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上到一个月的学,蔺咏兰就跟她娘说她不想上学了。

    安氏奇怪,问她:“好好的怎么不上学了,你要晓得为了能到顾家的家学里去上学,你姑姑和表妹费了多大劲儿,又是求人又是送东西请人吃饭……”

    蔺咏兰年纪不大,这会儿到底没忍住,就红了眼圈儿,眼泪水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

    安氏见状心里着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她:“兰儿,你这是咋了,你可别吓娘呀?”

    一旁的小丫鬟双儿咬咬唇,开口了,她道:“太太,奴婢帮姑娘说吧……”

    接着双儿就把蔺咏兰在顾家的家学里如何受顾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欺负,她们怎么说难听的话,还有怎么在学堂里不断捉弄她的事情对安氏说了,“……什么派手底下的小丫鬟悄悄弄断姑娘做的椅子,害姑娘摔跤,还有让她们偷了姑娘写字的笔,让姑娘不能好好写字,拿了姑娘看的书,让姑娘到处找书这些事情常常发生,并且她们就没有停止过讥讽姑娘依附顾家的话,那些话十分难听……”

    安氏一听完就哭了,抓握住蔺咏兰的肩膀使劲儿地摇,问她:“兰儿,你告诉娘,双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蔺咏兰不说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安氏一把抱住女儿,两母女抱头痛哭,双儿在一边神情哀戚,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道劝谁。

    恰巧蔺氏这一日晌午吃完饭后,过来打算找安氏闲聊,一进院子就听到堂屋里传来颇大的哭声,心中不免疑惑,径直走过去撩帘子进了屋,果然见到嫂子和侄女儿咏兰抱在一起哭得伤心,于是赶忙问她们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她们哭得如此伤心。

    见到蔺氏进来,安氏跟咏兰忙分开,然后各自拿帕子擦眼泪水,安氏请蔺氏坐下说话。

    蔺氏坐下后依旧追问,她们母女为了何事哭得这样伤心。

    安氏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事儿本不该跟小姑说的,哎……”

    叹口气后,安氏还是把咏兰在顾家的家学里受到顾家两位嫡出大小姐刁难辱骂和捉弄的事情对蔺氏说了,最后说她的兰儿受不了了,所以今日放学后回来跟自己说,不想去学堂里念书了。

    蔺氏听完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一拍面前的桌子道:“顾家那两个丫头也太欺负人了!兰儿凭什么不能去上学,那可是老太太同意了的。再说了,我们二房也是顾家的人,顾家的家学咱们二房的人想上就上,虽然兰儿不姓顾,可是顾家的家学里唐家的那些亲戚的孩子能够来附学,为何我们蔺家的孩子不可以?你们等着,我要去找老太太,找她评评理,问她嘉书和嘉琴是顾家的嫡出小姐,可她们做出来的这种欺负兰儿的事情还像大家小姐吗?”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挽起袖子就要往外头走,安氏见了,赶忙拉住她,说:“小姑不必如此生气,都是我们兰儿福薄,你可千万不要去找顾老太太,让她也难做。不要为了兰儿闹起来,到时候让一鸣也没法子在学堂里念书,兰儿是个丫头,多念两年少念两年不要紧的……”

    蔺氏平时就是个火爆脾气,哪里听安氏的劝,心火腾腾燃烧着,道:“再怎么样,我也是那两个丫头的婶娘,难不成我就不能教训她们?我就不信了,我闹过了,我那大嫂还能真断了我们二房的粮,她要敢断,看我不闹得满京城都晓得,看她还要脸不要!”

    安氏仍旧是死死拉着不松手,苦着脸继续道:“何苦为了兰儿闹成那样,得罪了长房主持中馈的女人,以后落不下好。不能咱们才来,没几日就得罪了长房的人,往后还怎么在这府里过日子。总归再忍几年,等兰儿出了门子就好了。小姑,你要真疼我家兰儿,将来就帮她寻一门好亲事,行不行?”

