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相比于大宋更加的地广人稀,哪怕是在南京附近,照样看不到多少城镇,官道也是时断时续,商队什么的想要赶往一地若是不想迷路的话,最好的做法那就是找到江河后溯流上下。

    在幽州往西而去的官道不远处就有着这么一条还算宽阔的河流,今日便有一支贩马的商队正在缓缓沿河前行。如今天下三强辽宋夏并立,虽然时有纷争,但商路却并未断绝,宋人的各种精美货物如茶叶丝绸瓷器等,辽人的马匹皮毛,夏人的青盐等皆是各国商人眼中最紧俏的货物,也是许多有能力,有眼光和野心的商人们得以赚取大量钱财的主要方式。

    不过因为辽夏两国深知宋之弊端在马匹稀缺,所以在三方贸易时便刻意将马匹列为对宋贸易的禁物,就如宋也是禁绝将铁器等战略物资售与这两国的。不过辽夏之间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禁令,所以许多辽国的贩马商人也最喜欢把马卖去西边,再从西夏换来大量的青盐,如此便能大大地赚上一笔了。

    这支往西而去的马商队伍显然也是打的这一主意,队伍里有着上百匹的骏马,只要到了西夏,足够让他们成为当地商人与豪族竞相拉拢的目标,毕竟就是西夏的马匹也是比不了大辽雄骏的。

    天色渐暗,随着前方首领的一声吆喝,队伍终于是停了下来,在一番忙碌后,人们生起了篝火开始准备夜间的吃食,同时还有不少善于养马牧马的汉子则把之前牢牢拴住的马儿的笼头解开,放它们在四下里吃草喝水。毕竟长久的禁锢只会让马儿疲惫衰弱,还是需要让它们放松一下的。

    几匹大小各异的马儿便在此时摇头摆尾地边吃草边往前去,很快就来到了河边,有几匹在岸边喝水,两匹小的则直接下到了水中撒起了欢来。

    就在这时,正撒欢的其中一匹小马驹的动作突然就是一停,发现不远处有件东西正载沉载浮地朝着自己而来,好奇之下便凑上去看了看。随后,它便拿嘴咬住了那东西,吃力地往岸边拖去。

    因为之前才刚下过一场大雨的关系,如今这河水有些湍急,这小马的力道不够,竟无法把那东西拖上岸,只能上前两步挡住了那东西继续往下而去,同时口中则咴咴地鸣叫起来。

    它这一叫,身边几匹同伴也都受到了影响,全都跟着一起嘶鸣,十来匹马叫出的动静可着实不小,顿时就引来了那边营地里的人注意,很快就有两三名汉子拿着刀弓一脸警惕地跑了过来。

    这些远行在外的商人除了路途艰险外,还得克服各种突发变故,比如剪径的强盗,游荡在外的凶兽,这让他们随身都会携带上自保的兵器,弓箭刀枪等物那都是必备的。

    这几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河边的马儿遇到了虎狼之类的野兽呢,直到跑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匹小马在河里找到了什么古怪东西。几人稍作商量后,便迅速赶了过去,趟着没过腰间的河水,很快就来到了那有些古怪的黑色“东西”跟前。

    “这……这是人?”在仔细端详了那古怪的东西好半晌后,才有人略感惊讶地念叨了一声。因为天黑,“东西”在水里半沉半浮着的关系,所以一时间他们竟也没能看出来,现在终于有了判断。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这人的装束实在太过不合常理了,身上黑黑的一层也不知是皮肤还是衣物,背上还背了个更为古怪的黑色长筒,筒口有根管子朝外延伸,直通到扣在这人脸上的一个面罩上,这面罩都把那人的面部给完全罩住了,这要是陡然打个照面,对他来说此人像鬼怪还真多过像人了。

    但在一番仔细的端详下,他们还是确认了这是个落水之人,而且身上好像还有几处严重的伤口,此时他是彻底昏迷,就吊着一口气罢了。

    “怎么办?”有人问了一句,其他几人稍作犹豫后,还是建议道:“毕竟是条性命,先带回岸去看看吧。”说着,几人便一同努力,总算是把这个颇为沉重且古怪的家伙给搬上了岸,再将他带到了营地里。

