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安然一直在云阳郡主府上陪着嘉娘,云阳郡主有心栽培她,并不跟她见外,让她帮忙一起筹办宴席。

    从拟定宾客的名单上,再到几处待客花厅、正厅的布置,以及待客的安排,什么人在哪一桌、坐哪个位置,谁家跟谁家又旧怨的,不能排在一起……

    云阳郡主摆明了要教导安然,让她从头到尾跟着学了一遍。

    “九娘,往后你同明修成亲后,上头没有公婆长辈,这些事少不得都要你亲自操心过问的。”云阳郡主殷殷的嘱咐她道:“平远侯府亲戚们不少,只是先平远侯出事,这才渐渐淡了下来,虽然明修前两年袭爵,又凑上来讨好的人不在少数,可他愣是把人都拒之门外了。只怕你们成了亲,便不能如此了。”

    安然点了点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人在平远侯府出事时跑得比兔子都快,这儿见陆明修更出息了,便有巴巴的回来讨好,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你见过临安大长公主罢?”云阳郡主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来,她对安然冷笑道:“当年她怕事躲了出去,如今竟还自诩功臣!皇上早就厌了她,却给她几分颜面,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罢了。”

    “这些人你不必真心去交,面子上过得去,别让人挑出来不是便好。”云阳郡主年少时也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只是这些年来,行事愈发的成熟稳妥。

    知道云阳郡主这些教导俱是好心为她,安然都认真的记了下来。

    二人正说着宴席的事,嘉娘已经带着恒哥儿和怡姐儿回来了。孩子们相处愈发的融洽,仿佛嘉娘也渐渐的解开了心结。

    “姐姐,你怎么不跟我们出去玩儿?”给云阳郡主见过礼后,嘉娘靠在安然身边撒娇道:“我踢毽子已经很厉害了!”

    安然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云阳郡主笑道:“你姐姐如今忙的事多着呢,下个月平远侯去南安侯府下定,过两个月她就要嫁人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听云阳郡主提起自己的亲事,安然微微红了脸颊,没有做声。

    “上一回皇后娘娘赏下来一匣子东珠,光泽个头都是顶好的。”云阳郡主蓦地想了起来这么一件事物,忙一叠声的让人寻了出来。“把这个也放在嫁妆里,算是我给你的添妆。”

    像这样云阳郡主偶然间想起来的东西,安然估计着已经能放十来个箱子了,可云阳郡主还是乐此不疲。

    “郡主,您赏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安然斟酌了半晌,方才笑着道:“这些珍藏,我用不了这么多。不若您留着给嘉娘、怡姐儿。”

    有一日安然不经意间看到了云阳郡主给她列的添妆单子,简直吓了一跳。云阳郡主竟是连田产和铺子也送的,安然还不知道怎么婉拒的好。

    云阳郡主却是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如果不是怕明修觉得别扭,我就认你做干女儿了。你就是嘉娘和怡姐儿的姐姐一样,这些又有算什么?”

    嘉娘闻言,睁着大眼睛默默的看着云阳郡主。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稚童,郡主会对姐姐好,多半也是因为姐姐把自己带了回来。这几日跟怡姐儿和恒哥儿的相处,嘉娘从他们口中也听到了不少。

    云阳郡主每年总是有那么几日闷闷不乐,谁都不见,恒哥儿还看到过她暗暗垂泪。平日里,云阳郡主准备给孩子们的东西,每次都是三份,连每季裁衣裳都是。嘉娘突然想起了姐姐受伤后,她在云阳郡主屋里换衣裳,正好有她能穿的。

    丫鬟们说那是郡主给大姑娘准备的。

    府上的丫鬟仆妇们,提起大姑娘来都很顺口,云阳郡主夫妇从没放弃过这个女儿。

    嘉娘心中很受触动,她五岁前,尚有父母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可是郡主和谭大人却一直在自责和煎熬中。

    云阳郡主不知道嘉娘心中的想法,见女儿仍跟她有些生疏,心中难受之余,也只能想办法尽量多弥补她。知道嘉娘跟安然亲近,便在给安然备嫁的添妆上狠下功夫,一面是她也喜欢安然,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讨好嘉娘的意思。

    安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云阳郡主的用意,面上倒也没十分推拒。

    “姐姐嫁了人,我还能去找姐姐玩吗?”嘉娘在一旁有些闷闷,她抬眼看着云阳郡主,低声问道:“平远侯府离家里远吗?”

    原本才听到嘉娘的话时,云阳郡主还只当她舍不得安然,而最后她说的“家里”两个字,却是让云阳郡主心中狂喜。嘉娘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吗?

