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扶最是稳重,他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按末将看来,这曹真来得也太快了。”
    “君侯才打下安定没几天,他就已经出现在萧关下面。万一是魏国伪帝授意曹真以安定为诱饵……”
    关姬摇头:“正是因为他来得太快,所以这个解释才合理。”
    她点了点安定东南边的新平郡,“据胡遵所言,他在得知月支城丢失以后,就已经派人去长安救援。”
    “所以鲜于辅本意应该是来临泾的,只是临泾不战而降,他只能退而守新平郡。”
    “鲜于辅得知安定失守,定然会派人通知曹真。”
    关姬说到这里,又点了点萧关南边的汧县,“按石参谋的说法,曹真一开始就没在子午谷,而是秘密集结大军于汧县。”
    “所以曹真知道安定失守的时间,应当是在我们进入临泾四到五天之后。”
    “君侯这十来日,一直在安抚安定士吏,同时还要防备新平郡的鲜于辅。”
    “曹真则是趁这数日,从回中道北上。算算时日,正好都对得上。”
    关云作为季汉当年第一统帅,自有过人之处。
    在关老君侯的言传身教之下,关姬这才得了虎女之称。
    她在别的地方不行,但在军事方面,却是眼光独到。
    这一番剥丝抽茧下来,丝丝吻合。
    既然她都这么肯定了,那么身为她的阿郎……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啦!
    于是冯君侯关心地问向石苞:
    “那条山径,可常有人走?”
    若是常有人走,则说明为人所熟知,那么曹真就极有可能会提前防备。
    石苞连忙回答:
    “回君侯,龙池山乃是奇人所居,若是常有人走,那奇人又岂会愿意居于彼处?”
    “这倒是个好办法。”冯永摸了摸下巴,“若是像攻打安定那样,我们兵分两路,关将军你带着大军,守好乌氏城,然后我再带着人……”
    “不行!”
    “君侯不可!”
    还没等冯永说完,别说是关姬,就连张嶷等人也是异口同声地反对。
    “绝对不行!”
    关姬面带严厉之色,盯着冯永,“曹操当年惯断人粮道,曹真早年就跟从曹操,又岂会不防备这一点?”
    “故偷袭粮道之事,可尝试之,但绝不可寄望于此。”
    夺取安定时,阿郎可以带兵去月支城,那是因为他带着骑军,同时还有游侠和胡人带路。
    就算有事,亲卫营的人也可以带着他跑回来。
    但此次不一样。
    此去袭扰魏军粮道,成则可逼曹真退兵,不成则有无回之险。
    关家虎女怎么可能会让自家郎君去冒险?
    说实在的,对于此战,谁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前头有曹真优势兵不说,安定后方还有鲜于辅大军虎视眈眈。
    而安定新降之军,降服之日尚短,人心不稳。
    若是局势安稳还好说,只要稍有不对,再次哗变也是很简单的事。
    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虽然相隔千里,但当年锦城的张家文和关家武,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观点:
    校尉府的大军可以丢在安定,但冯君侯绝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君侯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要安坐主帅之位,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底下的人就会有主心骨。”
    关姬瞪向冯永,“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兵行险招,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堂堂正正之师败敌,方是正道。”
    “我校尉府,有甲骑,有陌刀,有重弩,更有天下仅见的精兵,君侯一呼,胡骑影从。”
    “即便不能退敌,亦可自保。何时要到了君侯亲自涉险的地步?君侯养兵千日,用兵正当其时。”
    正是因为手头有这么多精兵强将,关姬这才有信心,即便此战败了,她亦能带着自家男人逃回陇右。
    冯君侯被自家婆娘在众将面前落了好大的面子,当下脸上就是有些挂不住,强自辩解道:
    “两军对决,有关将军你就足矣!且此次大战事关重大,军中各将,皆需配合组八阵图,不得离开。”
    “唯有暗夜营与亲卫营,可全部抽调。不由我前往,当由谁任之?”
    关姬懒得理这个男人,她的目光扫过下边,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
    “霍绍先,汝敢任否?”
