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男女老幼被宋军推搡着抵在了城墙边缘,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恐惧,泪流满面,哭泣求饶。而这些人,赫然正是本在幽州城内的辽国贵人,其中一些更是耶律大石所熟悉的,比如耶律雄格的两个儿子,还有另一些官员。
    城下的一众辽兵先是一愣,很快又明白了上边出现的是什么人,顿时也都大声喝骂起来,大骂宋人卑鄙,居然拿俘虏老弱来威胁他们,许多人更是大声叫嚣着,让宋军出城一战,光明正大地决一胜负。
    但对于这些骂声,别说孙途听不懂了,就是能听懂,也不会当回子事儿,只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耶律大石,缓声道:“大石林牙,不知现在你可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吗?我不妨告诉你实话,光是这些与辽国官员相关的人质就足有七八百人,另外,我还叫人绑了几千城中妇孺老弱在其他各门下候着了,一旦你真不管不顾下令攻城,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闻得此言,耶律大石更是面色铁青,恨恨抬眼对望,高声道:“孙途,我本还把你当做当今少有的英雄豪杰,想不到你手段竟卑劣到如此地步,竟如此不顾道义……”
    “两国交战,只有胜负之分,至于道义什么的,就只能摆到一边了。”孙途却平静说道:“而且他们的生死其实是操于你手,又不是我下令杀的他们!”
    “你……你可不要忘了,这城中多半皆是你汉家子民,如此做法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被你宋国那些文人口诛笔伐吗?”
    “他们虽是汉人,却早就只把自己当作辽国子民了,所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至于那些酸儒的所谓文章,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成王败寇,我今既然拿下了幽州城,便是百年来的汉人英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到时那些人只会隐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孙途压根不为所动,更是没有半定打消以这些人为人质决定的意思。
    这一下,耶律大石是真个没法子了。幽州本就城高墙厚池深,正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现在宋军又拉出这么多人质来排在城头,纵然他手底下兵马更多,也没了用武之地。别说身后大军乃是临时拼凑起来本就军心不稳,即便是支大辽精兵,面对如此情况,也不好强攻,毕竟这第一轮射上去的箭矢,杀的可都是他们自己国人啊。只怕这些人一倒下去,军心就要彻底崩溃了吧。
    在一阵纠结后,耶律大石终究不敢下令攻城,只能是悻悻地带兵后退,驻扎在了数里之外。眼下这局势,真就成了死局。他怎么都想不到,就因为自己迟来一步,居然会被动到如此境地,甚至连个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而更可怕的是,时间越往后拖,对他们就越是不利。因为过不了多久,拿下涿州的那支宋军主力便会赶到,他们连萧干所领的大辽精兵都能击溃,自己这支杂牌辽兵又怎会是其对手呢?
    一时间,耶律大石已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接下来一整夜里,他都未能合眼,整个人更焦躁到了极点。
    但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受阻幽州城下,攻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第二天,一个更大的噩耗又再度传来——
    中午时分,耶律大石刚仔细眺望了城头一番,发现那里依旧有辽国官员被迫站在城头后,便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他就看到有几骑快马正从北边飞驰而来。他本以为是北边诸城守军知道幽州的变故后打算也发兵来援了,就赶紧让人打开寨门,放来人近前。
    可那几骑兵马在来到跟前后,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脸惊惶地道:“大石林牙,北边出了大变故了,上京,上京城已然被女真大军所破,陛下在亲军护卫下杀出城去,如今下落不明……”说着,又把随身的竹筒密信给高高举起,呈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瞬间,耶律大石就跟被神鬼拘了魂魄般,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就这么痴痴站在那儿,连眼珠子都没有错动一下。直到身边护卫连声呼唤,又推了他两把,他才稍稍回神,脸上露出了极其诡异的笑容:“你,你说什么?”却完全没有接那竹筒的意思。
    那信使也被他的这一反应给吓到了,愣了半晌,才口吃地重新说了一遍。
    “这不可能!上京城我们足有十万精兵,更有十多良将,怎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女真人给攻破城池?”耶律大石当时就高声叱喝起来:“你,你一定是女真或是宋人奸细,是想用此等卑劣手段乱我军心,是也不是?来人,把这些奸细全给我拿下了,严刑拷问!”
