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铁骑!”正带步卒全力往前赶的西军将领罗正道在看到几里外杀出的那支辽军骑兵时,顿时高声惊叫了起来。同样脸色突变的,还有周围的不少西军将领。
    虽然他们一直守着大宋西陲,多年来少与辽军打什么交道,却也是听说过这支隶属于辽国精锐皮室军的玄甲铁骑的大名。据说这支骑兵数量一直不多,只有三支万人骑营。但是,他们的战力却是辽国诸军之冠,曾有过一万破十万的辉煌战绩,更是无数大宋将士的梦魇。
    而今日,在这场决战的一开始,辽军就把这么一支绝对的大杀器给放了出来。很显然,辽军主帅的想法也和种师道他们不谋而合,选择了速战速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下令,回撤,从两边分兵,突破辽军步卒战阵!”后方中军,传来了种师道虽然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全军继续加速,迎上去!”
    随着种老相公的声音在军中响起,大家眼中的慌乱之色迅速平静了下去。以往每一次,当西军遭逢绝大的危险时,老将军总能通过最正确的指挥来带着大家走向胜利,那今日自然也是一样了。
    本来激荡的号角声突然就变得短促起来,命令已就此传达到了前方。
    而此时的西军骑兵,也终于见识到了远比夏国铁鹞子更加可怕的辽国骑兵的厉害,双方才刚一撞上,前方骑兵便已纷纷惨叫落马。在铁骑强大的冲撞力下,西军骑兵根本连平衡都保持不住,更别提反抗杀敌了。
    万人的玄甲铁骑如不可阻挡的浊流般逆宋军之势而动,滚滚杀上,把前进道路上的敌军骑兵纷纷杀下马来,而且随着他们的杀戮,其胯下战马的奔速也是不断提升,大有一口气就把眼前几万宋军骑兵彻底摧垮的意思。
    本就已有些发虚的西军骑兵在听到后方的号角指挥后,便不再作无谓的牺牲,迅速由前冲改为侧进,顶着不断射来的箭雨,就往辽军步卒战阵中冲杀过去。虽然在冲杀过去的途中依然有不少人中箭落马,但凭着胯下骏马的速度,他们还是迅速摆脱了玄甲铁骑的冲击,冲入了对方步军阵中。
    骑兵对步卒,尤其是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所以宋军这一冲,果然就把阵势还算严密的辽军布防给冲散了。随后,不等玄甲铁骑追杀过来,他们已果断返身扬鞭,策马直往回奔去。
    这一手确实也出乎了辽军的意料,本来看着宋军全力杀来,这架势完全是不破军营誓不罢休的,怎么就在偶遇挫折之后就回头跑了呢?
    耶律大石不禁略略皱起了眉头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得小心啊。可还没等他提醒耶律雄格,让其有所准备呢,玄甲铁骑却已杀得性起,紧咬着宋军后方便追杀了过去。
    今日这一战对辽军来说确实有些过于窝囊了,居然就让宋军杀到了自家寨前,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要想洗刷这一耻辱,就得用宋军的命来补偿!所以玄甲铁骑在宋军后撤时依旧不肯罢休,紧追不放。
    如此一来,落在后头的宋军骑兵的情况就变得极其危险了。无论是骑术还是马匹素质,他们都不如辽军许多,再加上身边还不时有辽军步卒横加阻挠,就让不少将士被敌人从后追上,往往只一个回合间,将士便已落马身死,难有抵抗的。
    西军骑兵放在宋军中自然是极强的存在,但是,当他们和辽军骑兵中的最强者相遇时,双方间的差距就立刻显现了出来,他们真就连一合都撑不到啊。
    耶律雄格见此更是精神大振,随着他令旗一举,营中早已准备妥当的剩下数万人马也已迅速冲出,步骑混合着,如浪潮着反杀了出去。
    既然宋军打算就在今时今日决战,那他就一举击溃这些可恶的敌人,让他们知道哪怕如今大辽确实已日薄西山,却也不是孱弱的宋军能够随便欺凌觊觎的。
    也是直到辽军几乎全营而出,直杀向前方敌人时,耶律大石才猛然想明白了个中关窍,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大王,这可能正是宋军所希望看到的,那宋军正是为了把我们从军营逼出才用的骑兵突击。”
    “嗯?”耶律雄格闻言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同时还是有些疑惑。
    耶律大石急声道:“主动攻营本就非宋军所长,本来我们只要坚守军营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歼灭宋军。但现在,我全军出动,那就是从攻防战变成遭遇战了。而且,宋军兵力更足,他们的后军也到了!”
