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双河岭。

    于禁此时在数百亲卫的环伺下,傲然站立在距离两条河道不远的一座瞭望塔上,看着脚下正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地,他心里顿时感觉豪情万丈。丞相此番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既让于禁心中倍感压力山大,但也因为丞相的信任而颇为自豪。

    开渠放水虽然是可以决定下邳战局的关键,带队将领自然也可以坐享一份丰厚的功劳,可是这样的功劳毕竟不像在沙场浴血挣来的功劳,没有任何难度所以谁都可以胜任。如果只是平庸的完成任务,只怕会招来其他将领的冷言冷语,显不出自己的本事,所以于禁才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让那些羡慕嫉妒恨的家伙找不到任何说三道四的借口。

    为了加快工期,于禁不惜把带来的三千将士都弄去做了监工,既没有在开工之前侦查周围的环境,而且除了几座简易的瞭望塔之外再也没有构筑任何防御工事。虽然这样做看起来有些冒险,但是因为有了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监工,让所有的民壮都不敢偷奸耍滑,工程的进度也不由加快了许多。

    就在于禁看着眼前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地,心中有些踌躇满志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微微的颤动。于禁脸色微微一变,正准备开口朝身边的亲卫询问是怎么回事,那颤动却猛然剧烈了起来,晃动得整座瞭望塔都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地面如此剧烈的震颤,很快也让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的民壮和士兵们感觉到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朝着山岭的方向望去,似乎都已经感觉到山那边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敌袭!!!”

    高踞在瞭望塔上的哨兵率先发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是孤狼午夜凄厉的惨嚎。不过此时不用他说,工地上那些民壮和曹军士卒显然都已经发现了,而在他嚎出这一嗓子之后,整个工地顿时乱套了。

    那些民壮虽然也曾经近距离到过战场,但终究没有真正上过交战的第一线,面对突然到来的敌袭,他们顿时都吓得魂不守舍,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纷纷拔腿就朝后跑去。而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曹军士兵,在听闻敌袭之后第一反应自然是要出来结阵应敌,可是没想到却被那些民壮给冲得七零八落,让整个场面都混乱了起来。

    就在曹军乱作一团的时候,三千名全副武装的河内骑兵,已经转过山坳出现在他们眼前。

    从秦毅手中接过将令,其实眭固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在兖州吃过亏的他对于曹军还是感到有些发憷的。何况曹军怎样说也有两万民壮外加三千精兵,若是当真全力结阵应敌,自己这三千骑兵还真是不够看。可是当转过山坳,看到眼前早已经乱作一团的曹军阵营,他心里顿时美上了天。

    眭固此时心中激动不已,这可是自己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啊!想到这里,他立刻拔出宝剑直指前方,猛然断喝道:“将士们,曹军已经溃不成军了,给我一举冲散他们。”

    “杀呀!”

    三千河内骑兵齐声高呼,随后纷纷策马,一窝蜂的朝着已经乱了阵脚的曹军猛扑了上去。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骑兵阵型演练,让这些河内骑兵的阵型看起来有些散乱,但是那些阵脚大乱的曹军根本不可能阻挡骑兵强大的冲击力。

    三千骑兵虽然说起来好像并不太多,但是三千匹战马再加上骑兵聚集在一起,看起来规模比一万步兵还要庞大,气势也更加摄人心魄。而在三千骑兵一起发起冲锋的时候,那如虹的气势就好像是奔腾的河流滚滚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滚滚而来的铁蹄,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民壮更是发了疯似的拼命往后逃窜,相互拥挤、推搡,甚至有人不慎摔倒在地,立刻就会被无数人无情的踩踏而死。河内的骑兵还没有冲入阵中,曹军阵中就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而在河内军开始冲击阵营的时候,顿时溃不成军。

    那两万民壮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士,手上拿着的是锄头器具而不是刀枪,所以面临河内骑兵的冲击,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如同秋收的麦子一样不断被放倒。河内军的将士们根本不用去顾忌什么阵型,也无需考虑自身的安危,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策动战马,同时挥舞着手上的缳首刀,收割一个又一个的人头。

