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杜中宵一行终于到了开封城外。在驿馆歇下,杜中宵派人禀报中书和枢密院。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枢密院都承旨战士宁到了城外,到驿馆见杜中宵。

    分宾主落座,战士宁取出文书交给杜中宵:“枢密太尉札子,命学士带大炮前去咸平县,安置于殿前司雄勇军中。到那里之后暂住,听候指挥。”

    杜中宵接了札子,拱手称是。

    中书出来的正式命令称敕,枢密院称宣,均须奉圣旨,皇帝画押。遇有平常事务,则用札子,宰执签字画押即可。更低一级的还有头子,用于处理琐碎细小事务。另一个实权衙门,三司发出来的命令文书称检。这几种文书都有不同的格式,大臣不同的权限,效力也不相同。

    杜中宵看了札子,给战士宁写了回执,问道:“此去咸平,不知承旨是否同行?”

    战士宁道:“为免诸多麻烦,枢密太尉命我随学士同去。现在天色还早,学士用些酒饮,我们便就出发。晚上歇于赤仓镇,明日到咸平县城。”

    从枢密院的安排看,杜中宵此次带回来的大炮,枢密远比上次重视。京城中人多嘴杂,各方势力眼线众多,干脆不让进城了,直接去开封以南的咸平。

    咸平县位于蔡河边上,交通便利,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军营之一,驻有各种编制的禁厢军近万。雄勇军名义上隶殿前司,在咸平有三指挥,也算精兵。不过从太宗朝开始,三衙的势力逐步缩减,大多开封城外的禁军只是名义上隶三衙,实际上已经等同于地方禁军,雄勇军也是如此。

    杜中宵和陶十七等人用过了酒饭,带了大炮上路。赤仓镇歇了一宿,到了咸平雄勇军营中。

    进了军营,魏都监也不把杜中宵和战士宁让进帅帐休息,直接让拉着火炮,到了军营后面的校场之中。口中道:“两位莫要怪罪在下无礼,枢密院有令,火炮是国之利器,不可示人。严令到军营之后,立即选隐密之处安放。还有一位宫里来的石太尉,等在这里试炮。”

    到了校场,就见到一个中年人在那里指挥着军士背土筑墙,极是热闹。

    这人杜中宵认得,是他初到河东路的时候,在那里任并代路钤辖的石全彬。杜中宵去火山军之后不久,石全彬便就从河东路调回宫中,现在做到入内副都知,是最有实权的几个内侍之一。

    几人见礼,石全彬上下打量杜中宵,口中道:“你我河东路相见,那时学士文弱书生,枢密太尉手下做签判。不想还有行军打仗的本事,那时错过了,着实可惜。我若是在河东路多待上一年两年,收唐龙镇的时候也能捞些功劳。”

    杜中宵拱手:“太尉说笑,不过侥幸而已。”

    石全彬指着不远处新筑起来的堵墙道:“学士不必谦虚,侥幸不侥幸,一会试过便知。”

    杜中宵看着那墙,约有两人高,厚不足一步,跟城头的女墙相差不多,心中隐约猜到石全彬要做的事情。拱手问道:“敢问太尉,这墙筑了何用?”

    石全彬道:“前年你回京演示枪炮的时候,人人看了都觉得是利器。结果去年贝州之乱,枢密院拉了你制的炮出来,演示一番,说是攻城完全无用。不想你到贝州,用火炮又把城打下来了。你们这样翻来覆去变着法来回说法不一,官家也觉得头大。这次不用你们演示了,官家自己定了这样规格的墙,你用自己的炮轰上几炮,到底如何,我看在眼里,回去禀报官家。”

    杜中宵听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炮有很多种,有铁的有铜的,有大有小,威力当然不同。不能只听一个炮字,就认为都一样,更不要说还有用法不同呢。

    石全彬祖上数代都是宫中内侍,他自小入宫,有他爷爷教诲,一向小心谨慎,慢慢坐到了今天这个位子。跟以前的阎文应等得势便嚣张跋扈的内侍不同,石全彬跟外朝的官员一向无冲突,关系良好。在河东路的时候,他以并代路钤辖管勾麟府路军马,如果晚走上两年,还真能混上唐龙镇的军功。

    杜中宵和石全彬在河东路共事过,交往不深,关系不好不坏,不明白他的性情,不好多说话。

    魏都监吩咐亲兵让了茶水来,请石全彬和杜中宵坐了,道:“太尉和学士在这里做什么事情,与在下无关。枢密院只是借了我的军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好了。”

    杜中宵忙道不敢。饮了杯茶,便吩咐陶十七御了骡子,准备火炮轰石全彬筑的城墙。

    石全彬和魏都监凑上前来,看着又粗又长的青铜炮管,对视一眼,道:“怪不得能够把贝州城墙轰塌,这样大炮,哪里是以前铸的小炮可比!”

    杜中宵忙道:“两位说得差了,这样大炮,也轰不塌贝州城墙,只是把上面的女墙轰塌了。”

    魏都监道:“没了女墙,城墙还有什么用处?上面站不住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历史上欧洲火炮成熟之后,要塞很快改变了形状,由城墙发展堡垒。不是火炮把城墙轰塌,而是能把依托城墙的防御设施轰烂。没了防御体系,城墙也就没了作用。

    石全彬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火炮,口中道:“我自然知道只能轰塌女墙,学士看那边筑的,也只是跟女墙一样厚。不过能轰塌女墙,也是极厉害的利器了。”

    说着,使劲拍了拍炮管,问道:“学士,这炮用多少斤铜?成本几何?”

    杜中宵道:“这都是用上好的铜打造,重五百余斤,值百余贯。不过这只是材料本钱,工费另算。”

    石全彬点了点头,又问:“铸这样一门炮,不知要用多少功?”

    杜中宵道:“一个师傅带着十几个学徒,要用一月有余。当然,若是有制好的模芯,用工少些。”

    石全彬心里默算一下,对工钱便就大致心里有数,工钱不会比材料成本便宜了。

    饮了一会茶,那边兵士把土墙筑好,石全彬看看天色,对杜中宵道:“天色还早,学士可命人对着墙打上一炮,看看如何。若能轰得塌,这几日我再命人筑得更结实些,到底要试这炮威力如何。”

    杜中宵听了,命令陶十七,指挥炮手,装填火药炮弹,轰刚筑起的土墙。

    装填完毕,杜中宵取了指挥的红色小旗出来,一声令下,惊天动地一声响,冒起一阵硝烟。

    石全彬和魏都监没想到声音如此之大,都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

    这一炮把整个军营都惊到了,几个指挥使惊慌失措地跑到校场,被魏都监骂了出去。

    定下心神,石全彬看不远处的城墙,已经被轰出了一个豁口,尘土飞扬。

    盯着那豁口看了一会,石全彬道:“这一炮干净利落,那边的墙便就轰塌了。亲眼看了,才知轰塌贝州女墙,所言不虚。利器,着实是利器!”

    上前看了看轰出来的豁口,石全彬道:“学士,这几日我们便一起在军营里,非要试试这火炮的威力如何不可!今天的墙塌了,明日我带人再筑墙起来,非要到轰不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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