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参见主公。”陆翊一身戎装带着大队人马朝薛洋大礼参拜。已经清晨时分的天柱镇重新恢复了平静,就连几天来一直没有听过的阴雨此时也停了下来,空气中的血腥和杀戮也经过一夜的沉淀也变得淡了下来。

    薛洋摆摆手示意众人跟在自己身边,鏖战一夜的舒州军将士一队一队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之下有条不紊的处置战场上所有事情,大批的俘虏也被带到各自的集中地看押。陆翊的战场处置能力在此时得到了极大地体现。

    “军师,去把所有的百姓都接到镇头的空地。”薛洋看了看这片满目疮痍的天柱镇叹息一声继续道:“陆翊,安排人手去将阵亡将士和死难的百姓尸体也都运过去,然后全军集合。”

    “主公放心,我等马上去安排。”薛洋的神情让刚刚历经大战而面带兴奋的诸位将军有些面面相觑,但是军令如山,所有人还是按照薛洋的吩咐立即按照薛洋吩咐,大队人马立即朝着城东而去。

    薛洋赶到的时候镇头已经聚集了众多的百姓,其中还有不少妇女百姓在哭哭啼啼,而且随着那些死难者的遗体被摆了上来,百姓的哭号之声也变得更大,更加悲戚。

    “各位叔公,各位父老乡亲,请上前来。”薛洋沿着军士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直接走上前台,但是在见到百姓队里那数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时,一下子又转了下来,将这些悲戚号哭老者扶了起来,搀扶着他们走到最前面。

    “各位叔公,各位百姓,我是薛洋,舒州军统领,昨夜之战是舒州府兵对我舒州军的进剿,我军将士在天柱镇鏖战一夜终于击败了这场围剿。”薛洋站在台前,神情严肃道:“原本这是一场大胜,我薛洋领导的这支厢兵队伍在历经大战之后兵锋士气达到极致,也会一举成为一支铁血精锐。这是一场大胜,也是一场标志着这支军队从小到大走向辉煌的胜利。”薛洋看着整个镇头各处那些挺拔身姿站立在清晨暮霭之中的将士,双手高举道:“原本我该就地召开祝捷大会,让这些在战场上用自己的鲜血和勇气证明了自己的将士们享受成功的喜悦。但是——”薛洋看着自己身边所有将目光集中在身上的百姓,激昂的话锋也陡然直转,道:“但是我在看到我们的天柱镇父老为了这场胜利所付出的代价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场战争,我们的父老乡亲遭受了巨大的伤害,这些原本应该是在镇头玩耍嬉戏的孩子一夜之间变成了累累白骨,这些原本乐呵呵的看着我们帮着我们在天柱镇各个作坊里辛苦劳作的兄弟姐妹一夜之间离我而去了。他们是无辜者,但是却因为我们,因为我们的胜利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诸位兄弟们,我舒州军对不起天柱镇的父老乡亲。”薛洋对着自己身边的这几位长者慨然一跪,而伴随着他的这一跪,在场的所有舒州军将士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双膝跪地,朝着这群哭泣中的百姓一跪到底。

    “天柱镇的兄弟姐妹,一路走好,此役是舒州军全体将士欠大家一条命,也是我薛洋欠大家一条命。”薛洋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让这几位老人放声大哭,也让在场所有的百姓放声大哭。而此时此刻百姓的哭声却让所有的将士垂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那坚挺的身姿也在自己的父老乡亲的悲哭声中重新得到最大的舒缓,那历经铁血大战之后带来的冷酷也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薛洋一样的那种悲戚和怜悯。

