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呸了一口,“还不是梅子做派太招眼,你说寡妇找下家,也没人会说什么。可她倒好了,还没嫁过去,人男方三天两头就上家里去。村里早就有人在议论了,你三婶也是听人说了,才悄悄关注了一下。”

    这所谓的悄悄关注,自然是爬院墙看热闹,这事二房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按理说这样有些不应该,不过现如今乔氏也就只有这么个乐趣,自然没人制止她。

    “那男的据说挺有钱,行走赶着马车,长得也很体面。你们真不知道是谁?”

    卢娇月心里一跳,就想道出实情来,却见周进装得一副沉思的模样,说:“会不会是狗大,他前阵子有事来过两趟家里,娘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卢娇梅老上家里来,两人碰见过两次。”

    男人都这么说了,生为媳妇的只能打掩护,卢娇月连连点头,“还别说,真有这事!”

    梅氏睇了两人一眼,也没再说其他,而是转身去逗小外孙女去了。

    梅氏这反应反常,小两口不禁心虚起来。卢娇月偷偷朝周进递了个眼神,周进便找借口出去了,她则坐到梅氏身边来,看着她逗点点玩。

    “如今长大了,知道哄你娘了。”梅氏瞅了女儿一眼,道。

    卢娇月干干地笑了一下,娇声道:“娘——”

    梅氏打断道:“行了,我知道进子是个稳重的,别闹出什么事就行了。”

    见梅氏主动戳破,卢娇月也不敢再隐瞒,老实坦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说进子他们说梅子在花楼里呆过?”梅氏皱着眉道。

    卢娇月点点头,“不过也不敢确定,可她扭头又搭上了狗大,我倒是愿意相信这种说法的。”

    梅氏连连唏嘘道:“怎么就成这样了?这孩子在外面究竟碰上了什么事,不是跟那货郎跑了吗?”

    “谁知道呢,她自己害了自己,能怨上谁?”卢娇月的口气有些小埋怨,显然是记着之前卢娇梅想对周进使歪心思的事,“她自己立身不稳,鬼心思那么多,咱们可没强迫她,是她自己和狗大搭上的。娘,你可别忘了之前她对你女婿可是心思不纯,你可别同情她。”

    梅氏戳了她额头一下,笑骂道:“用得着你说,你当你娘喜欢胳膊肘往外拐?不是我说你,你反应未免也太迟钝了,这是进子在乎你,主动就帮你解决了。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人,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有你哭的。”

    “要真是那种人,我也不会嫁啊。”卢娇月颇有些大言不惭。

    梅氏嘴里哼了一声,脸上却带着笑。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梅氏才又道:“你跟进子说,让他和那狗大说,差不多就算了。终归她姓卢,别闹得到时候不好看,连累你们脸上也没光。”

    “娘你放心,进哥他心里有数着呢,另外狗大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狗大日里进出大溪村,没少被村民们看见。

    渐渐关于卢娇梅攀了个有钱人的说法,在村里越传越广。

    没少有人羡慕眼红,可同时因为这种行举到底是有违世俗的,私底下没少有人说些不好听的话。都说卢家大房一家人如今是只看银子,不要脸了,这寡居在娘家的寡妇,竟能勾得人主动找上门来。

    虽狗大从没对卢娇梅做出什么过格之举,也没在卢家久待过,顶多就是和卢娇梅说说话,或者留在卢家吃顿饭上面的,可无奈外人不知道啊,都说卢家大房人不要脸,让自家闺女在家里就和人厮混起来。

    反正难听的话很多,不过如今众人皆知二房三房和大房闹崩了,倒也没人往其他两房身上攀扯。

    对于外面种种流言蜚语,大房一家人可没听进耳里,只当是村里人眼红嫉妒。无人嫉妒是庸才,家里在村里沉寂太久,如今有人嫉妒才说明自家的日子过得好。

    就在这风头浪尖之时,卢老汉又折腾想买地了。

    问村里不少人家打听,有没有人家想卖地的。没少被人从家里骂出来,主动问别人要不要卖自家地,不是意有所指骂人家要破家?乡下人,不到要破家的地步,谁会卖赖以为生的地?!

    其实卢老汉真没有什么歹意,不过是因为当初自家卖了地,没少被村里人暗里笑话。如今家里情况好了,自然想告诉大家卢家还没败,只可惜心情太迫切,选择的方式也有些错误。

    卢老汉蔫头耷脑回去,自然又落了一家人的埋怨。

    卢娇梅也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说自己如今已经被村里人戳碎了脊梁骨,当爷爷的还乱添乱。卢老汉被数落的恼羞成怒,可又不想得罪有钱的孙女,只能一头扎回屋里,又坐在炕上抽起旱烟来。

    胡氏将女儿硬拉回屋里。

    “他总归是你爷爷,你个做小辈的这么说他,你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卢娇梅一把甩开胡氏的手,去了炕上坐下,“咋?天天吃我的喝我的,我还不能发点儿脾气了?!他闹腾着要买地的时候,咋没想想我是他孙女?有这种当爷爷当爹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买地了,家里有银子买地?”

