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气得要命,她这才知道小产的事儿纯是方泓砚的错,除了对这个女婿失望透顶外,心里还直替采嫣叫屈。

    她伸手在从兰臂膀上狠狠拧了好几下:“你们怎么不知道上去拉开他们俩啊!光知道劝劝劝,光用嘴劝有什么用?还让采嫣摔小产了!她摔下来你们不知道过去扶啊?!要你们这两个陪嫁丫鬟有什么用?陪嫁过去就是睁眼看着采嫣受委屈的?从芝这死丫头,刚才我问她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这事儿?真是条白眼狼,活该给人打死!”

    她恼恨地每说一句,就狠狠拧一下从兰。

    从兰疼得眼泪迸出眼角,手腕被拽着躲又躲不开,只能缩着肩膀拼命讨饶:“夫人,夫人,饶了婢子吧。婢子实在是来不及,刚进屋时婢子们见小姐占上风,姑爷一个劲儿地躲,就没过去拉架,谁知道小姐突然就摔了,婢子们根本来不及过去扶啊……疼……求夫人饶了婢子吧……”

    “还敢叫疼?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疼!”

    李氏心疼采嫣小产,心里恨得火烧火燎的,这会儿抓着个能撒气的,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又死命掐了几把,扯着从兰手臂让她跪下,转身环视书房里看有什么能打的尺子木条一类的东西。

    从兰跪在地上,害怕地缩着身子小声哭泣。

    赵振翼浓眉皱起,一开始李氏拧从兰的时候还忍着,到她拽着从兰跪下,还要找东西打,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不耐烦地劝道:“好了好了,冲一个丫鬟撒什么气,话才问了一半啊,把事情前后问清楚了去找真正该负责的人算账才是正理。”

    他与李氏一样,亦对方泓砚失望至极,但也怪嫣姐儿不懂事,嫁妆没了不能写信回家来说吗?这事自有她父母替她做主,讨回公道,她却向方泓砚乱发脾气,结果弄得孩子也没了,自己身子也伤了。

    到这里为止,整件事还是方泓砚的过错更大,若是好好处理,方家上下必然觉得亏欠她。可她竟然想要把这件事栽赃嫁祸给晗姐儿,实在是糊涂得厉害!更是错得离谱!

    李氏听见赵振翼劝阻,这才罢了手,只是仍然气不过,站在一边手扶胸口大喘气,指着从兰道:“你,你说。”

    从兰委屈地抹着眼泪,单手抚着火辣辣发疼的手臂,猜想那里一定是青紫一片了。她被李氏这么突然一阵乱掐,说的话被打断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从哪儿说起了。

    赵振翼见她说不出话来,无奈又烦恼地“咳”了一声,问道:“采嫣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方泓砚打了摔的?此事甚为要紧,你说说清楚。”

    从兰抽泣着说道:“婢子,婢子只看见小姐拿着托盘要去打姑爷的头,姑爷抓着小姐的手腕推开,小姐就往后倒了。”

    赵振翼眸中有精光一闪:“采嫣是往后摔的?是方泓砚推她的?”

    从兰为难地摇摇头:“是不是姑爷推的婢子也说不清,不过小姐是侧着身子往后摔的,摔下去时小腹撞到了圆凳,当时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姑爷慌忙把小姐抱到床上,就要婢子去请大夫。之后的事婢子就不是太清楚,等请了张大夫回来,在春泽居外面就被从芝姐拦住,要大夫别说是摔的,要说成是下药的,还塞了银子,张大夫就收了……”

    “采嫣是因为方泓砚炒卖交引失败,两人争吵动手才摔倒的,此事方家人知不知道?”赵振翼语气迫切地追问道韩娱之夺人所爱。

    “原来是不知的,可大少爷去找到张大夫,诱他说出了真相,方家大爷大夫人又问过姑爷,姑爷当场都认了,方大爷大夫人就把小姐抬出来,说要家法处置,家法打完姑爷后,小姐突发血崩……”

    “啪!”的一声巨响,从兰说了一半,忽听这么响的声音,吓得原地猛然惊跳了一下。

    原来是赵振翼气愤至极,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按在桌面上的手掌仍在微微颤抖。

    李氏看向赵振翼,眼神怨愤,嗓音轻颤:“原来真相竟是这么回事,亲家母居然一字未提……”

    难怪他们去看望采嫣时,她不在主屋,而是在西厢躺着。韩氏还说什么就近医治,其实是因为她被抬去正堂被他们逼问,突发血崩时离西厢较近,而她之所以会大出血,恐怕正是由于刚小产后就被随意搬动的缘故吧。

    赵振翼缓缓点头道:“好啊好啊,方家是欺我们赵家好骗是吧……”

    李氏立时过去从地上拉起从兰,拖着她往外走:“走!我们去方家把这事说说清楚!”

    此时就听门口有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振翼……”

    赵振翼吃惊地望向书房门口,却见赵老夫人拄着鸠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神也是极为愤怒。他轻声问道:“母亲,你也听见了?”