    霍弋自入护羌校尉府后,先是被下放到陌刀队任见习校尉,转正后又被派到工程营,骑军营等,基本校尉府的所有营队都转了一圈。
    此次出来,他要协调胡骑义从军和后勤。
    反正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没办法,霍弋是皇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张小娘子的坚定支持者。
    而校尉府军中事务的实际掌管者是关大妇。
    霍戈想要像赵广张嶷等人那样,固定领有一营,除非冯永亲自出面。
    只是关姬管军事,张星忆管政事,这是一种默契。
    冯永也不好打破这个平衡。
    当然,他真想要打破,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就是明显在偏袒小四……
    后果嘛,可能会比较严重,比如说冯家大妇会炸毛。
    霍弋也知道自己的尴尬位置,但他倒是不着急,因为他还年轻。
    至少比起兴汉会里的大多数人,他的起步已经很高了。
    再加上校尉府里的事物都是外头学不到的学问,正好能让他沉下心来多多学习。
    只要有了校尉府里的经历,以后就算是出了校尉府,那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资历和学识。
    所以在此次军议上,他也和石苞一样,悄悄地寻了一个角落,准备聆听各位前辈大佬的发言。
    没曾想,关将军竟是点了他的名。
    霍戈下意识地就是站出来,立正道:“末将定不辱命!”
    然后这才意识到不对:我终于可以单独领一军上阵了?
    一念至此,霍戈心头就是激动起来。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那也是单独领军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关姬会把这等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他。
    霍戈身为大汉皇室的铁杆,又是年青郎君,正值热血年纪,自然是不甘寂寞的。
    大汉兴复在即,男儿自当建功立业!
    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又岂会错过?
    至于危不危险……就现在这种情况,正面与优势兵力的曹贼相争,难道就不危险了?
    “好!”
    关姬看向冯永,“君侯,派出去的偏师,不知如何安排较为妥当?”
    冯君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自家婆娘夺了军议的主导权。
    而且看起来,这婆娘在未来的大战中,准备是要自己当个吉祥物。
    再想起自己授予她的帅剑还没收回来,看样子目前是收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冯君侯不禁就是啧了一下:
    “暗夜营善于潜入偷袭,此去正好发挥长处,再加上亲卫二营,还有无当营,营中多有善走山路,也可以抽调一部分。”
    暗夜营是冯永按后世的特种作战科目训练出来的营队,潜入偷袭杀人放火扰乱后方大搞破坏,那是相当拿手。
    这一回肯定是要派出去的。
    关姬点头,“君侯的安排,甚是周全。”
    然后她看向句扶:“句将军,到时烦请你安排一下。”
    “诺。”
    句扶连忙抱拳道。
    关姬再看向石苞:“石参谋,霍将军领军前去袭扰曹贼粮道,到时还需你带路。”
    “诺!”
    石苞连忙应下。
    关姬看向剩下的诸人,眼神凌厉:
    “此战,关系到我校尉府大军的存亡,同时也是大汉收复关中的重要一步,还请诸位一齐努力!”
    众人哄然答应。
    唯有石苞,看着正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帅位上的冯君侯,暗暗咋舌。
    他从未见过这等事情。
    部下将军竟然可以越过主帅发号施令,而且看起来,其他人还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当真是奇事!
    待商议完所有事情,作为主帅的冯永这才重新开口:
    “大伙也不用太过紧张。曹真虽说暂时断了我们的后路,但他同时也要面对陇右与我们的夹击。”
    “同时汉中的丞相肯定也会想法子出兵,逼曹真退兵。”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咬牙挺住曹真与鲜于辅的夹击,只待时日一长,曹真肯定会比我们先受不了。”
    鲜于辅到时候肯定会呼应曹真的行动,南北夹击自己。
    而自己的兵力本就比曹真劣势,肯定不能再分兵。
    所以南边主要还是要靠胡骑义从军,还有新降的魏军。
    魏国大司马曹真亲领大军,兵临萧关下,直接截断了安定与陇右的联系,这个消息瞒不住,而且冯永也没想着瞒。
    校尉府内部开完军议,冯永便进入临泾城,与胡遵秘密交谈了一次,内容不为外人所知。
    在交谈过后,冯永便领着大军返北,准备与曹真相争。
    而胡遵,则开始接手安定南边的防守。
    城头变幻大王旗,安定的局势变化太快,快得让人有些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原泾阳守将胡守将才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又不得不再次开始奔波起来。
    “将军,你叫我?”