    蔺咏兰听见母亲说到什么出门子,还有她的亲事,脸就红了。

    只是,她伤心过后也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为了哥哥还能在顾家的家学里顺顺利利的念书,为了一家人还能在受到顾家庇护,安安安稳的过日子,她受的气必须要忍。既然顾家那两个嫡出大小姐如此讨厌她,欺负她,她也没法回击两人,也唯有避开她们不就得了。

    再说了,连她自己都认为女孩子多读两年少读两年书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及笄了寻上一门好亲事,那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顾家那两位嫡出大小姐见不惯她,她也不爱见她们两个,既然相看两厌,索性就不去了,呆在家里陪母亲,再做些女红度日算了。前几日,她听嘉珍说了,京城里那些大绣坊里面收荷包襕边等,做得好的一个月也能赚上几两银子。自从住进顾家之后,她知道她娘手里拮据,要是做女红换上几个钱也能贴补家里,也不用见到长房那两个欺负她的丫头受气,她倒还觉得比读书好。

    心里想清楚了,她也就上前去拉住蔺氏的手,让姑姑别去找顾老太太评理,不用为了自己的事情闹得阖府皆知,跟长房交恶。而且不读了真得是她自己的主意,接着她又把自己心中想到的说了,她说:“劳烦姑姑给我找个针线人的人教教我,虽然以前我也会绣一些东西,可都是绣着玩的,我想学好女红,在家里一则可以陪我娘,二则可以绣些东西换钱贴补家用,这样也挺好的。”

    蔺氏被侄女儿这轻言细语的一番话给说服了,心头的那火气也慢慢消了些,她问蔺咏兰:“兰儿,你没有说好话哄姑姑吧,你跟姑姑说,这是不是你心里的话?”

    蔺咏兰点头,唇边带了笑说:“姑姑,我真是这么想的,我不能跟顾家的姑娘们比,她们的爹是谁,可我爹呢……我想好了,去学堂里上学没意思,我情愿留在家里一边做些绣活,一边陪着我娘。”

    蔺氏望着侄女儿半响,抬手摸摸头,和声道:“好孩子,姑姑依你,那你明儿就不去家学里了吧,我会给你找个手艺好的绣娘来教你,女孩儿家学好女红也是本分,空了我再教你算算账,再跟我们二房厨房里的厨娘学学做菜……只不过,我这当姑姑的还是要为你去讨个公道的,书可以不用去读了,但这气不能就这么忍了,得叫人知道长房的那两个丫头太过分……”

    “姑姑,你别去好吗?”蔺咏兰没想到自己这么说了,她姑姑居然还要去给她讨公道。

    “你放心,姑姑心里有数。好了,你先去歇着吧。”蔺氏拍一拍蔺咏兰的肩膀道,说完转身离去。

    “哎,她姑……你……你别去啊……”安氏在后面着急地喊。

    蔺氏不搭理她,径直去了。

    回去后,蔺氏把跟前的婆子丫鬟叫到跟前来如此如此跟她们一说,让她们照她吩咐的在府里把话给传开。

    等到蔺氏走了,安氏才又来安慰女儿,只是她对于小姑要为女儿出气的事情那是又期待又忐忑,喃喃念:“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蔺咏兰让双儿把学堂里发的什么书和纸笔等物从篮子里拿出来给扔了,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有了应对之策,心里倒松快下来了。

    过了两日,她哥蔺一鸣偶然回了趟家,知道妹妹不去读书的原因后,心里也挺难过。

    不过,他觉得妹妹知道取舍是明智之举,他还说,他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让他娘和他妹妹扬眉吐气,终有一日,再也不让任何人能欺负她们。

    嘉宜和嘉珍见到蔺咏兰的座位空了两日,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她病了才不来上学了,可后来谭老先生告诉她们,蔺咏兰退学了,以后都不来上学了。

    说了这个话后,谭老先生就让人来把蔺咏兰坐的那套桌椅给搬了出去。

    其实对于蔺咏兰为何退学,谭老先生也有耳闻,所以,后面再上课后,他对嘉书和嘉琴明显严厉多了,特别让她们抄写何谓“德”,并且解释这里头的意思。

    嘉书和嘉琴虽然有怨言,可她们也只敢暗中抱怨而已。

    事情还没完,没过几日,蔺咏兰退学一事传到了顾老太太耳朵里,她直接把来请安的媳妇儿唐氏给留下了,不悦地问她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安排那个蔺家的女娃儿上学,还没有一个月就退学了。