    赵老夫人沉重地点点头。她早晨起来听闻采嫣夜里又出事了,胸口一直闷痛到这会儿,听见儿子儿媳从方家回来了,却带着从兰进了书房,这就赶过来询问嫣姐儿的情况,却在门口听到从兰说嫣姐儿被推倒才会小产的那番话。

    李氏放开了从兰,快步走到老夫人身边,搀着走到座椅旁,扶她坐下,立在座椅旁气愤地说道:“母亲,方家欺人太甚,他们害采嫣孩子也没了,还吃了那么大的苦头,以后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说到伤心处,她不由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嫣姐儿啊!——”

    赵老夫人也不由红了眼圈,取出手帕轻按着眼角。

    李氏哭过一会儿停下,用手帕吸干眼泪,愤然道:“从兰,叫人去备车,我们再回方家,一定要讨个说法!”

    “是。”从兰唯唯诺诺地点头,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赵老夫人阻止道。

    李氏诧异地看向老夫人:“母亲?”

    “不急着过去。采嫣这会儿在方家是一点也碰不得的,方家人不敢对她怎样,何必这么急吼吼地过去?”赵老夫人冷然道,“要为嫣姐儿讨公道,还得把事做在理上,更要为嫣姐儿以后如何考虑,不是气急了上门咋咋呼呼,本来自己有理的,反让别人说你的不是了。”

    赵振翼也同意地点头:“母亲说得对,是要仔细考虑这件事,不能再像昨夜那样急冲冲地过去,反而被动了啊!”

    李氏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老夫人接着对赵振翼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衙门吧,午后早点回来,好好睡个觉,养足了精神,再好好商量,怎么去和方家论理。”

    赵振翼点点头,向老夫人行了一礼,告辞出门。

    赵老夫人又朝从兰招招手,“你过来,我还有话问你。”

    ☆、第66章 夜有所梦

    方泓墨在细细问过三个小厮关于陆九的行踪后,让他们退出书房。

    他独坐案前,陷入沉思,此人明明是个讼棍,以挑唆别人打官司为生,观他进出酒楼茶肆,应该是在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打听消息,好知道哪里的人家出了事,能让他有机会赚上一笔。

    但此人为何会又进出好几家钱庄呢?

    钱庄里可打听不到什么红白丧事,若说是存取钱款,又没必要一天内进出好几家钱庄,虽说各家钱庄的利钱稍有高低,那也要钱的数额达到一定数量,差异才够明显,而这汉子明显没有从钱庄提出过大量金银或现钱。

    较大的可能是,此人还在为这几家钱庄做事。以他这种泼皮无赖,又知晓些许律令法规,做得多半是追讨债务之类的事。

    这种人他见的多了,极善于察言观色,看着蛮横凶暴,但一见到有权有势,或是有利可图之人,立即就会换了副脸色,谄媚奉承,巧言令色,无所不用其极。

    像这样的人,在京城的下层厮混,日子应该过得相当不错,为何会沦落到去做拦路抢劫的勾当?

    他闭起双眸沉吟着,陆九是得罪什么人,真的在京城混不下去才落草为寇,恰好遇到自己,还是……受人指使?

    可若说受人指使,又会有谁对他抱有这么深的仇恨,不惜□□?又或者是他挡了某些人的路?

    他张开双眸,眸光幽黑冷冽,若是要找出前世遇害的真相,就只有陆九这一条线索。此时不宜打草惊蛇,还得让人看着陆九,看他都和什么人打交道。他要叫那个谋害自己的人自尝苦果,而这陆九,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忽听书房外传来清润明朗的女子声音:“泓墨在里面吗?”

    又听方元回答:“回少夫人,少爷在呢!”

    方泓墨眼中冷色敛去,脸上神色柔和起来,扬声道:“阿晗。”

    接着他起身绕过桌案,走出书房,一迈出门,就见赵晗坐在肩舆上望着自己,眸光清亮澄澈,浅笑盈盈。

    日暮西斜,连日光都是懒洋洋的暖黄色,斜斜地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而优美的曲线,仿佛在她白皙的颊上晕染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绒光。

    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心中也像被这带着暖意的日光照到了一般,所有阴暗晦涩都一扫而光,不知不觉间也微笑起来,随口问了句:“什么事这么开心?”

    赵晗方才听见方泓墨在里面回应,等他出来时,无意看了眼方元,见他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不由想发笑。至今方元瞧见自己还有点畏首畏尾的,大概是婚后为了诈出泓墨失踪时的去向,把他吓得太厉害了吧。

    她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想起什么来了,只微笑着反问:“没事就不能笑了?”

    方泓墨哂然:“自然是能笑,如此说来,你过来找我也是没什么事了?”

    “我是来找书看的,谁说是来找你的?”赵晗故意说道。

    方泓墨走到她身前,左右端详。赵晗不解地望着他:“你看什么?”难道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我总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像谁?”

    “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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