    “县尉啊,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儿郎们的错啊,这是那帮天杀的府兵造的孽啊。”几位老者颤颤巍巍的将薛洋扶了起来,擦干那满布皱纹的老脸上的泪水,老者依旧带着悲怆,但是却止住了泪水对着身边的薛洋道:“薛县尉,自从你们率军来到我天柱镇,我等百姓受惠颇多,是舒州军为镇里修路架桥,还带来这么多的物品,帮助镇里的各家各户添置了这么多的衣裳,帮助那些娃儿去念书习武。这些我等虽然老朽,但是却都亲眼所见啊。县尉啊,你是好官,这件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天杀的府兵,是他们杀害了那些娃儿,是他们啊。不是这些你们啊。”这些老人的话一说出口那些哭泣中的百姓也都跟着跪倒在地,让身边离得近的那些舒州军将士猝不及防之下也跟着再次跪下。

    “各位乡亲,不要跪我,不要跪你们身边的舒州军将士,他们就是你们的娃儿,是你们的自家子弟兵。”薛洋将几位老者扶起来,那些舒州军将士也在陆翊等人的带领之下将百姓一一扶起来。

    “各位叔公,不要叫我县尉,我就是天柱镇的小郎君,在场的所有舒州军将士们都是天柱镇的小郎君。”薛洋站在老者身边道:“为了这场胜利,我舒州军将士付出了数百死伤,他们和所有的百姓一样,几个月之前还曾经是田间地头种地的儿郎,贩货经商的小弟,但是今天他们却用自己的鲜血和勇气战胜对手,去为所有的百姓打下一片天地,为所有的百姓去赢得一个没有战争的明天。”

    “身在乱世之中,是所有人的不幸,因为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我等有太多的无奈,我们的父母亲人姐妹随时有可能会被这个乱世吞噬掉他们的生命。”薛洋站在台前继续道:“这种无奈是所有人的无奈,我们无法逃避,因为整个大唐天下已经没有一块安生的乐土,我们的这个原本太平祥和的天柱镇如今也因为贝翊礼府兵入侵而满目疮痍。乡亲们,我们已经不能再退了,要想让我们的后辈娃儿不和我们一样生存在乱世之中,那就只有奋起反抗,和我身边的舒州军全体将士们一起,用自己的双手去打出一片天地,为我们的后辈子孙去趟开一条活路。”

    “我没有多大的官职,也没有太大的本钱,但是我要说的是,我身后有无数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支持,有这些父老乡亲们还没有流干的热血,有他们尚未绝望的眼神在等待。所以,舒州军从即日起,不为个人荣辱打算,全心全意为百姓谋出路,子弟兵们,鲜血和死亡不是我们退缩的借口,而是奋起的号角。百姓的死难更是我等努力的动力。因为下一场战争不论我们有什么理由和借口,都不能再让百姓受苦。任何时候,我等舒州军都将士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我们就是百姓的子弟兵。”薛洋感慨激昂的话语让所有的百姓群情激动,也让所有的舒州军将士在这一刻真正认清自己的源头,场上那无数的百姓正是这支军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奋斗不止的终极目标。

    “郎君啊,郎君。”老人是垂泪不止,但是此时此刻却拉着薛洋的手死死不放开。薛洋搀扶着老人走到那一片死难者尸体的前方,这一刻不论是百姓还是舒州军将士在这一刻都开始自发跟随在他的身后,对着这无数尸首就地一拜。

    “各位阵亡的兄弟们,天柱镇惨死的百姓父老们,你们为了舒州军崛起奋死一战,为了百姓福祉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死得其所。”薛洋朗声道:“传令下去,在城外修建德胜坡,安葬这些将士英灵和百姓亡魂。树碑立传,将所有人的姓名全部镂刻上去,要让千秋后世铭记一心。”

    “请主公放心,舒州军以百姓为本,必誓死护卫百姓,保我家园。”看着薛洋扶起老者,带着百姓起身,袁袭和陆翊两人一左一右也立即起身,所有的舒州军也随即开始起身,这一刻在薛洋面前,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之下,他们的身姿比起以往更加挺拔。

    “陈烨,安排将士们和百姓们的遗体火化安葬。”薛洋看着陈烨道:“就不要分得那么清楚了,我舒州军将士和百姓一体,水乳不分。然后由陈家出资照料所有的死难者家属,要务必让所有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娃儿长大了要让他们上学,习文练武,将来能够做一个对天下有用的人,对百姓有用的人。”