    胡守将面色发红,一开口就是一股酒味喷出来。
    站在城头看着南边的胡遵微微皱眉:“大白天的,你喝酒了?”
    胡守将苦笑:“都是旧人情,不得不赴宴。”
    胡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颇有些讽刺地问道:“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胡守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都是些叙旧的话……”
    “叙什么旧?魏国的旧日恩情?”
    胡遵嘴角的轻蔑之色退去,脸上再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
    胡守将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呐呐道:“将军,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由不得自己……”
    胡遵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就连我,有时候,亦是由不得自己。”
    胡守将看到胡遵这般说,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
    “将军,你觉得,此次情况究竟会如何?”
    “这是你想问的?还是他们要问的?”
    胡遵反问了一句。
    胡守将不能言。
    胡遵也不为难他,径自递给他一张纸:“临泾的牢房有些太过空荡了,你按着这个名单,把这些人送到牢里去。”
    胡守将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当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时,脸色终于变得全白了。
    因为方才请他喝酒的人,几乎都在这上面。
    上头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胡氏一族的人。
    “将军,这,这是何意?”
    胡守将拿着纸的手有些哆嗦,他只觉得这薄薄的一张纸有千斤重,让他差点拿不住。
    “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胡遵也不解释,“放心,该明白的,都会明白。还有,若是有人想主动进去,你尽管把他关进去就是。”
    主动入牢中?
    胡守将更加不明白了。
    这世间还有这种人?
    魏国将军夏侯霸在与冯永交谈之后,本来已经可以有限度地在一个小院子活动。
    哪知这事一出来,又再被投入了牢中。
    然后他就看到一批人随了自己的后尘,被士卒押送入牢中。
    “这是何意?”
    当夏侯霸看到胡遵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时,不禁奇怪地问道。
    “不过是些欲叛汉归魏的人家罢了。”
    胡遵嗤笑一声,“冯君侯领军前来,他们表面愿意归顺大汉,现在听说魏军势大,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密谋重归魏国。”
    “这等时候,自然是要他们先拘起来,也免得坏了事。”
    胡遵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摆好食物,“夏侯将军,冯君侯临走前,特意交待了我,要好好照顾好将军。”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不得不让将军受些委屈,还请莫怪。”
    夏侯霸倒是不介意:“战败被俘之人,不丢性命,已是万幸,何来委屈之说?”
    然后他看向胡遵:“胡将军当日不得已降了冯永,乃是身不由己。如今大司马领大军前来,冯永势穷,必不能守。”
    “将军何不重归大魏,将功补过,某可在大司马面前做担保人,如何?”
    胡遵脸上现在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牢房里头:“夏侯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像那些人一般?”
    “某好歹也是世家子,总是要些脸面。降过一次,已为人所笑,若是降而复叛,天下人又如何看某?”
    夏侯霸轻叹一声,知其心意已决,便不再劝。
    “闻夏侯将军之言,看来是不看好冯君侯能守住安定?”
    胡遵又问了一句。
    “冯永就是再善战,他有性命逃回陇右就算不错了。”
    夏侯霸摇头,“单单是应付北边的大司马,只怕他就力有不及,更何况南边的鲜于将军,也算是位老将。”
    他看向胡遵:“胡将军觉得自己能挡住鲜于将军几日?”
    胡遵面容惨然:“无论几日,某也已决意死守,再无生还之念。”
    临泾是安定的郡治,城高池深,再加上冯君侯留下的胡骑义从军,兵力倒是充足。
    按常理,守上一个月不是问题。
    关键是守城士卒当中的降兵,人心不稳。
    所以究竟能守多久,胡遵心里压根没底。
    说到这里,胡遵招了招手,胡守将便从外头进来。
    “这位是某的族人,万一临泾城破,刀剑无眼,再加上夏侯将军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到时就由他护着夏侯将军前去魏军营中。”
    夏侯拱了拱手:“谢过胡将军。”
    胡遵摆摆手,再一次指了指牢房里头:“里头的人,有些还是某的族人,下狠手某是做不到了。”
    “万一真有城破的时候,只怕这城里的胡氏一族难逃一劫,到时还请夏侯将军代为说明,放过这牢里的人。”
    夏侯霸深深地看了一眼胡遵,点了点头:“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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