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是家里人见花吟一直醒不来,生怕她一口气就这么断了,干脆提前帮她穿了寿衣,因为她年岁小,早夭不吉利,要是去了,肯定是不能在家里大办丧事,只要断了气就得早早抬了出去,在预先看好的地上埋了,家里人跟着去哭一回,也就算了。

    花吟心知何意,也不多话,米粥要了后便一口口吃了。吃过后,又歇下了。

    及至再醒来,已是掌灯时分,跟前只有翠红翠绿,并张嬷嬷。

    张嬷嬷见她睁了眼,生怕她多心,忙说:“你爹娘一直守着你到现在,这才离开,刚换了我来陪你,你阿弟还小,夜里睡觉离不开你娘。”

    花吟点点头,不过她现在想的可不是这事,而是她昏昏沉沉中,突然又想到些事没有办。挣扎着要起身,张嬷嬷忙来抚她。触手处只剩了皮包骨,张嬷嬷心中自是百般感伤。

    花吟又招了翠红到跟前,道:“你将那小桌子同翠绿一起抬到我的床前,并那几案上的笔墨纸砚都给我拿来。”

    张嬷嬷问做啥。花吟说:“写遗书。”

    张嬷嬷睁着眼又落泪,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有什么话,我喊了老爷夫人来听你说,你何苦劳这心神。”

    “与爹娘不相干的,”花吟坐起身,张嬷嬷替她挽了头发,又披了衣裳,花吟拿了笔蘸了墨,只觉得满眼金星乱迸,那笔杆宛若千斤重,写了几个字就气喘吁吁,实在撑不住,若不写的话,又怕留下憾事,暗怪自己刚病那会儿没想到这事,此时少不得咬牙狠命捱着。

    首先一封就要写给京城府尹嫡女云裳,劝她切记切记为了终身幸福不能嫁给兵部侍郎嫡出二公子宁半山。

    第二封写给烈亲王府小郡主凤佳音,劝她不要再任性胡为了追求什么恋爱感觉,一直拖着不嫁。更要小心提防南宫瑾,万不可找了他的道与他结为夫妇。

    第三封写给平西王世子傅新,劝他不要只顾着写话本子排戏,纵着小郡主,应当早早的成家立业,做大丈夫该做之事。

    第四封写给善堂的梁小姐……

    第五封……

    第六封……

    最后一封写给她前世的夫君,晋安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天早上七点整准时更新(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现在作者刚好有空,准备将下一章给码了,嘿嘿)

    ☆、旦夕祸福、偷天换日

    花吟这十几封遗书,每一封信就寥寥十几二十几个字,也不多废话。反正吧,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算了,反正她也快死了,就算是菩萨心肠,也经不住有心无力。

    乃至写给晋安王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来没了自己从中搅合,他应该能遂了心愿从此后和孙三小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想想就心头发闷,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快死了,就祝他们百年好合吧!

    想毕,大笔一挥——祝:百子千孙!

    “生死你们,”花吟从鼻孔里哼了一句,这才搁了笔,外头打更的刚好敲了三下。

    信上墨迹已干,花吟喊了翠绿将晾干的信替她锁到柜子里,这才合了眼胡乱的睡去了。

    次日一大早,花二郎第一个跑到她的房间,不干别的,单单将手伸到她的鼻子底下探鼻息。

    花吟本就没有睡实,感觉到是二哥后,张嘴就咬住了。花二郎惊的魂飞魄散,大呼小叫道:“尸变啊!诈尸啦!”

