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粗细的大棍子不断抽下,让刚刚还目空一切的家伙惨叫连连,口中甚至都已告起饶来,也让周围的将士们大感解气,刚才对方一亮身份可把他们吓得不轻,即便有怒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至于城门内外的百姓更是在远远围观,对于城中将士怒打钦差一事他们还真就见惯不怪了,孙都监几次当众斩杀朝廷官员,与之相比,今日这种摩擦根本就算不得一回事了。
    或许青州的军民认为这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正常现象,但对城外那支钦差队伍来说其冲击力可就太大了,看着这个比绝大多数禁军地位要高的官员被人当众责打,他们之前生出的那点骄傲情绪是彻底烟消云散,再看向这座远比汴京城小得多的城池时也不禁生出了几许畏惧来。
    陆谦此时却已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吸取了那人的教训后,他可不敢再策马入城,而是乖乖地翻下马背,徒步进入,这么一来固然不会被人挑理,但在气势上却已弱了三分。在大步进入城门洞后,他才大声呵斥道:“住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钦差随员如此无礼,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非常时候,军令大于一切,本官既奉都监之令巡视四门,自有责任处置坏了军法之人。”鲁达却并无任何惧意,上前一步回瞪着对方:“我等也都是粗人,只认得上司将领,而不知什么钦差不钦差的!”
    “你……”陆谦气苦,对方哪里是粗鲁军人的表现,分明就是粗中有细啊,居然一上来就先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干净,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你钦差总不能和一群丘八斤斤计较吧,那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鲁兄,不得如此无礼。”眼见鲁达唱黑脸取得了成效,配合默契的杨志便也上前唱起了红脸:“这位钦差还望恕罪,我等也是奉令行事,此番押送之物极为关键可不敢有丝毫疏漏,所以这位前来阻挠时大家才会反应过激。但孙都监军令在前,我等也必须尽力去做。”
    顿了一下后,他才又问了一句:“不知这位钦差如何称呼,身居何职啊?”
    “本人陆谦,现为禁军虞侯,此番来青州我是钦差副使。”陆谦当即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来。本以为这番话说出来能让对方退让三分,可不料鲁达杨志二人的脸色倏然就是一沉,前者更是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后,便扬长而去,后者也是脸色不善,只略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陆虞侯,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你居然还在此位,当真是可惜了的。”
    说完这番场面话后,他也是招呼一声,自顾命将士们把那些装满了钱粮的大车运进城去,却没有半点与陆谦或外头的钦差正使见面说话的意思,这是完全把他们晾在了城门口。
    这一下,陆谦可就尴尬了,虽然他确实及时救下了挨打之人,但人毕竟吃足了苦头,此时还趴在地上唉唉呼痛呢,钦差的脸面自然是没有捡起来。而更关键的是,他这个副使都出面了,那两个青州武官竟完全没有客气一句的意思,更没有主动出城拜见钦差,这等态度可真是千古罕有啊!
    钦差是什么身份?那代表的可是朝廷和皇帝,天下数百州府县里头的数万官员无不以能结交讨好钦差为荣,可这青州城里的人倒好,居然用实际行动完全忽视了钦差的存在。别说几名主要官员闻报出城相迎了,连句问候都没有,这顿时就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甚至有人都产生了怀疑——我们这真是钦差队伍吗?
    看到这一结果的曾开乾更是气得面色发青,浑身打颤:“真真是岂有此理!青州军的胆子也太大了,确实需要好好整治一番才成!”他已发了狠,只要自己一任监军之职,就要对青州军进行一场清洗,绝不能让这等风气继续下去。
    而在看到陆谦有些苦涩的回来后,他更是脸色一沉:“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怪不得在汴京多年都未能出人头地,十足废物!”说着,不再理会同样面色阴沉的陆谦,便催促队伍朝城内走去。
    因为看过了那位钦差随员的悲惨遭遇,这支队伍里的那些骑士也都学了乖,没有径直策马而入,而是牵马步行,唯有钦差是坐在马车内的,至少是保住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但从这结果来看,他们不但没有给青州军民一个下马威,反倒把自己的颜面丢了个干净。
    直到这几百人的队伍都走过后,散于四周的百姓们才聚集到一起,饶有兴致地就谈论起了此事来:“你们说,这是孙都监一早就准备好的吗?”