    “啊呀……”耶律雄格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还真中敌人奸计了。确如耶律大石所言,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但其实说到底这也和辽军一贯以来更习惯于主动进攻有关,居然都没往深处想,就下令倾巢而出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不可能再收兵了,不然只会挫伤全军士气。何况宋军步卒也已经压了上来,这时再退,反而会让自家陷入更大的险境之中。
    “与我擂鼓,起号!鼓舞三军,奋力前杀!破宋军,正在今日!”耶律雄格也是一代猛将,既然已经犯下了错误,那就一错到底,只凭手下本事见真章吧!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鼓舞军心的鼓号声更加嘹亮的在辽军营中响成一片,让前方追杀败逃宋军的骑兵步卒们更是精神大振,全都如下山猛虎般冲刺搏杀,把一个个敌人从马背上扑杀下来,斩于刀下。
    这短短的几里路程,瞬间就被鲜血和尸体所铺满。宋军虽然在全力反击和自保,但在辽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伤亡数字,正在逐步攀升。
    身在骑兵队伍里的种经双眼已然尽赤,看着这么多平日里的叔伯兄弟不断在自己身后身侧落马身亡,这让他心中的那把火开始不断燃烧,最后更是直冲泥丸宫,让他再难忍受。
    明明在他看来可以放手一战的战斗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溃败了?就因为两位爷爷想要借助后方那些没用的禁军的力量来取胜,所以就要任由这么多将士以性命作为代价吗?就因为他们相信那孙途可以决定这一场战斗的胜负,所以就能让这么多兄弟白白作出牺牲吗?
    这一刻,不甘、愤怒的情绪已彻底压住了理性,让种经在咬碎钢牙的同时,猛然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见他突然一勒缰绳,双脚用力夹在了马腹处,竟硬生生控制着战马猛然一个回身,然后举刀过顶,高喝出声:“兄弟们,杀回去。我西军将士只有正面迎敌而死,哪有逃命被杀的道理!杀呀!”吼声未毕,已反冲辽军。
    周围的那些西军骑兵在听得到少将军的这一声高呼后也全都精神跟着一振。是啊,他们是什么人?是大宋军中最后的精锐,最强的骑兵,岂能像丧家犬般被敌军追杀得亡命奔逃呢?哪怕是死,他们也该死在正面战场之上!
    一瞬间,一下就有数千骑蓦地转身,再度回冲辽军骑兵,与那玄甲铁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当这一幕发生前,两里路外,西军主力已开始布阵,盾兵、枪兵和弓弩手皆各安其位,只等骑兵退回来后,他们便可迅速补位上迎,帮他们顶住后方攻势的同时,以守为攻,给予辽军迎头痛击。
    可结果,就在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策略发生时,作为诱饵的骑兵竟分出一部反杀了回去,这让那些将士人等都陷入到了短暂的失神中去。就是种师中,也怔了片刻,随后才怒声道:“这是什么人乱我军令?”
    “是少将军,他带人反冲回去了……”有那眼尖的,立刻大声禀报。
    此言一出,种师中的身子猛然就在马上晃了一晃,那种经正是他的亲孙子,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接班人啊,他怎么就……但老人到底是几十年厮杀中走出来的名将,很快又强自稳住心神,语气森然道:“照计行事,莫要因他们而坏了全盘计划!”
    “相公……”周围一干下属却立刻着了慌,纷纷开口想要劝说,但话到嘴边,却被他充满威严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军中无亲情,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纵死也与人无尤!”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另一边的种师道却开口了:“狄鹤鸣,张秉耀,蒋武奎……你等速速各领本部兵马杀过去,接应救援,务必要把正清给接回来!”
    “喏!”被点到名的三将立刻大声答应,然后带了后方兵马就直往前冲。
    “彝叔你……”种师中却是脸色一变,想要劝阻,却见种师道苦笑道:“我种家如今堪大用的就正清一人,不能让他真出了事。而且这也会伤我军心,公私两便,必须救人!”
    当此之时,之前并未回头再战的骑兵已回到军前,兵力却已锐减近半,只得两万多人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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