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唐氏说没有什么重要的预约的来客,她们几个姑娘都可以自己安排一日,嘉珍就收拾了下,把年节上得的财物和礼品都打在一个小包袱里,叫自己的小丫鬟雁荷背着回二房那边去。

    见到她娘蔺氏后,两母女照常把门关上,嘉珍把年节上得的金银财物都拿出来给她娘看,蔺氏看了之后帮她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下,然后开了箱子拿了两个小红木箱子来,金银放一个盒子里面,首饰之类的放另一个里面,重新锁到屋角的一口大箱子里面。她又给嘉珍拿了十两银子出来,道:“过个年,你净把得的东西都给娘了,这十两银子你留着自己花吧,想买点儿胭脂香粉啥的叫人去买。”

    嘉珍接了银子,却说她没什么买的,只不过手上有点儿银子方便一些而已。

    母女两个正在说话,外头的屋门忽然砰砰砰响起来,把蔺氏唬了一跳,压低声对嘉珍道:“莫不是你爹回来了,快,快,你快把那十两银子收起来,叫他看见了,准得给你哄了去。”

    嘉珍便把桌上的十两银子收起来放进了自己腰间佩戴着的荷包里面。

    蔺氏见她收拾妥当了,就去开门。

    把门打开,从门外兴冲冲闯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却不是她丈夫,而是她的儿子世荣,只见世荣看见她就兴奋地扬着手上的几张纸说:“娘,这下可好了,我大舅他们家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您看,蔺家老宅还有林荫镇的两间我大舅名下的铺子的房契都在这里!”

    ☆、第63章

    “真的……真的是你大舅他们家的房子和铺子?”蔺氏一把拿过那几张纸细细看着,一边问,满脸喜不自胜的表情。

    嘉珍闻言也跑了过来,凑到她娘身边看。

    世荣大声笑道:“当然是真的!”

    说完径直走到屋内的桌边倒了杯水一气儿灌下,末了擦擦嘴说:“到底饕餮楼吃了好几十两银子,这钱没白花。”

    “果真是蔺家老宅和镇上的铺子的房契……”嘉珍迅速地扫了一眼之后,就先开口道,然后问世荣,“哥,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世荣管蔺氏拿了五十两银子,请了世平去京城里有名的饕餮居吃了一顿儿,然后请他帮忙找虎贲卫管着林荫镇的一名总旗帮忙,把当日邀约其舅赌钱,将他的房子和铺子都赢去了的几个赌徒抓起来,逼迫他们交出赢去的房契一事,嘉珍并不晓得,所以,这会儿她才会这么问。

    “来,来,我说给你听。”世荣招呼妹妹过去,接着就小声地把他怎么弄回其舅舅赌输掉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事情对她说了。

    嘉珍听完了,蹙起了眉头,问:“这样好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仗势欺人呢?”

    世荣不乐意了,道:“那些赌徒有几个好的,我跟你讲,大舅输出去的银子和房子,多半是被这些人给坑了,他们沆瀣一气,将大舅家的银子和房子诈了去。让他们知道点儿厉害,以后他们就不敢如此坑人了。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我这叫做仗势帮人,我要不这么做,大舅家过完年就得搬出去,他们搬出去在哪儿吃,哪儿睡,你有本事管吗?”

    这一席话倒把嘉珍给问住了,还别说,她也认为舅舅一家人在顾家呆着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连二房都是在依靠长房生活,更何况她娘的亲戚。这要是在府里住长了,别说她祖父和祖母不乐意了,事情传到长房那边,长房那边的人定然也会不舒服。

    而她哥想了这么个法子,尽管有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之嫌,可是毕竟舅舅家的房子和铺子回来了,他们也就能够重新回到林荫镇去过日子了,一下子就解决了舅舅家的困难,同样也是自己家的困难,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下一刻她抿抿唇不说话了。

    蔺氏才不管什么仗势欺人巧取豪夺呢,她乐的嘴都合不上,走到儿子身边,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子,道:“你这小子,果然是出息了,这下子你大舅一家人终于可以回家了。”

    世荣拽了张椅子坐下,说:“得叫大舅他们以后还我们家五十两银子,这花钱请吃饭的钱得算他们的,咱们不能又出钱又出力,而且还得跟我大舅说清楚,这种事情只有一回,可不能有第二回。否则,说什么咱们也不会管了!”

