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晗瞧了她一眼:“既然回来了,以后总会有的,日子长着呢。”

    赵采嫣收起黯然的神情,轻轻点头,又问:“你也呕得厉害么?是不是饮食的口味都变了?”

    “还行吧,偶尔会有作呕,最近渐渐好些了。”

    赵采嫣与她聊着家常,问她为孩子做了哪些准备,语气亲昵,神情亲热。赵晗不知她用意,是为了和自己套近乎呢还是别有用心,又或者只是没话找话说而已,她虽然微笑着有问必答,说的话却有所保留。

    那边厢方泓砚终于逮着机会发问:“大哥,你最近买交引了吗?”

    赵采嫣交谈时便显得心不在焉起来,眼神飘向那交谈着的三兄弟方向。

    赵晗注意到了,微微弯了下嘴角,也不再说话,就听方泓墨道:“最近我并无购入交引。”

    “大哥把所有交引都卖了吗?一点都没留?”

    “哦,那倒不是,我手头仍留着铁引与茶引。”

    方泓砚讶异中带着羡慕地感叹道:“西南开战后,铁引与茶引一直在涨啊。”

    “运气罢了。”方泓墨淡淡一笑。

    赵采嫣眸光闪了闪,嘴角浮起嘲讽的微笑,运气?去年那回他买入卖出香药引的时机就抓得极佳,若说那回纯是运气,而今的茶引铁引也还是运气?

    赵晗无意中察觉到她神情的微妙变化,不由心中犯疑,若说赵采嫣听见泓墨盈利,心生嫉妒,她倒是能理解,可这么付嘲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信?不屑?她凭什么不屑或是不信?

    方泓砚又追问:“如今要买些什么交引才好?”

    方泓墨缓缓摇头:“我是买得早,如今这个时候却不是入手交引的好时机,我已经准备见机卖掉这些交引了。更何况你也没什么余钱吧?还是别再考虑买交引之事了,不如踏踏实实早点事做。”泓砚欠钱庄的钱全是父亲替他还的,如今还是每月扣除月钱来抵债,他那还有钱去买交引?还不是要去借么?

    方泓砚愤懑不言,只觉大哥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不愿透露消息给他。

    他们所议论之事,常开诚听得一片云里雾里,一句都插不进嘴,好不容易逮着个空便问道:“交引是什么?还分不同的引?”

    方泓墨便向他解释起来,因午后在湖边小小戏弄了一番常开诚,方泓墨对他多少有些补偿之意,便解说得分外细致详细。

    常开诚人本来不笨,听下来也明白了七八分,对此大为感叹:“我原本只知大米、猪肉这些可以买来卖去,没想到在京城里,连这一张纸也有人肯花钱买来卖去,居然还能赚钱!真是大开眼界,这一回果然是来对了。”

    方泓墨轻笑道:“这纸可不是随便一张纸,盖着官府的大印呢,且也不是买卖一定会赚钱,一样东西只要会涨就会跌,也就会赔钱。这交引全看买入卖出的时机,时机对,才能盈利。”

    常开诚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赵采嫣听得又是无声冷笑。赵晗从方才开始就特别留意她,见她又露出那种嘲讽般的表情,心中愈加疑虑,泓墨说得没错,又有何可笑之处?

    此时方永德夫妇入内,身后跟着方泓睿与方娴,方泓墨他们几人便停下交谈,上前各自按辈分见礼。

    方永德微笑点头,等他们见礼完毕,便问道:“泓墨,今日是为你接风,真是不少日子没见了,听说你在明州做了桩大买卖?”

    方泓墨谦逊道:“哪里算是什么大买卖,叔父这么说可叫侄儿惭愧了,侄儿只是碰巧帮了回友人的忙,他急于出航,委托侄儿替他出售船上货物,待他从南洋回来,侄儿还需与他分帐呢。”

    方永德捋着美髯,颔首称赞道:“助人为先,利己在后,不错不错,你在为商之道上颇具古人之风,年纪轻轻,实在不易。”

    说话间,方永康夫妇陪着方老太爷与老夫人过来了,方永康进来时,恰好听见这句赞赏,不由笑逐颜开,嘴里却说着:“二弟,你这么夸他,不怕他骄傲自大么。”

    方永德笑言:“我还想夸他有乃父之风呢,怕你自大,就不夸了。”

    方永康哈哈大笑,过来用力拍拍方泓墨的肩膀。

    方老太爷与老夫人年纪毕竟大了,腿脚不是太方便,婆子们便把肩舆抬进屋,轻轻搁在地上。赵晗见状,便走到老夫人身边,伸手欲扶。

    韩氏急忙阻拦:“使不得,阿晗,你这样的身子怎么好做用力气的事,要尽孝心也不用现在。还是我来吧。”

    方老夫人也跟着道:“是啊,阿晗,我这把老骨头如今最大的盼头,就是等着抱乖曾孙儿呢!你千万别累着,快去坐着吧。”

    赵晗哭笑不得,既觉得她们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但也感动于她们的关心。虽说老夫人让她先坐下,可一屋子的长辈都站着,她这小辈也只能等老太爷老夫人以及公婆等长辈都落了座,才能跟着坐下。于是她便稍微退开,立于一旁。

