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自省大会黄事员是灰溜溜地退场的,从那以后,自省大会重新变成了全团故事大会。
    就在那两夜发生的事情,仿佛就是故事大会中间的一次插曲,一次滑稽的插曲罢了。
    至于黄事员,从那晚的自省大会结束之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开始对团里的干部们笑脸相迎起来。
    就连团长韩烽,黄事员也可以一口一个“老韩”,叫的如同当初那般亲切。
    战士们私下里无不在心底嘀咕:这可真是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一点也不要脸皮了。
    但不管怎么说,黄事员能够老实安分下来,这对于新三团可是好事儿。
    两周过去,相安无事之后,就连政委徐梓琳也对黄事员少了许多提防,韩烽更是早就把重心转移到了对周围一带抗战形势的研究中去。
    直到第三周的时候,忽然从总部派来了一支队伍,约摸一个排的人数,自称是调查组专门儿派遣来的保卫队。
    这下子,原本貌似老实本分的黄事员的目的昭然若揭。
    黄世成当然不是傻子,从自省大会结束之后,他就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新三团与他遇到过的以往的任何一支部队都决然不同,这里的战士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股疯劲儿,难怪外界言传,这是疯三团,疯子团。
    否则,以他黄世成的身份,居然连一个最普通的士兵都难以号令得动的呢?
    这新三团的凝聚力太强了,战士们对于团长韩烽的拥戴远远超过黄世成的想像。
    他意识到这是一块儿铁板,想要从这块儿铁板的内部使其崩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特别是手头还没有兵,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永恒的真理。
    所以黄世成直接向调查组求助,至于这段时间,他全当是在蛰伏,在等,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枪杆子的到来。
    他可不想自省大会那晚的情形再上演一次,堂堂事员,原居然沦落为跳梁小丑。
    至于这段时间,他亲眼目睹的新三团战士们训练的与众不同之处,和即使没有开战,也能深深体会出的那股强悍的战斗力。
    黄世成则是不以为然,他向来瞧不起这些打了胜仗便自以为是的将领。
    他记得有一个名人说过,战争的最终目的,绝不在于你取得了多少战功,多少胜利,而在于你最终胜利的取得了一个怎样的政权。
    政治目的的最终达成,永远凌驾在无数场胜利的战争之上。
    那晚的自省大会,黄事员同样决定不再予以追究,从调查组那边传来的情报,关于韩烽的一切资料情报部早就已经了解过。
    父亲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直到参军,根底清白,没有任何问题。
    黄事员想到自己那晚无理取闹的攻讦,确实有些心虚,毕竟是本持着不算纯良的目的,自然把这一章揭过。
    这段时间他黄世成更是以各种笑脸相迎,便是想要消除韩烽等人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的芥蒂。
    可是他黄世成对韩烽的针对,至此就会结束了吗?
    痴心妄想。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第三周的时候,黄世成终于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这天,韩烽将团里的干部们聚集在团部召开一个军事分析会议,黄世成作为事员,韩烽自然没有拒绝他参与会议的权力。
    会议上,韩烽表达的意思非常明确,“日前,我们的抗战形势虽然有所好转,岳南根椐地也趋于稳定,但是从最近老黑他们侦查回来的情报来看,日军接下来指定会有大动作。
    根椐地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咱们去做,防卫是重点,这段时期咱们必须得着重调整,在防御工作构建完毕之前,暂时不能主动出击,所以日前的军事工作仍旧以防御为主,尽量避战。
    警戒工作必须做到位,这一点老孙亲自负责。
    都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出击。”
    “是。”
    将领们应道。
    本以为叮嘱到了这里就已经结束,韩烽正准备带着一众将领们仔细的分析一下日军有可能采取的进一步行动。
    原本一直作为看客,一言不发的黄世成突然开口。
    “老韩,你这样的主张恐怕与总部指战精神不符吧?”
    众人一怔,韩烽平静道:“这话什么意思?老黄你有话直说就是。”
    黄世成道:“我不赞同你对当前形势的分析,咱们新三团现在兵强马壮,大丰收又刚刚结束,战士们这段时间更是在坚持训练,求战情绪正是高涨的时候,若是开战,一定可以取胜,这个时候不进一步扩大战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些年关于咱们八路军游而不击的谣言还少吗?
    我看就是某些队伍造成的,一颗老鼠屎总能坏了一锅汤,这是退缩,是避战,是害怕牺牲的利己主义。
    我黄世成坚决不同意,我主张主动出击,扩大根据地地盘,将更多水深火热的百姓从敌占区解救出来。”
    “这……”
    战士们一时之间无人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次黄世成倒是底气十足了,调查组来的保卫排排长和几个战士就在他身后站着。
    这保卫排排长叫吴立,上过几次战场,可惜没有杀过一个鬼子,他早也听说过疯三团和韩疯子的大名。
    说实话,吴立也不清楚此刻观点刚好矛盾的韩团长和黄世成两人,他应该相信谁的判断。
    但是从骨子里讲,吴立觉得自己能够带兵到新三团来,自然更倾向于战斗一场。
    他大概还没有弄明白调查组将他派到新三团,派到黄世成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吴立就在黄世成身边静静地站着,他用炯炯的目光望着自己一直崇拜的对象韩烽。
    会议室一时肃静极了。
    直到那叫嚣的声音将这沉默打破,“韩团长,沉默并不能解决一切,解释一下吧,我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主张避战和退缩。”
    “老韩”到“韩团长”之间的转换,对于黄世成这样的人来说,似乎只是家常便饭,他问的更是直接,大有一种质疑的意思。
    所有的目光汇聚在了韩烽依旧平静的脸上。
    韩烽淡笑道:“老黄,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黄世成一怔,自己是事员,这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韩烽接着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事员,就应该牢记自己的身份,站好自己的位置,据我所知,事员可没有指挥军事的权力吧?”