    “哎,算了,你大舅这会儿还吃着药呢,哪里能有多余的银子,咱们就算帮他们一次忙好了。”蔺氏忙道。

    “娘,您这人就是瞎好心,我大舅的为人真得是……行了,快把这些房契拿去给他们吧,让他们收拾收拾,早点儿走。这还有三四日就到了十五了,就到了祖父和祖母给他们定下的必须要搬出去的日子,别到了日子再搬,惹人不快。得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世荣颇为不满地说完话,站起来一撩袍子,扔下蔺氏和嘉珍两个人,一溜烟儿地跑了。

    “娘,我陪您过去,把大舅家的房契还给他们,想必他们一定会欢喜无比吧。”嘉珍对蔺氏道。

    蔺氏喜滋滋地点头答应了,两母女一起往蔺秋亮一家人暂居的小院儿去。

    进到小院儿的北房堂屋中,安氏迎了出来,对蔺氏道:“你大哥刚吃了药,正靠在床头喘气儿呢。”

    蔺氏问:“大哥的气喘还没好?”

    安氏皱起了眉,低声道:“郎中说了,这天儿还冷着,不容易好……”

    其实她想说,因为手头拮据,来替丈夫瞧病的郎中开的药都是次一等的,再加上寄居在小姑子家里,顾老太爷和魏老太太不少说闲话,还定下了在过完年十五之后,他们一家人必须要搬出去。他们一家人都犯愁,他丈夫更兼愧悔无比,因为他的豪赌输掉了蔺家的祖业,断了生计。孩子们都还小,以后该怎么办啊?

    任谁有这样的压力在身,都不能好好养病,所以,她丈夫蔺秋亮的病并不见好,似乎还重了些。

    这让安氏非常担心和发愁。

    蔺氏微微摇摇头,忽然高兴起来,拿出来手上折叠好的几张纸,交到安氏手里:“嫂子,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下子你们不用发愁了,大哥的病也会好起来了。”

    安氏展开看,还问这是什么。

    不过,等到她展开,才一眼,她眼睛发亮,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样:“这……这真是我们家的房子和铺子的房契?”

    蔺氏笑道:“是啊,这是世荣那小子想了法子帮着你们弄回来的。别说了,赶紧拿进去给大哥看吧。”

    “世荣……世荣在哪里,我得好好谢一谢他!”安氏捏着手中的房契激动地往蔺氏和嘉珍身后看。

    蔺氏:“世荣那小子有事儿,拿回来这个就跑了,你要谢他以后有的是日子。”

    安氏点点头,拿袖子擦了擦因为激动而流出来的眼泪,往东屋里走,蔺氏和嘉珍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东屋靠墙的架子床上,蔺秋亮喝完药后正倚靠在床头喘气,他也听到堂屋里有人在说话,但是却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直到看到蔺氏和嘉珍走了进来,才知道是妹子和外甥女儿来看他了。

    还没等他说出话呢,安氏已经快步走到他床前,一歪身在他床边坐下,把手里的把几张房契递向他,难掩激动道:“大郎,你看看,这是什么?”

    蔺秋亮一开始没当回事,接过来后随随便便地扫了一眼,只不过扫了一眼之后,立即就坐正了身体,捏着手上的纸使劲儿咳嗽,他太激动了,看到了那被他赌博输掉的在林荫镇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房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他这一咳起来,就止不住,而且越咳越厉害,最后连咳带喘,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可把安氏等人吓坏了,她扑上去使劲儿掐蔺秋亮的人中和虎口,蔺氏这是忙跑出去叫人去请郎中来瞧。

    后来,郎中来了,才把他给救醒了,只是他也跟蔺氏等人实话实说,说蔺秋亮的病情很严重,一切都要听天由命了。

    这话一出,直接把安氏给吓哭了,蔺氏只得不断安慰嫂子,说吉人天相,大哥定然会没事儿的等话。

    晚间,在外游荡了一天的顾金山回来,蔺氏就把其兄病重的消息跟他说了,顾金山一听就说得让他们一家人尽快搬走,这还在年节上呢,要是蔺秋亮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太不吉利了。要是真出了事儿,不但老太太和老太爷那里不好交代,就是长房那边也不好说话。