    少顷,只听前院内脚步声纷至沓来,嘤嘤的传来哭声,花容氏当即喊了一声,“我的儿,你怎么也不等为娘的来看你最后一眼。”

    花容氏因为花吟的病早就心力交瘁,此番被这么一闹,只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番混乱后,花二郎少不得又挨了花大义一顿狠训,只不过大家都只顾着伤心了,根本没心思在这事上多计较。

    而后人群散去,花吟将守着她的人都支使开,独独留下三郎和翠绿二人,这才命翠绿将那些信统统取了出来交给三郎。

    三郎见是一叠的信件,信封上注了名姓,还有寄送的时间。

    “三哥,全家上下,虽然你性子最闷,可是我知道,你最靠得住,旁得我也不求你了,只求你在我死后将这些信按照上面注着的时间,一一托人寄送了出去。切记要找妥当人,再费点周折从旁的地方寄出去。至于我写了什么,你别管也别问。你仔细收着便是,落款没有注我的名姓,所有的笔迹亦是仿了他人的字,内里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辞,大都是几句劝解的话,所以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什么灾祸赵志我们花家。只不过以防万一,你寄送的时候,最好还是照我刚才说的做。再有一件……”花吟说道这儿跟翠绿打了个眼色,翠绿会意,折身去了橱柜将压在衣服底下的一包金子给取了来。

    花三郎郑重的收了信,看到那包金子后,表情变也未变一下。花吟现在尤其感激三郎是这种性子,若是换成家里其他人只怕不是大呼小叫,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包金子……翠绿,你去门外守着,若是有人过来,你敲敲门,我们就知道了。”花吟道。

    翠绿点了点头,小跑着步子出了门。

    花吟见翠绿走了,这才将这包金子的由来说了,只不过隐去乌丸猛的真实身份,只大略说是游侠义士之类的,而她之所以不告诉爹娘,怕的会引得爹娘大惊小怪的无端猜疑。

    试想,随随便便就给了一百两金子,而又不愿将翠绿接走,换做谁家都会猜想翠绿恐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出身,而且知道的人越多对翠绿越不利。反正这事先保密着,若是不久以后乌丸猛就来接翠绿了,那以乌丸猛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也便没什么了。若是不接,那就先守着秘密,静观其变。而以花吟的私心来说,她巴不得乌丸猛不要来接翠绿,这样翠绿和花家人待的越久,感情越好,日后越是能保全花家。

    “你将这些金子先替翠绿收着,往后需要打点什么再支出来用,关于翠绿的事,你谁也不要说,只替我多费点心照看着点她就够了。”

    三郎走后,花吟自认为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完毕,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遂将一直缠在手腕处的佛珠取下,放在胸口,平静的闭了眼,一门心思的等死。

    又过了几日,花吟仍旧未咽气,只不过花家一众都被拖累的疲惫不堪,精力憔悴。花吟见父母兄长个个都为了自己悲痛欲绝,伤心伤身,只恨自己不能快快的咽下这口气,好叫亲人就此解脱。

    这日,花吟醒来就不大对劲,只感觉出气多过吸气,而且眼睛一直没睁开,却能看得清屋子内的一干人等。

    花吟心头一叹,只怕就是今天了。心中虽无牵挂,可到底悔恨没在父母跟前尽孝就这么去了。

    家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花吟的异常,早就哭的声哑眼肿,且轻手轻脚的将她从绣床移到排子上,又将寿衣给穿了。却在这时,花吟陡然听的耳内传来一声清晰无比的,“阿弥陀佛”。那一声儿直击心房,真真切切是了缘师傅的嗓音。

    花吟陡然就睁了眼,干哑着嗓子喊了声,“我师傅来了,快请,快请!”言毕两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正疑惑间,只听得前门的小厮来报,说是了缘师傅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花大义大惊,尚不及言语,花容氏已摇摇晃晃的连声喊,“快请师傅进来!快请!”

    了缘师傅被人引进了内室后,朝排子上看了一眼,道了句佛,又叹道:“冤孽!冤孽啊!”