    “看着不像啊,不然杨将军刚开始也不会如此憋屈了。话说咱们青州军的将领最近哪受过这等委屈,也就杨将军脾气好度量大,若换了武将军他们几个在,早把那家伙给打一顿了。”
    “可那毕竟是钦差啊……那可是皇帝派来的……”
    “那有什么?皇帝派来的官儿我们的孙都监杀的还少吗?再是钦差,他也斗不过我们孙都监……”这句话立刻就赢得了周围许多人的赞同,如今的青州百姓对孙途那真是顶礼膜拜,在他们眼中,就没什么事能难住自家都监。
    但事实显然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乐观,当城门处的矛盾爆发时,便已有人急急将钦差到来的消息传递给了正在军营处理各种事务的孙途,这让他的眉头不觉轻轻地皱了起来:“这时候朝廷派人来,怕是来者不善哪。说不定就是为了捣乱而来。”
    “那可要好好应付才是,至少得先打压住他们的气焰,如此才不会被他们牵了鼻子走!”董平随口接道。在经过了东平府的那场变故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有了不小的改变,变得比之前更强硬了,这也是孙途希望看到的。
    “可来的毕竟是钦差,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对其下手吧?”到底还是林冲更谨慎稳重些,当即就提议道:“不如且先让黄知府见见他们,探探他们的底细再与之见面?”
    “你觉着黄文炳能挡得住他们吗?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孙途冷声道:“从他们一到城门处就闹出动静来看,就可知不是什么好来数了,必须尽快压制住他们才行。”孙途对这些朝廷官员向来没多少好感,尤其是这次弹劾蔡京一事后,就更将他们列作对手了。
    就在几人还拿不定什么主意时,鲁达已大踏步地走进了大堂,脸上满是乌云,双拳都握得紧紧的,看着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了。这让孙途几人都大感奇怪,鲁达向来性格豁达,很难让他生出如此大怒来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鲁兄,你这是……”林冲有些关切地问道。他与鲁达相识极早,两人也算脾气相投,所以在众人中交情也是最厚。
    鲁达一听他动问,脸色又黑了三分:“林教头,有些事情我说了你可莫要发急啊。那陆谦居然来我青州城了!”
    “什么?”这话不但让林冲勃然变色,就是孙途也眼中杀机一闪:“他竟然还敢来我青州!”
    其他人见状都是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这么个家伙怎么就引得脾气最好的林冲都露出杀气来了?片刻后,他才稍稍定了下心神,又问道:“鲁兄你未曾见过那厮,你确信就是他吗?”
    “我虽未见过他,但同名同姓,而且又是禁军虞侯,除了他还会有谁?”鲁达恨恨道:“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打那个骑马入城的随员,而是该把他拿下,直接打杀了事,也好为兄弟你出口子恶气!”
    “这个……你们到底说的是些什么?那陆谦当初得罪过林教头吗?”在他们说了一番话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问道。
    孙途看了眼林冲,见其没有隐瞒的意思,这才简略地将陆谦与林冲打小交好,却为攀附权贵而出卖兄弟,差点使林娘子落入高衙内魔爪的前后给道了出来。
    这番话直说得众人也是怒容满面,不少人更是直接喝道:“此人当真该杀!”无论是以前的江湖人身份,还是现在的军伍中人的身份,他们都很看重义气二字,而陆谦的做法实在是犯下了太大的忌讳,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见众人如此帮着自己,林冲心里也是一暖,但他还是苦笑摇头道:“各位兄弟的一片好意林冲心领了,但那陆谦如今毕竟是钦差副使,若真伤了他,只怕都监责任可是不小,甚至会被天下人视作叛逆。林冲不能因我一人之事就毁了我青州大好局面,所以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若论深明大义,在场众人无一人能比得过他林冲了,这也让孙途一阵感动。不过他可不是那等口里说着什么情义,心里却是利益,然后还拿什么大局为重当借口的无耻之徒。所以在沉默后,他便看着林冲正色道:“林兄,只要你相信我,我必能让你得报此仇。这次他陆谦既然进了我青州,就别再想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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