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
    虽然进入冬季后的黄河水不像夏秋季节般湍急汹涌,但奔涌的河水还是不时因为大风而卷起阵阵波涛,一个浪头起来竟足有两三丈高,让人望而心惊。
    可即便如此,渡河之战依然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上百大小船只载了数千讨贼军精锐顺风朝着南岸冲击。但南岸的宋军却也早有布置,数量更多的船只以分割包抄的方式阻截敌军,一时间河面上杀声震天,几乎都把风声和水流声都给掩盖了过去。
    像今日般的正面抢河对决在之前已经出现过不下十次,但每一次,讨贼军的攻势都最终被守军击溃。而究其原因,除了张叔夜的布防得当,用兵有方外,也在于讨贼军自身的弱点与不足。
    不错,这支能把辽人和金人都给打败的军队确实是如今大宋国内最精锐的一支兵马,天下已无任何一支军队能与之匹敌,但这指的却是陆上之战。现在一到了水中,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以山东军为主力的这支军队里多半将士皆不熟水性,这就让孙途手中能动用的兵马数量削减大半。
    而即便是江南招收的兵马,以及以前梁山泊的降军,他们或许水性不错,但却也一时无法习惯在如此汹涌的黄河水面上作战。刚开始发起抢河之战时,讨贼军甚至还出现过未曾接战就自己翻了船的情况呢,现在好歹是能把船开稳了,可一旦与敌正面交锋,却还是很快陷入被动,只能匆匆退回。
    今日的战况在来到中午之后也迅速出现了相似的结果,随着一个浪头打来,正围着讨贼军船只的两艘守军小船倒是灵巧闪了过去,只是被河水冲得往侧方滑了数十丈,但这边更大的三艘船只却是被直接打翻,上边两三百的将士惊叫落水,迫使本该继续加入战斗的船只只能先上前救人,从而让局势完全落在南岸守军的掌握之中。
    眼见如此,孙途只能是叹了口气,下令道:“鸣金收兵吧。”再这么打下去也不可能改变在水上敌强我弱的形势,那还不如收兵之后再找机会呢。
    伴随着当当的清脆钟声响起,还在与敌军船只进行着纠缠的讨贼军水军开始逐渐后退,半晌后才终于安全退回到了北岸。所有将士都已浑身湿透,却又一脸的惭愧与恼怒,见到孙途后,更是齐刷刷跪了一地:“我等作战不力,还请将军责罚。”
    “你们起来吧,水战非我等所长,有此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大家都先回去换了衣裳歇息,由我再想法子过河。”孙途一把搀扶起了最前面的两个将领,又安慰了众人两句,方才带了重要将领回大帐商议。
    在各自落座后,宋江就率先叹息道:“要是咱梁山水军众头领还在,如今战斗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这话立刻就获得了不少前梁山头领们的赞同,是啊,要知道以往这支军队里可是有李俊、二张二童和三阮等水战高手的。可结果,他们或是战死,或是离开,导致现在军中竟无一个合格的水战主将。
    对此,孙途倒有不同看法:“其实以黄河水势来看,即便他们真在此也未必能讨得好去。所谓天险,正是利守不利攻的去处,而我军本就水战不强,纵有几名水性精熟的将领,怕也只是杯水车薪了。所以我觉着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过河,只靠水战强攻,怕是不成了。”
    众人听后,也是一阵沉默。被困在黄河北岸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确实让众人受了不小的打击,也让将士们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真个无敌了,至少面前的守军就能一次次的打退自己。
    这时董平有肃然开口道:“将军,卑职以为再拖下去未必对我们有利啊。我们之前所以连战连捷,正是因为打了天下人一个猝不及防,而且眼见我们声势大盛,所以才会出现一座座城池不战而降的情况。可现在,我们被困于此处寸步难进却必然会让一些墙头草开始动摇观望,朝廷也能不断得到兵马补充,做好接下来的防御准备,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必须尽快过河,击溃正面张叔夜所部,是吧?”孙途摆了下手说出结论道。
    “正是。所以卑职以为咱们不能再像之前般只是试探性地冲击北岸了,而得大举进攻,以我们兵力上的优势来压垮对方。我相信,如今南岸的守军其实也是有些惶恐不安的,论战力他们远非咱们的对手,只要我们有一只船冲上南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不能再顾惜兵将伤亡而缩手缩脚了。”董平说着,又一抱拳道:“另外,这主意既然是末将所出,末将便请命亲自带兵下水发动攻击,这一次不胜无归!”