    韩氏上前站在老夫人左侧,伸手去扶老夫人,同时瞧了眼赵采嫣。

    赵采嫣见到婆婆望过来的这眼,忽然反应过来,婆婆这是暗示她过去扶老夫人呢,她赶紧走到老夫人另一边,伸手去扶。

    老夫人伸手搭在她手臂上,她与婆婆一起用力,将老夫人从肩舆中扶起来。老夫人的老寒腿用不出力气,单单走路还好,起身与坐下时,全得靠人撑着,几乎半个人的重量全压在赵采嫣手上,尤其是坐下时,手上的劲儿还得缓着慢慢放,才能让老夫人慢慢坐下,这时全身都要用劲绷着才行。

    赵采嫣心中一阵委屈,自己小产加血崩,没多久前还挨了打,抡起来身子比赵晗虚弱多了,婆婆不舍得赵晗出力气,倒是毫不顾惜自己,感情赵晗是块宝,她就是根草啊。

    可尽管心中再委屈,她还得陪着笑把老夫人扶入座。

    ☆、第114章 伤口撒盐

    方老太爷老夫人坐下后,众人也陆续入座。

    一家人本就熟稔,家宴也没那么讲究正式,方永康简单说了几句开场后,请老太爷先动筷,接着众人便也纷纷举箸。

    宴席分了两桌,男左女右。

    老夫人在右席上首坐下,韩氏与林氏分别坐在在老夫人的左右两边,赵晗与赵采嫣按着辈分顺位坐在韩氏这一边,方娴坐林氏那边,方萱还小,便由尤妈妈带着她坐在赵采嫣的左边。最末坐的是黄姨娘,怀中抱着方泓安。

    三年多前,方永康去外地做生意,历时半年之久,回来时并非孤身一人,还带回有了身孕的黄姨娘。韩氏最终是接纳了黄姨娘,进门七个月后,黄姨娘产下一子,取名泓安。

    黄姨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黛眉细细长长,樱唇饱满红润,乌黑水灵的双眸始终是微垂的,显得格外乖巧柔顺。

    她从进门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安分守己,平时不管是见到方永康夫妇还是见到方家的其他人,始终都是低眉顺眼的,只做该做的,话也不多说半句,安分得让人常常忽略了她的存在。

    她也并非表面柔顺暗中争宠,方永康若是去她那里过夜次数多了,她还要劝方永康回四宜居过夜,只要白天来看看泓安就够了。也因此韩氏才能容得下她,三年来基本相安无事。

    赵晗每次瞧见黄姨娘,感受都颇为复杂。说来她这原身就是姨娘之女,她也因此饱受嫡母李氏冷遇。黄姨娘作为妾侍,为了在府中生存下去,更是为了泓安的平安顺康,只能敛去所有的锋芒,压抑自己的欲.求,其实也是可怜人。

    可如今她作为妻子,与婆婆的立场才是一致的,将心比心,丈夫若是纳妾,又岂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她毕竟不是古人,从心底里,她不能接受两女共侍一夫,但她又身处这个时代,她无法忽视这种可能,若是真有那一天,她未必有选择的自由。

    到那时候,她是会醋意大发激烈反对,还是明着接受暗地里整治妾室,亦或是如婆婆这般,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她不清楚真到了那种时候自己会作何选择。

    目前她还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毕竟新婚没多久,泓墨与她情投意合,如今又有了身孕,泓墨至少不像泓砚那样管不住自己……

    赵采嫣顺着赵晗视线看去,却以为她是在看方泓安。

    方泓安生得十分俊美可爱,肌肤白净粉嫩,鼻梁小巧,嘴唇鲜红,一口**牙已经出齐,小小白白的就跟珍珠似的,一张小脸与黄姨娘有五六分相似,眼睛的形状却与方永康更相似。

    他自小爱吃鱼,黄姨娘自个儿没吃什么,一直忙着从鱼肉中挑出骨刺,等剔净了鱼刺,再用勺子舀起少许蒸鱼的汤汁,浇在雪白的鱼肉上。

    方泓安一直盯着娘亲细心剔骨,见状便知道能吃了,立即张开小嘴,眼神期待无比。黄姨娘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将鱼肉舀起喂进他嘴里。

    “何必这样作态?丫鬟不能剔鱼刺么?非要在这里装出一付慈母样子?”赵采嫣见黄姨娘将方泓安视若珍宝般的样子,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心中极不好过,便压低声音咕哝了一句。

    她虽压低了几分声音,才隔了两个座位的黄姨娘还是听到了。

    黄姨娘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笑容也淡了,放下手中的勺子,转眸望向赵采嫣,脸上是客套的微笑,语调轻柔平和:“丫鬟虽能剔骨,毕竟比不上妾身亲自来剔骨来得放心,万一丫鬟大意,只要留下一根刺没剔干净,不但泓安会受苦,妾身更是会心痛无比,二少夫人没生养过孩子不知道,为人娘亲的心就是这般啊!”

    “你说什么?!”赵采嫣顿时变了脸色,这黄姨娘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明知她小产没了孩子,居然还说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当娘的心!这话就是存心往她伤口上撒盐啊,就因为自己说了她一句装模作样?

    黄姨娘仍然微笑:“妾身是说只有亲自剔了鱼刺才放心。”

    黄姨娘不再提方才说她没孩子的那番话,只说这一句倒是入情入理,更何况赵采嫣确实没生养过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让赵采嫣气得快要炸了也挑不出半分刺来。

    赵晗微觉讶异,这黄姨娘看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对方府里其他人恭顺只是生存所需,而如今的赵采嫣明显不得方永康与韩氏的欢心,就连黄姨娘都懒得敷衍她了。

    赵采嫣怒气冲冲地瞪了黄姨娘一眼,再转首看向韩氏,韩氏却只做没听见方才那番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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