    黄世成哑然,韩烽继续:“我是新三团团长,新三团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团里的一切军事行动和事物由我最终说了算,你既然只是一个事员,我希望你能够牢记自己的身份,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越权行为。”
    “你……”
    黄世成脸色难看,他一直将韩烽当成好脾气了,毕竟这么久以来韩烽还从来没有这般撕破脸皮地和他说过话。
    韩烽的目光一时锐利的可怕,仿佛直接插在了黄世成的心底。
    韩烽忽然直起身来,三两步朝着黄世成走去,锐利的目光并没有偏移黄世成半分,黄世成被这股目光盯着,仿佛在面对一头凶兽,他的心底一惊,强装镇定地坐着。
    这样的目光太摄人了,不说是黄世成,就是黄世成身旁的吴立被这目光的余光扫到,便连忙低下头去。
    吴立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是从无数次战斗中存活下来的百战老兵的眼神,可都不如眼前这道目光来得犀利,来得可怖。
    这道目光更像是用敌人的鲜血浸泡出来的,便是淡然地望上一眼,已经叫人心惊胆战了。
    吴立听说过传言,死在韩疯子手上的鬼子到底有多少个,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数字,数量肯定很惊人就对了。
    韩烽走到离了黄世成两步的距离站定,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黄世成的话像是全部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垂下目光,并不敢与韩烽直视,他多么想用余光向自己身旁的保卫排排长吴立求助,却又碍于自己的面子,强装镇定,并不愿意服输。
    韩烽终于开口了,十分的平静,一字一顿的话语却在这死寂的屋子里悄然传开:
    “黄事员,你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军人来说,最大的侮辱是什么?”
    黄世成愕然,没有想到韩烽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他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韩烽道:“是诋毁,是污蔑。退缩?避战?怕死?
    若是军人都怕死,就不会有你这样的自鸣得意者,在我们的背后趾高气扬,完全不为自己的话语负任何责任地诋毁了。
    孙德胜,咱们的黄事员说咱们避战,你给黄事员解释解释,咱们是如何避战的?”
    “是!”
    孙德胜是个大嗓门,话语刚劲有力,在整个会议室震荡,“别的部队我孙德胜不知道,攻打洪洞县城的时候,我三营冲在最前面,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啊,我三营就阵亡了300多战士。
    他妈的,老子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弟兄去送死,那也是活鲜鲜的命吖,可是老子清楚,县城里有多少百姓等着我们去救呢!
    打仗,杀鬼子,军人不冲在前面,谁冲在前面?难道让老百姓给咱们挡子弹吗?
    老子早就想好了,每一次打仗的时候就想好了,管他娘那么多的,我们这些军人都死完了,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说就是了。
    鬼子的机枪阵地爆发的时候,老子没有选择,只能拿兄弟们的命去填,我抱着捆炸药准备冲上去,被几个战士给拖了回去。
    兄弟们说了,营长,就是死,你也得最后一个死,全营的弟兄都指望着你指挥呢!
    那老子还有啥话说呢?
    机枪阵地被炸毁的时候,我那几个兄弟一起被炸成了碎片,遗体都找不回来了,老子心里想哭,想流血,可是,老子得想着活着的人啊!
    我只能硬起心肠,继续攻击,就这么着,洪洞县才被我们打了下来。”
    会议室里更加的安静了,只有孙德胜这位真正的铁血军人继续用自己的血和泪叙说:
    “我孙德胜是个粗人,不明白事员说的避战是什么意思,可老子不管他是谁,妈的,只要敢说我三营怕死,老子第一个就饶不了他,老子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他,你可以去我们三营打听打听,大小战斗,我三营的战士从来只有死在冲锋的路上。
    怕死?真正的军人就没有一个是怕死的!”
    吴立浑身颤抖着,是因为激动,是因为敬佩。
    这一刻,虽然他明知道自己是应该站在黄世成这边,却还是觉得黄世成之前的话说的太过分了。
    整个三晋谁不知道疯三团是一支多么能打的队伍。
    就连临汾一带,听说都是先斩后奏,只用了两天一夜就全部攻打下来。
    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铁血队伍,会避战?会怕死?
    黄世成这样的诬蔑也未免太站不住脚了。
    韩烽的嘴角挂着嘲讽,“黄事员,你若还是觉得我新三团是一支怕死的队伍,是一支避战的队伍,我可以再让其他人继续和你说说。”
    黄世成哪里还敢,连忙摇头,他早已经被孙德胜这铁血的气魄吓到了,他方才毫不怀疑,这要是在战场之上,自己是孙德胜的敌人,早已经被对方砍下了头颅。
    “不……不用了,我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韩烽冷笑:“覆水难收,你黄世成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自己说出去的话难道就不用负一点责任吗?你可以侮辱我韩烽,但是,想侮辱我的兵?
    痴心妄想,你欠我的兵一个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对不起各位同志们!是我黄世成小人,是我黄世成说错了话,对不起大家。”黄世成两腿稍软,连忙道歉,只是任凭他如何的不要老脸,这一刻,脸色也难看的可怕。
    望着低头道歉认错的黄事员,干部们的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热血与自豪。
    一切都是值得的,军人的荣耀与付出,永远也不允许他人诋毁。
    今天,团长韩烽又给大家上了一课。
    “所以,黄事员,你对我今日会议上的军事安排,可还有什么意见?”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油然而生,黄世成咬着牙摇了摇头,“没有意见,军事行动上,一切由韩团长说了算。”
    说完这些话,黄世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团部,吴立等人愣了一下,向韩烽告了一声抱歉,才连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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