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听得非常的认真,若有不明白的词汇亦或是问题,也会及时开口询问。

    待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崔文卿才将国债以及福利彩票大概的意思讲述清楚,末了正容言道:“总之一点,国债乃是朝廷筹集银两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手段,特别是在财政窘迫,需要大量资金的时候,更是一种有效办法,朝廷如今对国债依旧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尚未解除禁令,实乃一种非常愚昧之举。”

    听罢此话,范仲淹暗自心惊,暗忖这崔文卿当真大胆,连这样诋毁朝廷的话也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

    然而很快,范仲淹又觉得崔文卿这样直言不讳也非是一件坏事,如此有才华才干又具有胆魄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倘若今后此子能够走上仕途正路,为朝廷所用,必定可以为王安石等人平添助力。

    心念及此,范仲淹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涌现出了一丝丝微笑的波纹,笑着开口道:“朝廷发行国债收拢民间闲散资金,其后又以这些资金来反哺他人,可谓是一举两得,受益甚多,在老朽看来,其作用比福利彩票更为高明,自然应当解除禁令。”

    听到这里,崔文卿倒是有些佩服。

    目前在许多人眼中,都觉得福利彩票比国债赚钱之法更为有效高明,就连折昭和童州也是如此认为。

    然而范仲淹此话,却是让崔文卿找到了一种知己的感觉,他不禁大笑言道:“希文先生果然乃当世名相,的确,从长远来说,国债才是刺激经济,发展商业的最为有效的办法,相比较起来,福利彩票虽则也是不错,但却还是沦为下策了。”

    范仲淹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你别以为朝廷相公们都愚昧不堪,不清楚国债的用途,他们现在是担心一旦老百姓对国债失去信心,从而蜂拥而来挤兑换回银两,到时候朝廷府库无法填补这个窟窿,从而失信于天下。”

    闻言,崔文卿却是嗤笑了一声,随口说道:“相公们觉得国债风险太大,实则最为主要的,是担心收拢的银两无法以两成的利息借出去,从而产生无法填报的窟窿,其实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范仲淹虽则有些觉得此子言语太过自负,但还是耐着心思问道:“莫非崔公子有所高见?老朽愿闻其详。”

    崔文卿正色问道:“敢问希文先生,何为第一生产力?”

    “生产力?”范仲淹一愣,“此乃何意?”

    崔文卿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笑道:“你可以将生产力理解为创造财富,第一生产力,也就是说普天之下最为主要,也是首要的赚钱之法。”

    范仲淹思忖了半天,这才想到了答案,回答道:“以老朽之见,当然属发展农业,根据十来年前户部统计,国朝人口八千万,有七千五百万乃是靠耕种庄稼为生,而国朝财政九成,也是靠农人缴纳的钱粮赋税,故此农业是第一生产力。”

    闻言,崔文卿却是一笑。

    其实最为标准的答案,当属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也是他穿越之前,一代伟人为华夏所定的立国之本。

    但是在目前大齐,人们根本就没有多少科技的概念,而且在没有资本主义萌芽之时,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也无法推动科技的进步,故此,当此之时,言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为之尚早。

    心念及此,崔文卿说出了自己针对大齐财政窘迫现状,而全新的观念:“希文先生,其实在下倒觉得,商业才应该成为我大齐朝第一生产力。”

    此言一出,范仲淹登时就露出了错愕无比之色,怔怔然半响,好气又是好笑的言道:“荒谬!士农工商各有其位,即便我朝并不鄙视商贾,然商贾言利争利,品行卑下,国朝岂能够重视商业,将之发展为第一生产力?”

    崔文卿心知如范仲淹这般的儒家之士,骨子里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

    的确,儒家崇尚的是知仁行义的谦谦君子,而商人却是追逐利润的卑劣小人,此乃冰炭不能同器,要儒家之认可商人之利,那是不可能的。

    崔文卿在在心内暗叹了一声,耐下心知开口言道:“希文先生,我也知道这个提法或许有些荒谬,但逐利本性并非是商人所有,在我看来,即便是希文先生你,也不能脱俗!”

    “哦?老夫也追逐利益?哼哼,说来听听。”范仲淹嘴角已是溢出了丝丝冷笑,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崔文卿正容言道:“听闻当年太宗皇帝兵败梁河,辽国铁骑蜂拥而至欲渡黄河进攻中原,是希文先生你临危授命,出使辽国与辽人进行谈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国朝赔偿足足三十万两,才使得辽人退兵,敢问希文先生,辽人最开始是要价几多?”

    此事乃范仲淹生平壮举,对于谈判过程以及情况都是了然在心,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辽人最初开价白银一千万两,老朽与诸位同僚费了数天的功夫,才将赔偿之价说成三十万两。”

    崔文卿颔首笑道:“那为何当时希文先生不同意辽人的一千万两要求呢?”

    范仲淹瞪了他一眼,言道:“此乃明摆着辽人是挟胜想要漫天要价,先别说那时候朝廷根本就没有一千万两银子,就算是有,也不可能答应他们。”

    “呵呵,那么说到这里,希文先生难道没有追本逐利,与辽人讨价还价?”

    范仲淹一怔,有些恼怒的言道:“老朽即便是与辽人争利,也是为国争利,并非是为了自己,与商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岂能混淆而论!”

    崔文卿失笑道:“希文先生此言实乃一叶障目,你的确没有为自己争夺利益,但是为国争利也是等同,说到底,国家与国家之间不也斤斤计较寸利不让?它们何曾想要儒学所言的谦虚仁义,见利谦让?说到底国与国都是自私的,都想自己占据便宜,让别国吃亏!”

    一席话听来,范仲淹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虽则崔文卿此言是深受儒家学术熏陶的他难以忍受的,但平心而论,他不得不承认此话还真有几分歪理。

    范仲淹虽则不会接受,但他同样也不会如那些卫道士般无脑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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