    蔺氏叹气:“这都怪我,今日不该把我大哥家的蔺家老宅和铺子的房契给他们拿过去,我大哥看到了,太激动了,然后就那样了。我本想他看到他输出去的宅子和铺子都回来了,会心情好些,早些好起来,谁知道倒还因此病重了……”

    “你说啥?他输的宅子和铺子都回来了?”顾金山陡然拔高了声音问。

    蔺氏就把儿子世荣如何想法子弄回来了其兄输掉的宅子和铺子的事情对他说了,他听完后跟世荣一样的说法,那就是要让蔺秋亮把自家花出去的五十两银子还来,说自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况且,他们投靠到顾家以后,这半个多月让他们住,让他们吃,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了,他是我唯一的亲大哥,遭难了,我不可能不管他。你给我少废话,一边儿去,早知道不跟你说这些了!”蔺氏生气道。

    顾金山梗着脖子大声道:“我们顾家算是对得起他了,也管了他了,你不想一想,世荣辛辛苦苦帮他弄回了输掉的林荫镇的产业,少说也值好几千两银子吧,一分辛苦钱没管他要,只要花掉的五十两银子有什么错?好,你不去说,我去说,顺便让他们今晚就收拾收拾,明儿给他们派个车,送他们回去。”

    蔺氏听完,觉得丈夫的态度虽然不好,可是话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就没吭声儿。

    顾金山见状,哼一声,一甩袖子,还真走出去了,到他舅子蔺秋亮住的那边屋子里去了。

    蔺氏没拦他,有些话她不好说,让丈夫去说要合适些。她想起了自己前不久为了世荣买纸张笔墨的七两多银子跟丈夫大吵一架,闹了好几天的事情。世荣为了弄回来他舅舅的房子和铺子绸缪奔波,到最后这房子和铺子弄回来了,要是别的人家,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五百两银子都愿意给的。现如今,似乎去要回来那帮忙请客花掉的五十两银子也是应该的。不能够因为他是大哥,自己这个妹子帮了那么大的忙,反而要吃亏的。五十两银子,嘴|巴里面说得轻松不要了,可自己的女儿嘉珍和儿子世荣两个人一年下来的月例银子也才五十两呢。她对儿子说算了,可心里未必真想算了。

    顾金山走到蔺秋亮的屋子里,蔺秋亮吃了郎中的药,才醒过来一会儿。

    见到顾金山,他想要跟他拱手打个招呼,可动了动,却是虚弱地抬不起手来。

    顾金山站在他床前,把来意直接说了,末了,道:“回去好好过,不要再赌了,要赌也赌小点儿行不。你看看我,我虽然也赌,但赌得小,一场下来,输赢不过几两银子。这么一来,能玩得久些。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记住喽,别弄得自己的妻儿都跟着你遭殃。”

    蔺秋亮被他这个妹夫训了一顿,有些觉得没脸,又剧烈咳嗽起来。

    顾金山害怕染上这样的咳嗽病,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脸上现出嫌恶之色来,匆匆地转身离去了。

    他走后,安氏才忙进去,端了药给蔺秋亮喝,蔺秋亮喝了药,才稍微止住一点儿咳嗽,他喘着气,捶着床对安氏说:“走……明儿一早咱就走……还有,把你那一对儿陪嫁的金镯子留下来给他们,抵五十两银子……”

    话没说完,一口血从伴随着咳嗽声喷了出来,把安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应承了他,然后掏出手帕来给丈夫擦嘴,见到那一手帕的血,安氏的心都凉了……

    次日,安氏找到蔺氏,把手帕里包着的那一对儿金镯子递给她,说要不是手上拮据,一定要好好感谢世荣帮忙,帮他们一家人弄回了林荫镇的老宅和铺子。不过,等到回去日子安稳下来了,她一定会攒些钱来给世荣,以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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