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林深处的火烧云,却烧不到长安的春暖花浓。
    在画舫中陪了小九儿一天,苏牧在倚在亭阁看了夜空,沿着闻心湖看了夜景之后,便将她送回了京华王府。
    真的带小九儿在外面过夜,自己怀疑京华亲王都会调动鱼龙卫找人。
    分别之后,漫步在长安的夜晚,苏牧心头却带着一丝怅然。
    睚眦……
    他知道了朱厌的死讯,会如何?
    白玲儿能劝住他吗?
    还有……自己的父亲真的在天灵界吗?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无数问题和困惑折磨着苏牧。
    他终究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
    今天的放松和温情,虽然让他紧绷的心弦稍松,但是却依然无法彻底的将他拉出困惑。
    “这位公子一个人怎么愁眉苦脸的?”
    突然,一个身穿白衣的俊雅公子走过苏牧身边开口。
    苏牧抬头看了他一眼。
    自己不认识,但是那白衣公子的眉眼平和,让人看到天生就带着一丝想要亲近的意思。
    “有些心事。”
    “哦?”
    那白衣公子看了苏牧一眼,道:“我看公子一身穿着足以抵得上平常百姓家十年的收入,眉宇之间还带着一丝贵气,想必在大唐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心事?”
    苏牧摇了摇头。
    但是那白衣公子却是轻轻一笑,道:“公子如果有空,隔壁喝两杯如何?”
    苏牧看了一眼身边,那是一家酒楼。
    不过,这家酒楼自己并没有来过,毕竟在长安,自己最常去的就是烹月楼。相比其他家,烹月楼那是无可否认的第一。
    但是毕竟长安百姓家吃不起,普通的酒楼,那是数不胜数。
    “好。”
    苏牧心头略微烦闷,便也点头随着白衣公子走进了酒楼。
    点上两壶好酒,选了四碟小菜,那白衣公子便给苏牧满上了杯子。
    “公子有什么心事可以说说。”
    “以此下酒,当可解忧。”
    闻言,苏牧苦笑着拱了拱手,道:“多谢。”
    “也并非是无法解决的事情,只是很多事情凑到了一起,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哦?”
    那白衣公子一笑,道:“那就是公子心乏了。”
    “感觉事情太多,处理起来太累。”
    苏牧点了点头。
    “那有一个问题,公子是为什么要处理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公子你吗?”
    苏牧一愣,他有些茫然。
    为什么?
    帮李衍是因为承诺和利益。
    睚眦的事情,是缘分使然。
    进天灵界,那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还有马上要来的云家弟子,要败他,是因为自己母亲。
    而自己……
    便是像被着无数双手,不断的推着向前。
    有什么是为了自己吗?
    不。
    好像没有。
    此刻,看着苏牧沉默,那是白衣公子缓缓道:“看来这个问题,公子不好回答。”
    “那么,我想知道苏公子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那白衣公子凝视着苏牧的眼睛,缓缓道:“那种忽略世间一切,想要达成目的的唯一冲动。”
    “那种歇斯底里的情感,公子有过吗?”
    片刻,白衣公子突然一笑,道:“算了,公子区区十几年,怎么会有那种事。”
    “有的。”
    苏牧突然开口,他看向窗外。
    那里两条街之外,便是丹师会。
    现在虽然被苏家占据了,但是丹师会后院却还是没有翻新。
    那里的高塔之上,还带着残缺和火烧留下的漆黑。
    “那个塔,我烧的。”
    一发如浮游,可斩日月星。
    那天晚上,苏牧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爆发出那般的恐怖力量。
    诚然,那股力量的核心来自于道心。
    但是当初的自己,应该是无法控制的。
    就像是一个婴儿得到了一把绝世宝剑,但是他没有力量挥舞杀敌。
    但自己就是做到了。
    一发起,沸反盈天。
    整个长安的火和光都为自己而来,化为点燃京都的刀锋,斩断了丹师会的颜面。
    那是自己为了救牙牙。
    那个陪伴自己三年的木灵。
    单纯的牙牙就如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被丹师会带走的时候,自己的脑海中,只有救人一个想法。
    那种心脏被突然掏空的感觉,就仿佛瞬间从高空失重下坠,让人窒息。
    自己绝对不想再感受一次。
    此刻,白衣公子看向窗外,凝视着那残破的高塔,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一个妖。”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你是为了谁拼命,而是你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念头拼命。”
    苏牧一愣,缓缓道:“守护。”
    “我并不算是一个大族出身。”
    “事实上,我家族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和那些顶尖的修行世家相比,还是差的多。”
    “让我修行的动力,或许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父亲在的时候,他是我遮风挡雨的盾。”
    “但是他走了,我便需要成为别人的盾。”
    白衣公子点头,淡淡道:“你恨他吗?”