    他这一表态立刻就点燃了其他将领的激情,当下就有十多个将领跟着起身抱拳:“将军,我也请战渡河。哪怕我们不熟水战,也不是不能一拼。再这么耗下去,时间被拖不说,军心也容易动摇啊……”
    孙途的目光从这些将领面上一一扫过,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但随即,他又把头一摇:“这是下策中的下策,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赌。”
    “可是……”董平还待再说,却被孙途再度打断:“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急切,我所以一心求稳自有我的打算。要知道此番起兵的可不光只有我们这一路啊,还有江南的袍泽跟进呢。有时候,我们得学着相信战友。”
    “靠江南那边的兵马怕是难以打到东京吧?”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其他人虽然不曾说这样的话,但看他们面上的表情也是认同的。
    倒不是说他们就看不起自己的袍泽,实在是之前为了北上伐辽,江南那边已经把战力最强的一部都给抽调走了,剩下的虽然也还有部分山东军,但终究远不如这里的精兵。另外,将领方面留在江南的就更少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主将,那边几乎都找不到。如此算来,还真不好指望那边能成大事。
    孙途却是一笑:“你们会错意了,我说的并不是指望江南的袍泽能先我们一步杀入东京,但他们却依然能在此战中发挥出极大的作用。你们可别忘了,江南那可是大宋的财富钱粮重地啊。”
    这句话终于是点醒了众将,好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将军的意思,是靠江南的兄弟截断对东京的钱粮运输来打垮他们?”
    “可这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南岸守军的钱粮供应都是来自于京畿之地……”杨志皱眉道。
    “说的是京畿之地,其实还是来自于东京城。可你们想过没有,东京的钱粮多半就来自江南。要是一旦东京自身出了粮食危机,试问他们还能为前线提供充足的粮草吗?”孙途胸有成竹地说道:“若是换了那些以大局为重的人或许还不好说,可朝中人等,哪一个能有此胸襟?蔡京他们会为了前线将士的一口饱饭而让自己饿肚子吗?”
    这下,众人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脸上有些郁结的神色也终于松泛了下来:“将士说的是,如此看来时间反而是咱们的机会了。”
    “正是。”孙途点头笑道:“不光如此,在我看来时间的推移对我们来说还有另一个更有利的因素,却是敌我双方都未曾觉察到的。或许再过些日子,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与北岸军中士气再振不同,南岸守军这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了。
    在炊烟袅袅中,几名将领神色凝重地来见张叔夜:“张帅,这已是第三日了,居然还是扣减将士们半数食物,这么下去,怕是大家都要不满了呀。”
    “是啊张帅,朝廷那边怎么还不把下一批粮食运送过来,这么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怕是无法与叛军交锋,守住黄河防线的。”
    张叔夜沉了张脸看着这些部下,半晌后才哼声道:“怎么,你们是想拿这事来与本帅谈条件吗?还是说你们已经生出异心来,想着与对岸的叛军勾结了呀?”
    感受到他的威势,这些将领心头便是一震,赶忙弯腰行礼认错道:“末将不敢,末将等也实在是有些焦急军中之事啊。现在三天没让大家吃饱饭,士气已很是低落……”
    “本官当然知道眼下有些困难,但运粮北来总有些难处,路上耽搁几日也理所当然,你们只管放心,本官自有对策。”张叔夜随口把他们给敷衍走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了浓浓的不安。事情可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就在昨天夜里,他已经接到了密报,是因为现在连东京城自身都因江南乱起而断了粮食,自然就不可能把多余的粮食运送到前线来了。可这么一来,却苦了这支守在黄河南岸的军马了。
    “这可如何是好?”张叔夜一时也没个办法。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叫:“又下雪了,今年这雪可真是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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