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铜磬声落下,议事也就正式开始。
    俞培忠则开口道:“今天叫大家一起过来,只为了三件事……”
    “分别是,东南剿匪的进展,凉州和胡人之间的战局,以及国库开支的情况!”
    俞培忠说出的这三件事,一件比一件要大,也让殿内众人心里大致有了谱。
    说完这话,俞培忠则看向了兵部尚书王思海,说道:“王大人,你先说说东南的情况吧!”
    东南的倭寇,历来都是大明王朝的麻烦事。
    东南数省乃是朝廷财赋重地,这就要求东南方向的局面必须稳定,所以朝廷用足够的精力去维持其稳定。
    被俞培忠点到之后,王思海看了一眼最前面的黄玉成后,便道:“自从今年初开始,倭寇便有复发之势,靖安军虽然竭力镇压,但倭寇之势仍愈演愈烈!”
    “就在一个月前,靖安军便与倭寇展开了一次大战,虽斩倭寇数百人于马下,但却未曾伤到其主力,反倒被这些倭寇劫掠了不少村镇……”
    王思海才说到这里,便听大殿后方响起了瓷器摔地碎裂的声音,让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俞培忠知道皇帝是又生气了,但议事该继续还得继续,于是他便说道:“王部堂,你继续说!”
    王思海自然也清楚怎么回事,他知道他说的情况很让人气愤,但这就是现实所发生的。
    “靖安军虽然一路追击,但最终还是被倭寇逃到了海上,最近这一个多月倒是安分了许多!”王思海沉声说道。
    当然该安分了,这些抢到了足够多的财物,当然要消化了才会有下一步动作。
    “东南水师那边,难道没有追击?”俞培忠忍不住问道。
    东南水师虽然战斗力弱,但打顺风仗应该是可行的。
    “这个……暂未收到东南水师战报!”王思海沉声道。
    这其实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包括俞培忠在内的人都能猜到,东南的水师那些人定是没有出战。
    东南水师那些人或许是被打怕了,所以才对倭寇有畏惧,所以大多数时候根本不敢出战。
    而这个问题是不好深究的,所以俞培忠在点头后,大殿内就陷入了安静。
    众人等待了好一会儿后,才听后殿响起了一声铜磬声,东南的事皇帝就算清楚了。
    于是俞培忠就问向了下一个问题,只见他看向了众官员末位的凉州布政使,说道:“马大人,你来说说凉州的战局吧!”
    虽然是一省布政使,但在玉虚宫这种地方,马孟元只能算是小人物,所以此时他略带有一些惶恐。
    同时对眼前这种朝会方式,马孟元也觉的有些新奇,所以在他组织好语言后说道:“卑职受巡抚大人,以及凉州都司委托,特进京来陈奏凉州之事!”
    说完了这句话后,或许马孟元找足了勇气,于是他接下来说话气势都要足一些。
    “自永治二十三年胡人叩关以来,我军与金帐汗国在凉州爆发大战,已历近两年时间!”
    “我军守住防线,与胡人在凉州边境已厮杀近两年时间,胡人久攻未克损失惨重,而我大明官军则是连胜连捷……”
    马孟元正要继续往下说,却听俞培忠打断道:“马大人,说说凉州战场近况吧!”
    马孟元微微愣住,随即才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于是他便说道:“回公公话,近半年来胡人大军虽已退去,但其小股精锐却一直未曾离开,对林泉府一直进扰不断!”
    “我军只得加强防备,但仍不时会被胡人得手,以至于有被攻下城墙的情况发生!”
    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合时宜,于是马孟元接着说道:“但是……胡人虽狡诈奸猾,但灵泉府还是掌控在朝廷手中!”
    灵泉府位于整个凉州防御圈外,可以说是一座孤城,五十年前朝廷在此建立要塞,演变到今日才成了灵泉府。
    正因为其位处凉州防御圈外,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防守灵泉府是赔本儿买卖。
    或许胡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咬住了灵泉府不放松,通过这种方式来给大明朝放血。
    这可不是看玩笑的,从今年开始到如今,为了防守灵泉府朝廷至少投入了近百万两银子。
    而如果没有灵泉府的话,那么依靠完整的凉州防御圈,就可以达到和雍西一样的情况,胡人想要进攻必然付出惨重代价。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能放弃灵泉府,那么大明朝将甩掉一个巨大包袱。
    可这样的话,谁又敢说出来呢?丢失灵泉府这个如此重要的据点,必然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正当俞培忠要继续问下去,或许是皇帝听得烦了,后殿已然响起了铜磬声敲击声。
    这一次皇帝连续敲了五下,让俞培忠也深感战战兢兢,生怕皇帝又是龙颜大怒。
    大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后,确定皇帝没有下一步举动,俞培忠才接着问道:“张部堂,户部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户部尚书张云德,可以说是大明朝的管家婆,只不过他这位置不那么好坐。
    对此类御前议事已经习惯,所以张云德干脆抓重点说道:“如今户部有存银五百万两,如今各类税务每季可进一百五十万,但花销缺口仍旧极大,东南倭患和西北战局都要拨银子!”
    “除此之外,剿除湖广一带的流贼,也需要剥除银子……”
    “砰砰砰……”
    连续三声铜磬的响声,打断了张云德继续往下说,也让殿内众人紧张了起来。
    而在后殿,皇帝朱瑜隽脸色很难看。
    户部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这次议事目的不是让他知道什么,而是要让朝廷这帮管事人清楚情况。
    但当他听到这里,还是觉得心中烦躁异常。
    经过清查各类税务后,收上来的银子多了不少,甚至户部的存银达到了五百万之巨。
    可是呢,花银子的地方却越来越多,需要花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朱瑜隽自己算了一笔账,目前的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最多到了年末朝廷又得缺钱了。
    “砰……”又是一声悠扬的铜磬声。
    俞培忠不愧是朱瑜隽肚子里的蛔虫,还真就能猜清楚皇帝的心思,于是他便继续主持议事进行下去。
    在这个三个问题摆出了说明之后,便是具体议论朝廷接下来的动向,这就是作为宰执的黄玉成和秦延文发言的时候。
    这二人虽立场不同,但在这次却没有太大分歧,因为有一种东西叫做“政治正确”,在如此情形下许多事的答案是固定的。
    就在议事结束,众人都准备要离开时候,却听刘瑾忠道:“诸位且慢,昨日我西厂在南城翠玉楼,抓了八名流连烟花之地的官员,敢问诸位该如何处置?”
    官员去烟花之地是大明律所禁止的,但立国之后逐渐放松了管控,如今更是成了空文。
    但被刘瑾忠摆在了台面上来说,就是很严重的问题。
    这八名官员代表着什么,黄玉成和秦延文都清楚,所以他们的回答也该很慎重。
    从立场上来说,秦延文是该替这些人说情的,但此时他得听黄玉成先说。
    黄玉成当然是先开口的,但他却道:“不知俞公公的意思是?”
    俞培忠面色肃然,缓缓道:“司礼监的意思,是将这八名官员全部流放西北!”
    按照大明律,官员流连烟花之地最多罢官,流放的处罚就严重多了。
    “那就流放吧!”黄玉成微微笑道。
    司礼监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这意味着在这一回合与秦延文的过招中,黄玉成取得了最终的意思。
    而刘瑾忠又转向秦延文问道:“不知秦阁老的意思是?”
    众人目光都望向了秦延文,只有凉州布政使马孟元不明就里,不知官员寻花问柳这种事怎会摆到如此重要的会议上说。
    但事实上,这个问题才是当前朝廷最紧要的事。
    大势不可挡,秦延文最终笑道:“便依二位的意思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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