    众人不解,只观了缘师傅法相庄严,竟比之一年前差距甚多,看样子倒像是参禅礼佛顿悟了般。

    了缘师傅歇了口气又道:“这孩子聪慧太过,且又命硬,却又生在福薄之家,只怕是不仅不能为生身父母带来福气,反累及亲友折福折寿,不若就此让她去了吧,就此了了她这一生的孽缘。”

    花容氏闻言早已哭的泣不成声,求道:“师傅,若是您有法子还望救救小女。我不管她是福星还是祸胎,总归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死丧命。若是她能活即便要我现在代她去死我也情愿。况,算命一说,四分看天意,六分看自身。人活一世,姻缘际遇,又怎能靠一家算命之言就将人的一生给定论了。若然如此,那天下间就没有旦夕祸福悲欢离合善恶忠奸之说了。”

    花容氏哭完,家里一应老小也都开始哭求,了缘长叹了声,“罢了,罢了,夫人您能言善辩老尼说不过您。老尼也是月前入了一梦,才有此一说。因此老尼长途跋涉急急从月华庵赶来,也是为了一探究竟。既然夫人执意要留下姑娘,那老尼一出家之人又怎能见死不救。”言毕要了花吟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一算。

    半晌,复又开口,道:“老尼有一法可破。”

    众人大喜。了缘不动声色,只看了眼四周,花大义夫妇会意,急忙遣了众丫鬟婆子下去侯命。

    了缘这才说道:“我这徒儿既是大灾大难之人,亦是大富大贵之人。若是一出生就关在闺阁之中,不叫她读画,倒或许可保她一生平安,一众亲友亦是无虞。但如今她命盘已动,前途凶险,纵要逆天改命,亦恐不得善终。但若是从今后当做男儿抚养,瞒了老天的眼,方可保姑娘一生平安。”

    夫妇二人皆是唏嘘惊疑不定,

    “只是还有一样,小姐的命盘已动,那天府地界的人已记录在册,若是平白没了这个人,恐怕也不好。夫人只要寻一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之人扮作她,细心将养,顶了小姐的命盘,此计才可长久。”

    花容氏忙说:“不用到他处寻,我家三子名唤花谦,与小女同胞双生,只是他一个男孩子,又如何能扮作女孩子。”

    “哪个qian?”

    “谦谦君子的谦。”

    了缘眼睛一亮,笑着击了一掌,“妙哉!妙哉!正所谓满招损,谦得益,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说来我去年也曾在府上住过些日子,却不曾见过这位少爷一面,想来少爷定然是不喜见生人,姑娘家的性子。若然如此,还是快快将她二人调换过来抚养,只需长到二十岁不要叫外人知晓,可保少爷小姐福寿双全,花府荣华富贵绵延子孙。”

    花容氏自是跟着说了句,不求富贵只求平安的话。

    了缘师傅之后又说了许多话,大致是花府的少爷小姐身份互换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的话,瞒的越久,越是益福益寿。若是能瞒过二十岁,那后来便是享之不尽的福气,若是瞒不过叫天下人知道了,只怕是旦夕祸福之间,小姐将要遭一番惊涛骇浪的波折,至于能否保命那就要看造化了。还有则是,这俩个孩子天命已定,切不可再拘着他们的性子,有道是顺其自然方能尽展芳华。

    花大义虽从不信鬼神,但对尼姑和尚倒也敬重,即便了缘师傅说的荒诞,但救女心切也管不了真假,忙将几个儿子,并张嬷嬷,还有稳重心细的翠红,以及根本瞒不过去的翠绿叫到跟前,将了缘的话如此这般的一说。众人俱都不解其真意,但附和着,不妨一试,粗俗点的说法,死马权当活马医。

    当夜家中数人便遵照了缘师傅的嘱咐,趁夜深人静之时,大有瞒天过海、偷天换日的意思,将花吟和花三郎俩人的房间互换了,同时剪短了花吟的头发,褪下寿衣换上男装,便让她歇下了。当夜无话。

    乃至次日一早,花吟竟悠悠转醒,嚷嚷着腹中饥饿难忍要吃要喝。家里人万般惊喜,慌里慌张的准备了膳食,但只叫明真相的那几个人进去,其他人一概在前厅伺候,不许靠近后宅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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