    “怎么会。”
    苏牧笑了:“我还期待着成为他的盾。”
    “但是你这样很累。”
    “不。”
    苏牧眼中·出现了一丝神采。
    “我背后,也有一个盾。”
    苏牧脑海中闪过那一袭红袍,站在人面金雕上的人影。
    “活着,总要有些羁绊。”
    “那叫因果。”
    白衣公子纠正道。
    “都差不多。”
    苏牧笑了笑,道:“我所做的,不过是守护自己内心的想法,或人或物。”
    “人总是要有所承担。”
    “刚刚的我,其实有点想要逃避。”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道:“这很正常。”
    “但是很多事情,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苏牧点了点头。
    那白衣公子轻轻一笑,道:“那你要怎么做?”
    “面对,完成。”
    苏牧笑了笑,道:“其实任何事情,都是这么简单。”
    “如果让你必须斩杀一个仙人呢?”
    “一样。”
    苏牧的气息和之前多了一丝轻松和平稳。
    “面对,完成。”
    “任何事当你面对他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一半了。”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道:“所以说,你知道该如何了?”
    苏牧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但是我至少知道,想要守护住自己的渴望,那就要成为最强的盾。”
    “去面对,去承担,去碾碎。”
    闻言,白衣公子站起身,笑了笑,道:“还不坏,就是太个人了。”
    “你知道吗,有一个人曾经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哦?”
    苏牧一愣,而白衣公子淡淡道:“中古前夕,天下无雷劫,你可知为何?”
    “不知。”
    “那是因为有人,为天下亿兆生灵,抗下了天道的雷罚。”
    “哪怕是显赫天下的中古三皇,都对她无比尊敬。”
    “她便是雷殿殿主,一个真正惊艳了中古,却被彻底抹去记载的人。”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一个人,终究独木难支。”
    “因为人的贪念很强,会不断增长。”
    闻言,苏牧皱眉,道:“守护也是贪念?”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道:“任何一个念头,无论善恶,扩大便是贪。”
    “当年的雷殿殿主,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要守护天下生灵的。”
    说着,白衣公子自己都笑了:“算了,现在给你说这个未免太早了。”
    “去吧,按照你心中的想法。”
    “说不准,未来真的可能让你留下名字。”
    说着,那白衣公子直接化为了一道青烟,飘出了窗外。
    苏牧看着这一幕,对着窗外轻轻拱手,道:“多谢前辈解惑。”
    在说出中古之后,苏牧便确定,他定不是凡人。
    而那青烟飘出,飘到了云唐鉴宝楼,在楼顶上化为了一只雪白的大猫。
    刚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极变化。
    “这小子……”
    “心倒是挺大。”
    孟极摇了摇头,道:“或许他还真的可以,让这个大世多几分变数。”
    “但是一旦他真的成为了关键人物……那我也不能保证他的生死了。”
    “小云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月色清朗,人间绵长。
    孟极的眼中,却多了一份苍老的深邃。
    他看向天空,缓缓道:“天公啊……”
    “大戏还没开始。”
    “台下的人,就急不可耐的想要登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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