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田正分的职田在一座小山包下面,临着一处池塘。周围都是荒地沼泽,不与其他家的田地接界。

    这里曾经有人耕种,不知多少年前摞荒了,成了这个样子。因为地块太小,营田务没有开垦,一直闲在这里。黄田正到的时候,齐原正在田里放牛。

    见到黄田正扛着把铁锨过来,齐原急忙上前行礼:“小民见过黄县尉。”

    黄田正有些不习惯,回过礼后,在地头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地。

    这里不只二十亩,因为是荒地,并没有丈量,算作二十亩给黄田正了。以前耕种时的田埂水渠等都还有痕迹,不过都已淤积毁坏,重新修起来要花不少功夫。已经进入四月,如果不尽快修起来,今年无法种粮。黄田正想着,自己熟悉了这里,要雇些人来,帮自己把田整好。以后耕种,可以自己做。

    看地里几十头牛在吃草,齐原站在一边,黄田正问道:“这里面的牛,都是你家的?”

    齐原道:“小的一个普通民户,哪里有这么多牛?这是营田务的,小的帮着放牧。”

    黄田正点了点头,又问道:“这牛卖不卖?多少贯钱一头?”

    齐原听了就笑:“县尉,营田务的牛,当然是不卖的。再者在这里买牛也不划算。营田务开田之后到处用牛,又没有闲地池沼,牛的价钱涨上去了。走上几日,到南边的安州去,那里的牛便宜,只要一两贯钱,就能买头健壮且年纪不大的。”

    黄田正叹口气:“我现在事务缠身,哪里抽得出几日的时间?有些难办?”

    齐原奇道:“原来是县尉要买牛。不知买来何用?难道要耕田?”

    黄田正道:“是啊。这里是分给我的职田,算是二十亩。你看这个样子,现在到了节季,没头牛怎么耕了插秧?就是极时耕种,这个季节,不早不晚,秧苗也不易育。”

    齐原听了,吃惊不已:“县尉,难道你要自己来种职田?这可是从没听说过的事。官员们的职田不都是租出吗?我原来熟悉的谭二郎,就是种的县里职田,数十年来都是他家租着。”

    黄田正道:“那些都是熟田,官员换了,职田并不换。甚至有的官员,一年只收租米,连职田在哪里都不知道呢。我跟他们不同,衙门又没多少事情,自己又懂种地,自然是来自己种。”

    齐原啧啧称奇,还没听说过有官员亲自来耕种职田的。不过想一想,黄田正跟其他官员不同,本是个蛮人,虽然做了几年的官,一直挂名,本就是个种地的。现在到营田务衙门这里来管事,也难说以后会如何。如果做几年,其至只是几个月,又回到原来的样子,还不如好好伺弄职田呢。反正以前他在县城也是租别人的地种菜,现在好歹有自己的地了。

    两人闲聊的时候,那边过来一个汉子,高声道:“齐三郎,速速回村里去,有事相商!”

    齐原回道:“我这里放牛呢!有什么事情,等回了家,你们告诉我一声就好。”

    那人有些不耐烦,道:“村里商议要事,本村的人所有都要参加。你先让牛在这里吃草,回去之后商量罢了,再回来赶好了!”

    齐原无奈,对一边的黄田正道:“县尉,这里既是你家的田,不合在这里放牛。本要赶到别处去放牧,你看村里有急事回去。便让牛在田里再多待一天,明天便不来这里了。”

    黄田正道:“这几日无妨,等我田里种好秧苗,不要来就好。”

    齐原千恩万谢,急急顺着田间小路,向村里而去。这些牛的身上都有烙印,不怕丢失。真有胆大包天的偷牛贼,周围都是营田务的地盘,不等卖出去,必然会被抓获。特别是不许宰杀耕牛,偷了牛去也没有用处,一卖牛肉,必然会有人去报官。

    宋朝大部分州县,都有官牧的耕牛,农闲时集中放牧,农闲时租给农户。牛身上烙官印,凡有走丢或偷盗,百姓可以根据官印首告。民间的牛大多也都是有印的,这是凭记,防止纠纷。牛买卖的时候换了主人,都会重新烙印上去,有的牛身上好多印。甚至有官印有私印,发生纠纷如何处置非常复杂。

    齐原回到村里,急急到村正的家里。营田务与自然形成的村子不同,各家田产基本一样,没有什么大户人家,村里也就没有自然形成的主事人。是以各村设村正,相当于差役,村正不再服其他役。

    到了地方,只见院子里已经满是人,或站或蹲,议论纷纷。

    见到齐原进来,村正韦海源道:“今日招集诸位来,是商议营田务要治下立会社之事。最近这些日子,樊城的商场会选一些卖得好,且本地能产的货物,放到营田务治下各村。要求立社,以会社之名与商场缔结契约。产出来的东西,专一卖给他们。现在条例还没有出来,说不详细。不过大概与以前的牛社之类相差无几。前两日镇上的史员外,因为恶了到他那里卖杂货的人,商场不许收他家的蛋了。我寻思着这是一条发财的路子,特招你们来,立一个专产咸蛋和松花蛋的社。本村临近镇上,周围又多池沼,养鸭子极容易。而且我们的农具多,种田用的人手少,正好做此事。”

    一边的曾小乙道:“不过是替衙门收杂物的人,到史家卖货的时候,史大郎定了个什么一三五开门收货,其余日子不许上门的规矩。不是什么大事,就为此商场就不让他家做生意了?怎会如此!”

    韦海源道:“你知道些什么!史大庆岂止是订规矩,还辱骂众人,恶了衙门的人。商场的徐主管是特意从樊城赶来,就只为不与史家做生意,怎么会是小事!”

    齐原道:“若是做这生意,买鸭生蛋制蛋,本钱可是不小。商场若是如此就不让做了,以后我们会不会也如此?这种生意,风险有些大。”

    韦海源道:“我说过几次,是史大庆恶了衙门的人,才会如此。我们这些种田的,平常都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怎么会如此?再者说了,立契是营田务做保,我们与商场缔约,岂会如此马虎。”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一众村民商量。也有同意的,也有疑虑的,一时定不下来。

    史员外家在附近不远处养鸭,村民都是知道的。池治里养鸭又废不了什么本钱,收了蛋之后制成咸蛋和松花蛋也不难,倒是一门好生意。而且樊城商场的生意红火,卖的数量着实不少。这生意如果做好了倒是一条来钱的路子,对村民有不小的诱惑。

    韦海源见一时定不下来,高声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因为樊城的商场办得好,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周围的随州、邓州、唐州等地方,都要开办商场。早定下来,以后可有大生意可做。”

    听了这话,村民的议论一下激烈起来。一处樊城商场,生意就已经不小,如果周边几州都开,那还得了?听村正的意思,这些商场是连在一起的,收货一起收,那就真是大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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