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涣惊道:“你慌张甚么?”

    射手赶紧爬起身来,急道:“里面……里面好大的牛头!”

    刘涣不解道:“甚么牛头?”

    射手道:“里面挂着好多牛头,早已糟烂腐朽,看……看起来很是瘆人……”

    几人当下六神无主,将目光看向了魏伯,魏伯道:“休得惊慌,老子一生仗剑行侠,却未见过甚么鬼怪之事。涣儿说得对,这世间最恐怖是人而已,所谓魑魅魍魉,不足道哉。容我去看看,你们呆在原地莫动!”

    几人等着魏伯,只见他“咔嚓”一声扯下衣袖,往火折子上点着,快步去了适才那个屋子。

    他“啪”的一声推开门,把火光举高……

    果然,几人隐约见得里面全是腐朽的牛头……

    魏伯赶紧退出身来,将就要燃尽的袖口丢在地上,转身问道:“涣儿,你怎么看?”

    刘涣答道:“师父,徒儿适才说了的,这谷中死了好多人!”

    魏伯走了过来,忽然正色道:“不急!若是如此,死者为大,真不该打搅人家!娃娃们,先退出村子,找了柴火取暖!”

    几人不进反退,快速出了村子,又麻利找来枯材,点燃后围成一团,就着积雪吃干粮。那火光在众人脸上忽高忽低,跳动不停,背光的一面印在地上成了影子,也在风中微微摇晃,像个没根的生灵,失了魂魄一般……

    魏伯吃了一大口雪,问道:“涣儿,你如何知道里面死了好多人的?”

    刘涣道:“师父有所不知,弟子曾闻,在黔地偏远地区,有着一种习俗,便是常人家有人过世,人死后的当天,就要剪几张毛坯纸来,全弄成方块状。剪好以后,一张贴在大门上,向世人告知,是新丧考妣;一张张贴在死人的胸脯上,哦不,死人的胸脯上压着一块铁,那毛坯纸贴在铁上,用来封住死者灵魂,不让其到处乱跑,等着法师超度;最后一张好像是贴在棺材上,用来封住凶煞和怨气……法师到来之时,连夜又用毛坯纸赶做成一个‘幡’,那幡上写着新死之人的名字,叫做招魂幡,用来……”

    其还未说完下文,射手却打断道:“叫你说门上的白纸,你扯招魂幡作甚?还有,那牛头又是甚么意思?”

    刘涣道:“三号,你最后提醒你一次,以后若我讲话之时你再敢打断,休怪老子无情!”

    射手见他说得认真,当刻低下头去,嘀咕道“小气鬼”。

    刘涣也不理会,一笑了之,接着道:“师父有所不知,传言这苗人的丧葬之法与汉人不同。”

    魏伯道:“你只管说来就是,哎,时过进迁,不知我那故人如何?”

    刘涣怕师父伤怀,当刻赶紧引入话题道:“师父,据传这苗人死后,前三天以内,就要送往山上安葬的。安葬好以后,家属回家答礼,弄一门大鼓躲在暗处,‘砰砰’地敲个不停!等死者的传人全部到场以后,嫁出去的女方家会牵来一头牛。之后,族人围住那头牛,将之活活打死,把牛头割下来祭祀告奉在天之灵、将牛肉煮了,犒劳亲属之众……师父你想,但凡死一个人,就要杀一头牛。适才那屋子之中,挂着多少牛头?”

    魏伯和伙计们听得入神,心中一阵联想,果然事出有因。他道:“天了,若是如此,只怕那家人几乎死光了,我隐约见得那房梁上挂满了牛头,不下五个!”

    刘涣道:“这便对了……师父你想,到底是甚么原因,尽能使得一家人尽皆死光?是天灾?是人祸?”

    魏伯道:“以我对这个村子得了解,不该有人祸一说,或许是天灾!”

    刘涣道:“这便不得而知了,您老不是说时隔一二十年么。一二十年太长太长,足以沧海桑田!”

    “嚯嚯”……

    几人正聊着,忽听得夜里一阵怪异鸟叫,像是猫头鹰,可又觉得唐突。

    射手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拿出短弩,“嗖嗖嗖”就是三支箭矢齐发,朝着适才怪叫之处攻去……

    刘涣道:“是夜鸟?”

    魏伯摇头:“寒冬之季,却不好说,或许是乌鸦,但叫声不像!”

    刘涣道:“师父,这苗人谷地势低洼,外界的环境的冷暖对其影响较少,大多鸟儿不愿南渡,或许会选择这里落窝过冬,也是可能的……老三,别大惊小怪,休息一晚,明日天亮之时,一切了然!”