    “不远的。”云阳郡主怕吓到嘉娘,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道:“便是你姐姐成亲后也没关系,我送你去平远侯府找她,再或者把她请到家里来也是好的。”

    嘉娘终于展颜,她看着云阳郡主,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了谢。

    云阳郡主有些失望,却是告诫自己,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我也想去九姐姐家!”一旁的怡姐儿听了,也去云阳郡主身边撒娇道:“姐姐说了,九姐姐家里一只很漂亮的临清狮子猫,我也想去看!”

    安然看着脸色微红的嘉娘,总算放心了些。起码她跟怡姐儿和恒哥儿没有隔阂,融入家里也没那么困难。

    “我能跟她们一起去吗?”恒哥儿也在一旁开口道:“言哥说平远侯很厉害的,平远侯时常指点他武艺。我也想去让平远侯指点我!”

    云阳郡主闻言不由笑道:“你才多大,不过还是练基本功罢了,哪里用得着平远侯指点你?你言哥已经十三了,武艺上更精进一层,才需要人指点呢,你啊,还是乖乖在家里跟着师傅学,别去平远侯府调皮捣蛋。”

    恒哥儿垮下来脸来,不过他很聪明,知道这会儿谁在娘跟前求情好用,便拼命给嘉娘使眼色。

    “到时候就让恒哥儿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嘉娘还从没有被人求助、依赖的时候,她忍不住对云阳郡主道:“我会好好看着弟弟的,不会让他惹事。”

    听她叫恒哥儿弟弟,云阳郡主再没什么不答应的。

    恒哥儿兴奋的欢呼一声,保证了半晌自己会很乖,不给姐姐惹麻烦,又许诺上元节送她们兔子灯。

    “谢谢娘!”恒哥儿和怡姐儿得偿所愿后,懂事的齐齐道谢。

    嘉娘咬了咬下唇。

    安然看着犹豫的嘉娘,不由对她露出鼓励的目光。哪怕是叫不出娘,道个谢也好。

    “谢谢……娘!”嘉娘犹豫了片刻,才微微阖动了唇瓣,声如蚊呐的说了一句。

    可这三个字听在云阳郡主耳中,却是犹如天籁之音。

    她犹自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激动的看着嘉娘。她没有听错罢,嘉娘方才管她叫了“娘”?

    “谢谢娘。”第一次后,嘉娘发现自己再说出口后,已经没有那么难了。她看到云阳郡主眼中闪动着泪光,激动难以自抑的模样,心中那块儿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疼了起来。

    云阳郡主连声哽咽道:“好孩子,跟娘不用这么客气。”

    安然长长的松了口气,借故退了出去。

    看着差不多到了谭尚书下衙的时辰,安然让小丫鬟去前院只会谭尚书一声,让他回来就到正院。

    今日既是嘉娘开了口,也到了一家人真正团聚的时候。

    她回到了客房中,想要把之前的一个香囊绣完,拿起针却又愣起神来。自己打小便没见过亲娘,是奶奶把自己养大,会到侯府中,据说是她自己的家,可她没有感受过一丝家给她带来的温暖。

    祖母、嫡母、父亲、庶出的兄弟姐妹……安然轮番想过她的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是没有多少触动。唯有嫡姐三娘,倒是因为两个人有过一段“共患难”的日子,对她算是有些真心疼爱。

    安然放下了针线,叹了口气。

    这个香囊是想要送给陆明修的,虽说她的绣技一般,到底是她的心意。且这个花色算是她最擅长的,也不至于太出丑。

    先前已经花了十数天的功夫,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姐姐,我回来了。”正当安然想重新拿起针线时,却突然听到了嘉娘的声音。

    嘉娘怎么这样快又回来了?

    只见嘉娘才回来,就让服侍的丫鬟们都退下了,她扑到安然的怀中,也不说话,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安然见状不免有些着急,可没见云阳郡主派人跟来,显然没什么大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着嘉娘的背。

    不多时,安然便感觉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了一片。

    “嘉娘,告诉姐姐怎么了?”安然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如果嘉娘想说就说,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

    过了好一会儿,嘉娘才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我方才叫了郡主和谭大人爹娘,我这是背叛了我爹娘了吗?他们对我那么好——”

    听起来仿佛有些混乱的话,安然却是顿时就懂了。

    嘉娘的养父母对她关怀备至,精心呵护她长大,即便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也割舍不下养父母、不恨他们。

    她的心地是那么善良又软,安然忙柔声安慰她道:“嘉娘,你原来的爹娘,也希望你过得更好。比起你在学士府受气,他们泉下有知你被他们夺取了家产,孤苦无依,也是很难受的吧!他们也一定更愿意你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能幸福的生活。这不是背叛他们,他们永远在你心中,他们也永远是你的爹娘。”

    嘉娘用力的点了点头,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是个太善良柔软的孩子,这些日子来一面被郡主夫妇的血脉亲情拉扯着,一面又觉得对不住养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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