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罢,出声嘀咕道:“忠勤伯府什么时候缺人使唤了,为个伺候笔墨的丫头闹到这里来……肯定是孙老二的心头好舍不下了,回头得告诉太子表哥,有了心上人也不作声。”顿了顿,扬声指使寻欢,“沾了满手油腻,去打点水,爷洗个手。”

    楚晴两手握住井绳悬空吊着,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既期待又害怕,盼望的是问秋她们赶紧找来好把自己拉上去,怕得是那个吓人的随从先找到自己。

    提心吊胆地等了这些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嘀咕声,心下一动,原来那俊朗的公子是忠勤伯府的人。狠狠地咬了唇,这笔帐不能不算。随即又生起无限的恐慌,听话音,那人跟孙老二非常熟稔,会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丫鬟交出去?

    正忐忑不安地时候,忽觉头顶一暗,井口出现男子俊美无畴的面容,还有那身让人过目难忘的绯色衣衫。

    楚晴黯然地闭了下眼,落到孙老二手里固然不堪,可跟这位周家大爷有了瓜葛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成瑾的风流韵事,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就连国公府内宅的丫鬟婆子都听说过。他虽是小妾所生,但是是沐恩伯的长子,自小聪明伶俐,加上相貌跟其祖父周镇极为相似,故而深得大长公主喜爱。

    大长公主在朝事上深明大义果敢刚勇,但对上自个的孙子,却只是个慈祥可亲的祖母,除了宠就是惯。

    周成瑾被骄纵着长大,学了满身纨绔习气,不是流连青楼就是章台走马。

    京都最有名的青楼百媚阁曾经有位名伶叫绿萼,弹得一手好琴,深受士子追捧。绿萼本是卖艺不卖身,可百媚阁的老鸨见钱眼开,又碍于周成瑾的身份,便将绿萼给了他。

    周成瑾在绿萼房里连着两天没出门,第三天老鸨发现绿萼光着身子死在床上。

    狎玩妓子倒罢了,他连公爵家的姑娘都不放过。

    前年镇国公府宴客,内宅办花会,外院办文会,周成瑾也去凑热闹。可不知怎地就在二门里与郑家姑娘搂抱在一处被人看了个正着。

    俗话说“一床锦被遮尽丑”,堂堂国公府的姑娘给周成瑾做个正室绰绰有余,两家结为亲家,丑事变喜事岂不皆大欢喜?周成瑾却不同意,郑家无奈主动放低身份要求作妾,周成瑾仍是不依。

    郑家姑娘没办法,绞了头发到家庙当姑子去了,而周成瑾照样吃喝玩乐斗鸡遛狗,毫不自在。

    可亲事却不顺畅,但凡有心的人家谁舍得让女儿嫁过去受苦。

    周成瑾并不在意,据说他曾放话,只要看中了谁,再没有不成的。

    这话大伙儿都相信,到时候万岁爷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哪个敢抗旨不成?

    为名声而计,楚晴是再不敢与这位爷有半丝关系的,可事与愿违,偏偏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他。

    周成瑾笑吟吟地朝下看,果然是个聪明的,许是怕手吃不住劲儿,将井绳在腰间缠了一圈后又握在手里,两脚抵在井壁上,露出小巧精致的墨绿色绣鞋。

    明明姿态很是狼狈,脸色也有些苍白,一双眼眸仍是清亮亮的,满含着警惕。

    小小的丫头怎么会这样镇定?

    周成瑾坏心顿起,扬了声喊,“井里有水鬼啊,不对,是个人,快叫孙二爷来,看是不是他家丫头?”

    ☆、第30章 发现

    果然他是这样的心思。

    楚晴绝望地阖了下眼,只这一走神,手松了力,身子便往下坠,楚晴慌忙抓紧绳子。井壁生了青苔原本就滑,又冻了层薄冰,楚晴一慌神,抵着井壁的双脚竟然滑脱,原本横着的身子直竖竖地吊着,两脚晃晃悠悠地,离水面不过一尺有余,看着甚是惊险。

    周成瑾吓了一跳,几乎要伸手拉绳子,又觉得心有不甘。

    这丫头最能装,头一次见到她是在闻香轩门口,跳着脚去够梅花,笑起来咧着嘴肆无忌惮,一看就是个不安分不守规矩的。第二次见她却是在宁安院门口,装扮得跟个小媳妇般低眉顺目,请安问好也细声细气的,要不是见到她头先的样子,还真以为是个温柔知礼的。

    楚晟在国公府过得不如意,对一众兄弟姊妹都淡漠疏离,唯独提到这个五妹妹时,眼里多了温情。

    五姑娘在府里处境也不好,怎可能有心思对别人好?