    射手“哦”了一声,复又坐到火堆边来……

    刘涣又道:“师父,曾传言,苗家女子都会养蛊放蛊,若是与哪个男子相爱,当男子要远离之时,怕他不回来,便在其身体血液之中放下蛊虫……”

    魏伯道:“嘿,你尽把世人说得这般邪恶,老子一生肝胆照人,便是当年与那女子相遇,那也是真情真意。可老子那时过的是浪迹天涯的生活,家叔所传刀法也未炼成,哪敢带着她了……本想闯出一片天地后,便来寻她,可哪晓得,老子一路北上,见得金人作恶、贪官横行、污吏遍野,从此再也忍受不住心中怒火……到头来,终是望了儿女情长,我对不住她啊……涣儿,便在信州鹅湖山之时,听闻你要来西边,我心中好不欢喜呢。无论如何,我还是一个俗人,心中忘不了她……”

    刘涣道:“师父,这哪有甚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乱世之中,谁也不敢给谁承诺,你说呢?”

    魏伯待要开口,忽地谷中一道阴风袭来,把偌大的火堆渐起,火星乱飞,传到空中噼啪作响……

    “呜呜……嘿嘿,你是对不起她……”

    突然!

    有得人声传来,像似在朝魏伯喊话一般。

    刘涣循声望去,只见得黑漆漆一片,半点响动没有,他大啸一声,道:“哪里的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射手和一众兄弟赶紧拿出短弩,背靠背,每二三人围成一圈,警惕着四面八方。

    才在这这时,那声音忽又响起,笑道:“在外面好端端的,跑来这里扰人作甚?”

    这声音有些埋怨和愤怒,但一会在左、一会在右、忽南忽北、东西不定……飘飘忽忽,使人心底发慌发急。

    魏伯见状大袖一挥,哈哈大笑:“朋友,故人来访,请现身一见!”

    可他一语过后,那声音立即消失,无踪无影,像没有出现一般,现场再次恢复冷寂。

    刘涣道:“咋办?”

    魏伯道:“涣儿,你我师徒齐心,逼他出来!”

    刘涣道:“好!何方鼠辈,滚出来……啊……”

    他这“啊”的一声呐喊,用尽丹田之力,滚滚真元在身体奔腾,将充沛之声音传出很远很远,遇到大山阻挡,再次折返,形成回音!

    魏伯紧跟其后,也是“啊”的一声长啸。

    这下倒好,师徒二人合力呐喊,声音四处乱窜,当真是虎啸山谷、龙吟深渊,绵长有力,经久不歇……

    突然间!

    “哗啦啦”一声响!

    原来是山上的积雪被这啸声震落,沿着山体一滚,忽然如滚雪球一般,到了地上之时,造成响动……

    二人喊也喊累了,回音却把射手等人震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真元混乱,心神不稳。

    刘涣乏力到底,一屁股坐下道:“师父,算了吧,我看此人不知用了甚么法子,藏得太深了!”

    魏伯道:“不可大意,我怕来者不善!”

    刘涣道:“师父勿忧,来人还说不上善恶!你想,他且在暗中隐藏,连你都不能发现,而今故意发出响动,你我合力也是无法……他若想伤害我们,何必等这许久?”

    魏伯道:“哎,也对!”

    之后大家又围成一团,就着火堆取暖……

    不知何时,刘涣突然看到射手摇摇欲坠,心想,你这小子,到底也会捆的。他朝师父道:“师父,徒儿也有些疲乏了。”

    可他师父却不答复,刘涣赶紧费力地转过头去,却没见到师父的人。他奇怪道:“咦,师父刚才不是好端端坐在我旁边的么?”

    刘涣眼皮重若千钧,艰难地透过火光,他终于看到了师父,师父正和一个女子拥抱在一起……

    他喊一声:“师……父……”便再也没有把持住,进入了梦乡……

    梦里之时,那日在鄂州城遇到的江湖术士又出现了,术士对刘涣说:“娃娃,你不去西边找陆游,不去成都府赴科考,不去大散关探敌情,跟着那猛夫跑到这里来作甚?”

    刘涣笑道:“你懂甚么,师父要拜访昔日恩人,我这做弟子的,如何不跟着他了?大事要办,小事也要了,要江山,也要美人,要生活,更要幸福!”

    术士哈哈大笑,道:“娃娃,你还是太嫩了,却不知今日闯进了龙潭虎穴,若你有惊无险,说不得会有一场造化,若你此番注定是命中劫难,能不能活,且看你的造化了。”

    刘涣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道:“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不见……”

    刘涣骂道:“你少来忽悠老子,尽说些鬼话来听!”

    那术士长叹一声,掐指道:“哎,实在不是本仙要找你,而是这块土地上的龙脉变迁,从昆仑一出,渐渐向东南汇聚,或许,你便是那龙脉惠泽之人!”

    刘涣笑而不答,闭上眼睛,等着天亮……

    这梦实在奇怪,那江湖术士更是奇怪,每每到他觉得危机之时,便会出现在梦中,不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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