    溃败,全面溃败。

    面对呼啸而来的滚滚铁蹄,那些手无寸铁的兖州民壮只能拼命逃窜,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而那三千战兵此时也被裹挟而去,想要停下脚步迎战都不可能,何况没有事先构筑好防线,结成紧密的兵阵,他们停下来也不过就是死路一条罢了。在这些自乱阵脚的民壮的帮助下,一场奇袭突然演变成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河内军滚滚铁蹄所过之处,就如同飓风过境、洪水冲刷,只留下无数残缺的尸首和侥幸苟活下来的伤者,不住的哀嚎悲鸣。

    “眭固,原来是你这黑山贼寇。”就在眭固正领着大军意气风发四处追杀曹军残兵的时候,突然于禁从斜拉里杀了出来,嘴里大声疾呼道:“当初在东郡侥幸逃得性命,便该躲起来苟延残喘,如今还敢前来袭扰我兖州天兵,莫非当真不知死活了吗?”

    于禁此时可谓是又惊又怒,惊的是遭逢如此大败,不知该如何向丞相交代;怒的是自己竟然会如此不小心,吃了眭固这个昔日手下败将的大亏。为了挽回败局,尽可能的减少民壮的伤亡,他只能率领拼命收拢的一千战兵迎了上来,想要率先将眭固拿下,以图反败为胜。

    东郡的惨败一直是眭固心里的痛楚,因为袁术没有及时出兵配合,黑山军孤掌难鸣最终几乎全军覆没,数万兵马十不存一。而眼前这个于禁,就是当年镇守东郡的曹将之一,自己麾下好几个得力干将就是死在他手上。如今一见面,新仇旧恨顿时涌上了眭固的心头,让他的眼眶都几乎在瞬间充血。

    “于文则,你这无能鼠辈,当初不过是躲在夏侯惇背后狗仗人势,如今没有了主人在身边,还敢向你眭大爷如此狂吠,难道以为你眭大爷杀你不得吗?”眭固毕竟出身草莽,要说这骂架的功夫绝不输于人,当即把缳首刀收回刀鞘,顺手将挂在马背上的长矛抽了出来,一脸凶狠的指着于禁怒吼道:“鼠辈,可敢与我一战?”

    于禁本就是想激将眭固前来单挑,毕竟凭着自己这一千胆气已丧的步卒,想要抵御三千士气如虹的骑兵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如今想要瓦解河内骑兵的士气,唯一的办法就是激将眭固上来和自己单挑,然后凭着自己高超的武艺将其拿下,从而一举奠定胜局。只要拿下眼前这支河内骑兵,不但可以消除丞相的心腹之患,也会让自己非但无罪反而立下大功了一件。

    想到这里,于禁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斗志,当下连连高呼道:“有何不敢?看我来如何来取你项上人头。”说着,他便擎起一杆镔铁长枪策马朝着眭固冲了过来。

    不过让于禁没想到的是,眭固并没有跟着冲上来和他对决,反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随后猛然挥手对身边的骑兵说道:“愣着干什么,全都给我上,死活不论。”

    那些河内骑兵们都不禁微微错愕,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好要单挑的吗?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既然将军有令那他们自然也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当下,数百骑兵纷纷策马冲了上去,瞬间将从曹军阵中脱离出来的于禁团团围住。

    于禁顿时又惊又怒,急忙连声喝问道:“眭固,你这无耻小人,何不来与我一战?”

    “哼,真是笑话!如今我兵势正盛稳占上风,为何要与你斗将?”眭固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之意,随即摇头晃脑的说道:“为将者,正该鼓舞士气提振军心,赏罚分明,治军有方。一味好勇斗狠,置万千将士性命于不顾,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你于文则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将,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我当然懂,我以为你不懂嘛!于禁此时在心里暗暗叫苦,这数百骑兵的包围圈可不是那么好破的,看来今天自己还真是流年不利,本以为眭固这莽汉好对付,没想到他竟然还给自己耍了这么一个心机。

    眭固不知道于禁心里的腹诽,否则他只怕更是要得意的大笑三声了。本来他是打算上去跟于禁拼命来着,结果一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陷阵营士兵上来提醒了一句,他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秦毅什么。可是此时于禁已经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于是他干脆把身边的数百骑兵派了上去,结果就把于禁给吃得死死的了。

    虽然是将错就错,但是能把于禁困住也算是错有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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