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睡梦中的张顺猛地被远处的杀声所惊醒。在起身往外查看时,更看到了西边本该浓黑一片的天空竟被火光印染得一片通红,这让他迅速从迷糊中定神,都顾不上穿好衣裳便已急急冲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寨子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跑了出来,满眼诧异与不安地盯着西边,议论不断,张横也光着脊梁提了把刀就跑了出来,一边大声呼喝着让手下兄弟严守岗位,一边来到了张顺跟前:“兄弟,这是阮家兄弟那里出了状况了吗?”
    张顺神色凝重,盯着前方的火光点头道:“多半就是如此了,应是官军对西寨发起了突袭,还用上了火攻!”
    “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水路对咱们发起攻势,以阮家三兄弟的本事,应付他们应该绰绰有余了吧?”张横其实心里也有些忧虑,这么说只是为了从自家兄弟口中求得一个安慰罢了。
    但张顺却未能让他如愿,沉吟后摇头:“这可不好说,那孙途的本事你我早前就已领教过。当日在江州,他能带着一批没多少战力的乡兵剿灭凶蛟一伙,今日他手底下兵强马壮,对我们的威胁自然就更大了。何况,我们又全无准备,西寨那边可不乐观啊。”
    张横脸色一变,急声道:“那咱们这就出兵支援如何?”
    “不妥,谁知这是不是他们声东击西的阴谋,我们不知西寨处战况,最好的做法还是严守本寨,不给他们以任何可趁之机。”张顺可比自己兄长要稳重得多了,立马制止道,毕竟他们的职责还是守住自家所在的北寨。
    张横虽然也认可兄弟的看法,只是心里依然带着含糊:“那要是西寨真个被破,后果可不好说了……难道要等山寨上的兄弟下山救援吗?”
    张顺还没想出对策来呢,前方已传来了一阵兄弟们的叫喊声:“有小船过来了……是咱们山寨里的兄弟……”
    当张家兄弟闻讯赶去查看时,一艘小船已来到近前,两个喽啰打扮的汉子已跌跌撞撞地从水里趟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张头领,快救救咱们西寨吧,官军正放火烧寨,我们就要抵挡不住了……”
    “你说什么?西寨怎么会抵挡不住?阮家兄弟几个在做什么?”张横急得一把就将其中一人给揪到了跟前,大声地喝问起来。而张顺则要温和些,也盯着一人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那官军太过狡诈,居然于夜里偷偷靠近咱们西寨,然后就突然放出火箭,点燃了咱们寨子的外墙。三位头领在惊觉不妙后就赶紧带了兄弟们出寨迎敌,不想官军居然早有准备,安排了弓箭手埋伏在旁,居然就射伤了二哥和七哥,只有五哥带着大家伙儿退回寨子。弟兄们伤亡惨重,就快要支撑不住了,这才让我们冒死杀出寨来求援。二位头领,我们西寨支撑不了太久,还请快快发兵救援吧。”这位说着,都要跪下来磕头相求了。
    却被张顺一把架住:“不必如此,咱们兄弟之间自当守望相助。不过我且问你,此来一路之上你可有发现其他船只吗?”
    “没有……在杀出官军的包围圈后,我们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们应该是把兵力都集中在了我们西寨,别处已不可能再安排兵马拦截了。”
    “那就好。”张横当即抢着说道:“兄弟,我们这就派人前往救援,迟了可就真救不了人了。”
    张顺本来心中还有所疑虑,但看着面前两人那满身烟火血迹的狼狈模样,以及周围一干兄弟个个求战心切的反应,他终于还是把这点顾虑给放到了一边:“好,我们这就发兵去救。不过北寨这里还需要有人守着,就由哥哥你带三百兄弟在此,我带其他兄弟赶去救援西寨。”
    张横虽也急着想救援西寨,但也知道自己弟弟所言在理,便点头道:“好,你一定小心,这些官军可比以往对手要狡猾得多,可别中了他们的计了。”
    “哥哥放心。”张顺说着,便已迅速点了三百人马,分坐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在两个求援者的带领下迅速离开北斋,直朝西寨方向而去。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如今西寨既被攻击又起了火,他们自然更不敢有所耽搁了,即便今夜湖面上没什么风,又不顺流,二十多艘船只却依旧行得飞快,只半来个时辰,就已赶出去十多里地,路程已然过半。
    就在大家做好了与官军正面一战,解救西寨兄弟时,站立于主船船头上的张顺突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时间不对啊。现在才三更过半,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我北寨求援了?”