    此时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在关注着这一情况,见他们救上来这么个装束古怪的家伙,不少人都一阵心下不安,有人更是直接提议:“这人来路不明,还是丢了吧……”

    “这不好吧,应该是远行遇难之人,我们既然遇到了怎能见死不救?”也有出言反对:“出门在外谁没个三灾六劫的,互相帮衬着才能保障大家的安全……”

    后面那人的话倒是更得人心,所以众人终于答应把人带进营地,并在一处帐房里救治起这人来。在火光照耀下,众人终于确认这家伙只是穿着怪异而已,等把他身上那一层黑色的比水靠更为贴身的衣物剥下后,他的躯体就和常人没任何区别了,而且其后背肩头等处竟还插着完全没入肉里的箭头,直看得众人更是一阵惊呼,此人身上的伤还真是不轻哪。

    等要拿下扣在他面部的面罩时才真个麻烦了,这东西扣得实在太过严丝合缝,众人费了不少的手脚才将面罩给拿开了,这才露出了一张几乎不见半点血色的年轻面庞来。对此大家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无论是谁身上中了几箭又在河水里泡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能不死都算是命大了。

    同时这些人也不禁啧啧赞叹此人的强悍,看得出来那些箭头原来是有箭杆的,居然都被他徒手连根给折断了,为的自然是能穿上那套古怪的衣服了。这等对自己下狠手的做法,在场众人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帮人把身上的箭头取出来,而就在这些人互相推让了一番后,有人提议道:“让皇甫来吧,他相马养马医马都是好手,想必医人也差不多。”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当即就有人跑出帐去,把还在外头照料马匹的一名黄赤须髯的壮汉给叫进了帐中,此人正是之前在幽州城羊马市里和孙途他们有过一番交易的皇甫端!

    原来那日孙途在城中闹出那一场后,皇甫端就知道自己会受到牵连。所以当时他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迅速出钱买通了守门的兵丁,逃出了南京城。随后,又在城外的一处不起眼的镇甸里停留了一段日子。

    直到确信官府没有再找自己麻烦的意思,他才重新露面。不过皇甫端这回是不敢再回南京了,毕竟那日得罪了太多人,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把自己当成那个宋人的同谋给抓起来呢?哪怕自己真不是,也难说那些当官的会不会为了敲诈钱财而把通宋的罪名强加到自己头上。

    所以在一番思量后,皇甫端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凭着他相马等手艺,再加上那匹尚未卖出去的白马,还真就让他和一支将要西往夏国的马商队伍结成了同伴,与之一道同行。

    刻意低调的皇甫端今日哪怕知道河边打捞起了一人,也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过去看个究竟。直到有人出去请他前来,才有些不怎么情愿地进了帐。和众人客气了两句后,他便凑到了那昏迷者跟前,还没看这位身上的伤口呢,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身子陡然就是一震:“怎会……竟是他!”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双方话也没说多少,但毕竟相隔时间不长,而且自己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也全拜这人所赐,皇甫端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宋国使团里的那个位孙将军!

    孙途!这个被一群马贩子从河水里打捞救下的,正是之前几次拼杀突围,最终被萧延平紧紧追杀,中箭后跳水不知踪迹的孙途!

    此地距离他落水的河岸已往西数十里,却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居然能以如此重伤待死之身给顺流而至。

    周围那些商人见皇甫端突然愣怔变色,就都好奇地问道:“怎么,皇甫你认得此人吗?”

    皇甫端心中迅速一转,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当即摇头道:“自然是不认得的。我只是吃惊于他身上伤得好重,而这还能活下来,此人体魄当真极强,求生之念也比常人要强烈得多了。”

    众人这才释然,想想也是,这里所有人在看到此人的伤势后都吓了一大跳,作为懂些医术的皇甫端有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那就赶紧为他医治吧,先想法把他身上的箭头给取下来。”又有人提议道。这回皇甫端也没再多说,点头答应后,就让人取来小刀准备为孙途取箭头了……

    此时,在这条河的上游百里处,一支人马还在仔细地搜寻打捞着孙途的下落。可任他们如何寻找,却依然是一无所获,这让萧延平更是皱紧了眉头:“这家伙应该连中我数箭,哪怕不死也不可能逃得太远,怎会一直没有下落?”

    他怎么都想不到,孙途会以远超这个时代的手段逃离这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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