    说到最后,卢娇梅连连冷笑。

    胡氏静默了一瞬,才软声道:“你也别怪你爷爷和你爹,你想你若是嫁进苟家,咱家家底太薄,总是有些不像话。你爹你兄弟有本事了,你在苟少爷面前脸上也有光,总比娘家人天天上门打秋风的强,也免得你日后怄气。”

    卢娇梅哼道:“说来说去,还是想逼着我给家里买地。”

    胡氏叹了一口气,“娘也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胡氏就走了。

    胡氏走后,卢娇梅一个人坐在炕上脸色忽晴忽阴。

    当年她瞎了眼,跟着那样一个油头粉面万事不中的人跑了。等她和那人无媒苟合成了亲后才发现,原来那人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好。城里的房子倒是有,破瓦房两间,还不如自己家。也是城里人,可惜光棍一条,没爹没娘,周遭邻居没一个人愿意和他打交道的。

    起初那人骗她说,当年他父母早逝,这些人见自家房子值钱,就想强卖强买。他不愿意,就把附近几个邻居都给得罪了。之后过了两个月卢娇梅才发现,哪里如他所言,明明是他偷鸡摸狗不干正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可他偏偏就捡窝边草啃,人家还不恨死他。

    当初若不是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了,那人也不会担着货去乡下赚点儿口粮银子。即是如此,那货还是赊欠别人的,他胡吃海喝在自己面前充大方,没多久就把赚来的银子连本带利给花光了,人家上门要账,自然又在家里闹了一场。

    也是那个时候,卢娇梅才知道那人真正的底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已至此,她根本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卢娇梅也是个性子泼辣的,硬是逼着那人出去做工赚钱养家糊口。那人倒也去了几天,可没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只是卢娇梅日日在家,自然不知道这人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人将她卖了,卖进了勾栏院。

    卢娇梅几次都想过要死,可真事到临头才发现,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老鸨多得是手段收拾她,来回折腾了几次,她也不折腾了,就那么在勾栏院里待下来,做起了皮肉生意。

    自那以后,卢娇梅就把男人的真面目给认透了。

    谁对谁是真心?不过是你想我身子,我想你银子!

    她惯是个有手段的,将老鸨哄得很好,也有很多恩客固定会来找她。做了几年下来,手里也攒了一笔不菲的银子。

    没人愿意一辈子呆在勾栏院那种地方,卢娇梅自然想过要赎身。等终于攒够了银子,她便自己将自己赎了出来。

    天大地大,等卢娇梅出来后,才发现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孤身一人在外,而这世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艰难。

    自然想到了大溪村,那个从小她生长的地方。

    也是经历了太多,想过回那种平静的日子。其实想想也挺好,回到家乡,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以后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不过卢娇梅也清楚自己短板,举凡在勾栏院里呆过的女人,都会被灌一碗绝育药。她是不能生的,所以嫁人之事还得细细筹谋,以她的容貌嫁个没成过亲的,也不是找不到,可成亲后一直不能生,恐怕日后还得折腾。

    也因此卢娇梅才会盯上周进。

    其实一开始卢娇梅并没有打算想找周进这样的人,可乡下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她以前虽做得是下贱行当,可日里也是锦衣玉食。回家后,卢娇梅适应了许久,才适应乡下的日子。

    粗茶淡饭一辈子,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且卢娇梅更没预料到的是,家里如今的日子竟然过得这么差,地没了,就剩个房子。一家子都张着嘴只会吃饭,却没几个能挣钱的,而她的回来,恰恰解决了家里的难题。

    也是卢娇梅太注重自己的脸面,当初她为了怕人笑话,特意扯出了个有钱寡妇的幌子。家里人都知道她手里有钱,自然没少捧着她,捧着捧着她就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情况。

    其实卢娇梅手里并没有多少钱,别看勾栏院的老鸨跟她关系不差,可提到银子,那就是爹娘都不认,更何况是她个花娘。赎身银子开得很高,等她给自己赎了身,手里不过也只剩了两百多两银子。

    若不是这样,卢娇梅也不会想到要回家,这点儿银子看似不少,可在城里连个泡都翻不起来。她孤身寡人一个人,又没个进项,难道以后年纪一大把还指望卖肉,还不如早早回去找个人嫁了算了。

    就这么今天一点儿,明天一点儿,卢娇梅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等她反应过来家里是个无底洞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回头路,人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只能继续待下去。

    于是村里最有钱的周家,便进了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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