    “郎君大德,我等老朽感激。”薛洋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也让那些家中有人丧生的百姓再次悲戚不已。但是站在薛洋身边的几位老者再次拉住薛洋的手,摇摇头道:“郎君放心,我等几个老朽会亲自照料好一切的。郎君还要去打那帮天杀的府兵,去帮助更多的父老乡亲,军中虽然物资多,但是却能省一点是一点,我们天柱镇不会拖郎君的后腿的。”

    “叔公,这不是节省的事情,这是全体将士们的心愿。因为死的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的家人,也是我薛洋的家人。”薛洋摆摆手道:“我要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一点,兵民乃是胜利之本,兵民乃是国家根基,军队长盛不衰的根基,也是我舒州军强大的根基。”

    “各位叔公,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家,舒州军将士处理好战场之后会帮助大家一起重建天柱镇,重建我们的家园,往后的天柱镇将永远不会遭受战火,这是我的承诺,也是舒州军全体将士的承诺。”薛洋朝着所有人长鞠一躬,尔后身后无数将士开始飞速开拔,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之下迅速出动,打扫战场。

    “郎君,我想参军。”薛洋安排完军务,让陆翊负责主持,自己和袁袭两人正搀扶着几位老者带领百姓返回镇中,人群中一名少年忽然快步闯到薛洋面前挡住了大家的路。

    “小郎君,这是我们镇的娃儿,陈三娃子,他的父母都是刚刚惨死在昨夜的大战之中。”薛洋尚未说话,旁边的三叔公拉住这个少年的手,叹息道。

    “郎君,我想参军,和郎君一起去战斗,去帮助更多的人。”陈三娃子指着薛洋身边身着戎装的舒州军将士双方冒出仇恨的目光道:“我要和他们一样,去打那帮天杀的府兵。”

    “这天下天杀的可不止这帮府兵,你也愿意去打吗?”薛洋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分的少年道:“你参军是为了什么?报仇吗?如果我告诉你,府兵之中除了穷凶极恶的,其实大部分也都是穷苦百姓子弟,你打算怎么办?”

    薛洋的话让旁边的老者和百姓都有些不解,所以袁袭跟着继续道:“主公所言不错,舒州府兵之中多祸国殃民,鱼肉百姓之辈,如贝翊礼等一众首脑,他们依靠着手中的兵权,不仅仅在府城肆意欺压百姓,还跑到我们天柱镇来滥杀无辜。此等恶匪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乡亲们,那些兵娃子可不是别人,而是和你我一样的穷苦人家,他们受到军法约束,充当贝翊礼等人的打手,这才是可悲可叹之处。”

    “那就只打贝翊礼这样的坏人,那些穷苦人抓住了好好教育他们做好人。”薛洋也没指望这位少年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和袁袭的这番话也只是告诉在场的所有百姓一个道理,到底谁才是敌人。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陈三娃子的一番话却让所有人大出意料,甚至那几位老者都看了看他。

    “三娃子,此战你失去了父母,但是我想说,这一战也让你多了一个亲人。”薛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点点头道:“待会跟着军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也是舒州军所有将士的弟弟,希望你能够快快长大,和我一起战斗。”

    “军师,把三娃子送到大娘子那边,告诉她以后这就是我们的亲人。”薛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陈三娃子的身上笑道。

    “恭喜主公。”袁袭将三娃子带在自己身边,看着这位眼神中还有些不解和迷茫的少年笑道:“既然主公收了这位舒州军的弟弟,不如给他起个大名吧,三娃子这个小名可不适合我舒州军了。”

    “就叫陈南岳吧,此战是我等在南岳天柱遭遇的大战,就让这个名字永远铭记这场战争,也铭记这场战争中丧生的所有人。”薛洋点了点头,看了看三娃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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