千精兵!”
    阮腾渊看着那年轻人心里终于稍稍宽慰了些,这年轻人叫阮率,是他侄子,其父虽然不是阮腾渊的嫡亲兄弟,但也是皇族血脉,这个阮率年少有名,十二岁时便名扬求立,举国上下皆知有个奇才少年十二岁拉两石弓,十五岁拉三石弓,武艺超群,计谋过人。
    所有人都确定,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就是未来的求立大将军,甚至能有超过阮青锋的成就。
    阮率也自视甚高,在他看来,求立之内的年轻人没有一人可与他比肩。
    “你应该知道,此时此刻朕能交给你五千精兵是有多信任你。”
    皇帝阮腾渊看了阮率一眼......如今南疆战事吃紧,举国之兵几乎都调去那边,宁人的攻势犹如大海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从战争开始至今,求立已经有四分之一还多的地方已经被宁人占据,宁人这次的打法以往也不相同,占领的地方被他们搜刮一空,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养地养民,凡是被宁军攻破的地方,府库被搬空,粮仓被运光,宁人前所未有的凶悍和冷酷,让求立国内一片哀嚎。
    已经有不少求立朝臣主张求和,大骂阮青锋当年不该去招惹宁人。
    “臣知道!”
    阮率跪倒在地:“臣以项上头颅为军令状,若此去不将宁人沈冷击杀,不讲那两千宁人碎尸万段,臣这脑袋自己割下来。”
    “朕知道你年少有为,但你不可轻敌。”
    阮腾渊伸手把阮率扶起来:“朕听闻,这个叫沈冷的宁人将军是宁国诸军大比的第一,算是宁国最优秀的年轻将军,你若是杀了他,必将扬名于天下,也必将振奋朕在南疆依然拼死抗敌的将士,宁人欲灭国灭家,朕希望你这一战能打出来威风,叫天下人看看,宁人并没有什么可怕。”
    “臣遵旨。”
    阮率站起来:“臣现在就出发。”
    “朕再给你一百侍卫,做你的亲兵。”
    阮腾渊道:“朕也不止给你十五天,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把宁人沈冷的人头带回来,朕封你大将军。”
    “臣谢陛下!”
    阮率意气风发,转身离开大殿。
    阮腾渊心里却依然愤怒烦躁,昨天接到消息宁人杀了他一个亲弟弟,今天接到消息又被杀了一个亲弟弟,虽然他当年为争夺皇位也杀过自己手足,即便是如今还在的那几个兄弟也不过是战战兢兢度日,可那依然是求立的亲王,是他的兄弟。
    南疆那边,宁军前所未有的打法让他都胆战心惊,可他是皇帝,他再胆战心惊也不能表现出来。
    前些年阮青锋在北海横行无忌的时候,这些朝臣们一个个把他夸上天,说不日大将军就能带兵挥师北上直灭宁国,把长安变成求立的一个镇......如今呢?这些人开始痛骂阮青锋了。
    “朕不想再有什么坏消息了。”
    阮腾渊摆了摆手:“都走吧,朕想静静。”
    开门岛。
    虽然阮青锋已经很久没有回求立国内,但是他时刻关注着国内的举动,他不会去,是因为他知道以陛下的性子,只要他回去就必死无疑,不管他曾经立过多少功劳,打赢过多少次战争,只要这次他败了,陛下就容不得他。
    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东山再起,将宁人水师击败,那时候回去,陛下也就自然不会再摘他的脑袋。
    然而就在今天他得到了消息,他一直都想亲手宰了的那个叫沈冷的宁人将军竟然带着一支宁军在求立国内大开杀戒,一种汹涌而来的屈辱感让他握紧了腰畔的长刀。
    “我要回去。”
    阮青锋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海浮屠:“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真的结盟,而我从心中也根本看不起你一个海盗,但我此时已经无人可托......若我此去死于沈冷之手,希望你能为我报仇。”
    海浮屠看向他:“我不是求立人。”
    阮青锋一声苦笑,带着手下人登船离去。
    四月十三,晴。
    刚刚起床的求立皇帝阮腾渊推开窗,呼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还没有来得及把这口气舒出去,就看到两个内侍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副将跌跌撞撞跑进来。
    那副将看到皇帝站在窗口扑通一声跪下来,脑袋顶着地面:“阮率将军......被割首。”
    说话的时候他浑身发抖,仿佛被鬼魅吓没了魂魄。
    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魔鬼,那个年轻的宁人将军一只手抓着阮率的头发一只手握刀把人头割下来:“你说你以自己的脑袋立军令状,杀不了我就自己割了脑袋?可是,你的脑袋你自己想割就割?我想割才行,你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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