    老实说,唐氏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今日听到顾老太太说,她才知道有这回事。

    主要是唐氏身边的丫鬟和婆子们没敢把这事情说给她听,因为府中的下人们传的话对于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利,说她们两个欺负投靠到顾府的蔺家远亲,不但辱骂人家,还各种捉弄人家,最后害得人家不上学了。在下人们传的话里,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面目十分可憎,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像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

    这样的话,她们当然不敢说给唐氏听,就怕唐氏听了后大发脾气,她们去禀告这话的人得不了好。

    “母亲,媳妇确实不知道有这回事,待我回去问一问再来向母亲回话。”唐氏陪着小心道。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接着说:“你是顾家主持中馈的女人,竟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传出去后,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嘉书和嘉琴,会怎么想顾家?她们两个如此跋扈容不得人,简直有损我们顾家的名声!要是传到老爷的耳朵里面,仔细她们的皮!”

    唐氏还很少见到婆婆如此严厉的说话,至少最近五六年没见到过了,可见,那个蔺咏兰退学的事情让老太太十分生气。

    她自己也因为婆婆这样严厉的说辞而心惊,遂赶忙鸡琢米一样的点头,说她这就回去彻查此事,务必给老太太一个交待。

    顾老太太肃声道:“这可不是给我交待,而是要挽回嘉书和嘉琴的名声,这种难听的有关人品的名声传出去,再过两年说亲了,还怎么能说上好人家?还有,顾家也不只是嘉书和嘉琴两个女孩儿,还有嘉宜等人呢,世平过不了两年也要说亲了,你说,好人家的女儿听到顾家竟然有这样的女儿,她们能安心嫁到顾家来吗?你是不是想让世平娶不到好媳妇呀?”

    这一连串的质问和指责让唐氏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垂着头不敢吭声。

    最后,顾老太太让唐氏快些回去查明此事,还加上了一句:“你都是怎么教女儿的?就这样,还把安哥儿抱去养呢!”

    这话说得十分重,唐氏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在顾老太太的冷眼之下,唐氏辞了婆婆,领着一大票人出了寿康堂回荣乐堂去。

    路上,她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害怕。

    还别说,她还真担心老太太刚才的话变成了真,她自己生的一儿两女的亲事受影响不说,老爷知道了肯定要大发脾气,怪她不会教孩子,说不定还要把安哥儿抱还给任姨娘养。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糟透了!

    急匆匆的回到荣乐堂,唐氏一坐定,就把江嬷嬷给叫了进来,怒声问她知不知道蔺家的那丫头退学是怎么回事。

    江嬷嬷其实对此事也有耳闻,只不过对于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并不了解,于是她回答:“太太,老奴也是才听到几个丫鬟婆子在传这个话,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太太招来问话了。老奴认为,要想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怎么起的,还得把大小姐和二小姐叫来问一问,一问便知是不是府中那些乱嚼舌根儿的奴才们在乱传话了。”

    “好,立即派人去把嘉书和嘉琴叫来。”唐氏沉声道。

    江嬷嬷:“是,老奴这就派人去传大小姐和二小姐来见太太。”

    嘉书和嘉琴此时放了学正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呢,两人边走边说话,嘉琴说那个蔺咏兰不来家学里念书了,她觉得全身都舒爽了。

    嘉书不禁夸奖妹妹有办法,终于把蔺咏兰那个讨厌鬼给撵走了。

    两个人顺带着还抱怨了两句谭老先生最近格外严厉,非要她们抄写什么何谓德,真是迂腐等语。

    她们刚走到自己院子跟前,江嬷嬷派来的人就在院门前等着呢,见到她们自然是上来传话,说太太让她们两姐妹速去荣乐堂一趟。

    嘉书和嘉琴得了信儿又结伴一起往荣乐堂走,路上她们两个小声猜测母亲中午要吃饭了把她们叫去,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等她们一起吃啊。

    边说边笑进了荣乐堂东次间,两人却发现她们的母亲并没有笑眯眯地等着她们,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江嬷嬷等人都垂手肃立着。

    见到两个女儿进来,唐氏挥退了屋子里的其她丫鬟和婆子,只留下了江嬷嬷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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