    周成瑾看过装模做样的内宅女子太多,真不相信一塘烂泥中能生出嫩藕来,铁了心要揭开她的假象,免得楚晟被欺骗利用。

    眼下见楚晴明显是慌了神,却仍勉强维持着镇静,周成瑾决定看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死到临头还不显真相?

    周成瑾好整以暇地等着,罗掌柜却不忍心了,瞧这姑娘脸色白得吓人,两只手冻得青紫,万一抓不住掉到水里,这可是寒冬腊月啊。

    急忙回身去摇辘轳,刚一使力,楚晴又往下秃噜两寸,罗掌柜猜到楚晴怕是已脱力,不敢用力太过,缓着劲儿一寸寸慢慢地将楚晴往上拉。

    周成瑾见状,一颗心忽地提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楚晴,大气儿不敢出。看着楚晴已触手可及,正要伸手去拉,暮夏跟问秋寻了过来。

    眼瞅到那件熟悉的青碧色袄子,暮夏“啊”一声尖叫,撒开脚丫子冲到井台子跟前,一把攥住了楚晴胳膊。

    问秋紧跟着过来,合力将楚晴拉出井台。

    紧绷着的弦骤然松开,楚晴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散尽了,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暮夏“哇”地扑过去哭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楚晴急喘几口粗气,“就是没力气,歇会儿便好。”

    问秋将斗篷给楚晴披上,半蹲在地上,“我背姑娘。”

    楚晴摇摇头,“不用,我能走。”扶着暮夏的手臂站起来,朝罗掌柜端端正正地行个礼,“多谢老伯出手相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说罢,紧了紧斗篷,对问秋道:“那人走了没有?要是没走,还得寻个法儿避开才行。”

    问秋答道:“应该走了,刚才看到那个随从脸上带着伤,像是被谁揍了。”

    楚晴松口气,又问:“嬷嬷怎样了,伤得厉不厉害?咱们快过去看看。”

    至始至终就没有搭理周成瑾,连一眼都没有扫过,就像眼前根本没这个人。

    问秋与暮夏一边一个搀扶着楚晴往外走,忽地暮夏惊呼一声,“姑娘手出血了。”

    楚晴淡淡地说:“皮外伤,没事儿。”

    周成瑾闻言,将视线投向盘在井台上的井绳,上面隐隐有暗红的血迹。

    抓了那么久,想必蹭破了皮。

    一时又将目光投向那道矮小的身影,心里有点儿失落有点儿难受,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就是很不得劲儿。

    不由抬腿踢了辘轳一脚。

    辘轳转动,连带着井绳复又垂在井中。

    寻欢恍然,拉着作乐嚷道:“我说爷怎么知道那姑娘藏在井里,刚才井绳绷得紧紧的,现在松松垮垮的。”

    作乐甩开他的手,两眼朝天,“丢人现眼,竟然才看出来,我早就知道了。”

    四海酒楼的厅堂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适才被撞到的桌椅已经重新摆正,打破的杯碟等物也收拾利落了。

    徐嬷嬷坐在椅子上,春喜正给她揉腰捏背。

    听到脚步声,徐嬷嬷回过头见是楚晴,连忙起身,却是一声低呼,复又坐了下去。

    楚晴快步上前,红了眼圈问道:“嬷嬷伤了哪里,重不重?”

    “不重,就是扭了下,郎中给了几贴膏药让回去贴。”徐嬷嬷拿起桌上的纸包,打开来果然是五贴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春喜道:“是店里请的郎中,那伙计断了根肋骨……嬷嬷没提刚才的事儿,只说是搬桌子不小心扭伤了腰,郎中把过脉给开了膏药,每天一贴连贴五天,又说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再干这种力有不逮的伙计,让好好休养一阵子。”

    刚说完,另有伙计端了只大青花汤碗过来,打量几人一眼,对着问秋道:“掌柜吩咐熬得姜汤,请姑娘喝两口去去寒气,”又取出只瓷瓶,“是玉肤霜,对外伤有奇效,而且不留疤。”

    瓶子很精致,光滑的瓶身画着美人扑蝶的图样,不像是个药瓶。

    问秋扫一眼楚晴,道谢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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