    因为据常理推断,官军要想掩人耳目地对西寨发起攻击就必须在天黑后再出发。而从官军屯船的岸边到西寨怎么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再加上中间安排细节,综合起来不到二更天都无法发动战斗。
    然后以西寨与阮家兄弟的战力,即便遇到偷袭,又有些乱了分寸,好歹也能支撑一段时间,那等他们找人求救就得在三更之后了。可现在,这两人居然在三更刚过就出现在了自家寨子前,除非他们是飞过来的,否则断没有这么快的可能。
    这其中的破绽不大,再加上军情紧急下,张顺他们之前一直没有看出问题来,直到现在,他才察觉有异,立刻就留了心眼,转头冲不远处那艘小船上的两人喊道:“你二人过来说话,我还有事要问你。”说这话时,他已在暗中打了手势,让同船的兄弟做好准备,只等他们一靠过来,就动手拿人。
    两人忙答应一声,作势便要划船靠过来。可就在大家都做好准备的当口,两人突然就腾身而起,扑通两下就先后跳进了水里,直接就来了个弃船而走。这下先是让众人为之一呆,但随即,张顺便已迅速明白过来,大声叫道:“咱们中计了,他们不是西寨的兄弟,是官军的人!大家小心……”
    只是这句提醒却已然太迟了些,因为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侧方的黑暗中,突然就响起了弓弦的嘣响,而后便有数十支利箭破空飞至,直接就把还没闹清楚具体情况的一众喽啰射了个措手不及,惨叫声里,不少人已先后落水。
    与此同时,随着几声锣响,前后左右竟同时有船只包抄过来,弓弦响处,箭矢如雨点般朝着张顺等人的船只射来。
    在这个毫无遮挡的湖面上,猝然遇到如此包围偷袭,这对众水军兄弟来说那就真正是灭顶之灾了。有人举起了简陋的盾牌,有人挥舞着兵器拨打,也有人选择跳入水中……但在如此大量密集,且劲道极大的箭矢贯射之下,这些人的挣扎明显都是徒劳的,除了那些跳入水中者,留在船上之人就都如被割倒的麦子般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张顺虽有着一身过人的水上本事,这时也已只能自保,压根无力救人反击了,唯有愤懑地跳进水里,躲避那在众船只上方交汇而成的箭雨。只一个照面,梁山北寨的水军兄弟们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楚,连他们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船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已大败亏输,死伤惨重。
    张顺心中大悔,若是自己早一些察觉这是个阴谋,就不会酿成这般惨剧。同时,他心中更生警兆,说不定自家北寨才是官军此番攻击的重点目标!顿时间,他已顾不上报仇救人什么的了,当即在水下迅速掉头,便往北斋方向飞快游去,他得赶紧回去提醒兄长,做好防御才是。
    可结果,他刚游了一段距离,打算浮出水面换气时,前方竟闪过几道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对方居然连这都算到了,一早就派人守在了水下!
    不过张顺倒是无惧,他浪里白条的名号可不是平白得来的,当初在江州一带,扬子江里就没人能在水里与自己过招。眼看敌人挡道,他便迅速靠了过去,欲将之杀死。
    可还没等他扑到对方面前呢,那人竟突地亮出了一件怪异的武器,看着似弓非弓似弩非弩,半人多长,前头则装了一根闪烁着寒光的箭头!
    “这是什么东西?水下难道还能用弓弩不成?”张顺压根就不信天底下还有此等东西,足下发力一蹬,身子已如游鱼般飞速靠上前去,然后他就看到那兵器猛然一震,装在前头的粗大箭矢竟真就破开水浪就飞射而来,速度比之在水上也慢不了多少,他耳中甚至都能听到尖锐的嗤响声……
    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再加上这一箭来得实在太快,张顺只来得及把身子往侧方一挪,避开面门与心口要害,右侧肩头却还是被一“箭”射中。这一“箭”的力道实在太大,竟直接把他射得身子打横,往后撞去。
    剧烈的疼痛随后又让张顺忍不住张嘴痛呼,结果叫声未出,大口的湖水却已灌入嘴里,让他更是眼前一黑,几欲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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