    当下里,边上那些个亲兵在略作犹豫后就迅速扑上前来,便把几人按倒在地,拖起他们就往外走。这可把几个信使吓得不轻,纷纷大声叫起了冤枉来,为首之人更是奋力挣扎,挥舞着手上的竹筒叫道:“林牙冤枉啊,我确是朝廷信使,我有令牌为证,还有这份由枢密院用过印的书信,那是绝不可能被人仿造的,林牙明鉴啊……”
    “林牙……”身边的部下见此,也赶紧进言,如此大事,岂能随意否定?
    耶律大石猛打了个寒噤,这才又恢复了些平静,摆手让兵卒停止拖人的动作,然后上前两步,俯身从那信使的手中接过了小小的竹筒。
    虽然那竹筒不过手臂粗细,尺许长短,但对此时的耶律大石来说,似乎又有千钧之重,竟让他双手一阵颤抖,好半天才举到胸前。而在看到那上头的火漆用印后,他的脸色又白了三分。
    在一番咬牙鼓劲儿后,耶律大石才沿着封条把竹筒一分两半,将里头的那份书文给取了出来。再颤巍巍地打开那薄薄的一张写满了字的帛书后,只草草扫过一眼,他便已确知这是由朝廷所发的紧急文书,无论措辞用印,皆无任何问题。
    只是,当他看过上面的内容后,还是叫人无法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上京城,居然真就被女真大军所攻破,连陛下都弃城而逃,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骤然间,耶律大石的身子就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越来越白,几乎不见半丝血色,然后在众人惶恐关切的眼神里,突然嘴一张,哇的一声,便是一口鲜血夺嘴而出……
    “林牙……”边上众人更是惊慌到了极点,赶紧上前搀扶,一面拍背为其顺气,一面急声叫着,让军医赶紧过来诊治。如今大辽已劫难不断,若连他也突然倒下,那可真就彻底完了。
    军医还未赶过来呢,已靠坐在帐中的耶律大石却先一步定下了心神,摆了下手:“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怒攻心,伤了脏腑而已。”说着又是惨然一笑:“老天何其不公,竟要以此等狠手灭我大辽吗?”说完这话,他喉头一甜,又有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又把众部下给吓得不轻。
    不过这两口淤血一旦吐出,耶律大石的神思倒是顺畅了许多,当下就道:“今日这帐中一切,你等皆要守密,切不可被下面的军士所知……”说着,双目如剑,一下就扫过了在场众人。
    这些身边的将领都是懂得轻重的,虽同样心思慌乱,却还是纷纷点头应诺。他们也知道,一旦上京被攻陷的消息散播出去,全军必然崩溃。而在他们对面城中,可还有宋军盯着呢。
    “那赶紧去把军医给挡回去,就说是信使无恙了,不须诊治。”耶律大石又吩咐道。
    “可林牙你的身子……”
    “已无大碍了,我吐血之事也绝不能外泄,不然只怕依旧会使我军心动摇。”耶律大石很是强硬地说道:“现在我军在此绝不能乱,更不能退。”
    直到有人领命赶紧出帐拦阻军医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是一惨。本以为,以大辽百多年的家底尚能支撑一些时候,至少上京能守到自己等击退宋军,再回头对付女真人。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金军战力,也高估了自家在北边的主力实力了。
    现在的大辽当真是灾祸连连,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了。上京南京接连失守,守军也是损兵折将,却该如何是好?这一切,自己必须尽快拿出个决断来,至少要保住还在南边的最后一支主力精锐……
    想到这儿,耶律大石又奋力坐正了身子,扯过一张布帛来,便要提笔给耶律雄格去信,让他稳住局势,再找机会退兵回来。如今看来,南京是不可能再夺得回来了,保存实力才是关键。至于接下来如何应对宋金的两面夹攻,却要再从长计议了。
    心里想着,他下笔倒是飞快,很快就把一封密信写就,正要交与身边亲信,速速送往南边时,却见帐帘一挑,一名亲兵满脸古怪地就进来禀报道:“林牙,南京城的宋人突然派来使者,说是要请林牙入城商谈大事,还有一封书信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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