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一听便明白自己私会黄雯之事他已全部知晓,说不定那一声响动都是卢郢弄出来的,不过他既然忍到此时方才揭穿,可见事情还有余地,便不再装傻,直接了当的拱手道:“不知卢兄有何见教?”

    卢郢淡淡的笑笑:“你是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我又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不过是提醒你,勿要自毁前程,自误误人而已。”

    陈德知卢郢文采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更兼性情豪迈,爱打抱不平,乃是一个奇人,便沉声道:“不瞒卢兄,我二人早有婚约,今生今世必不相负,还望卢兄成全。”说着便一下拜倒在地。

    卢郢连忙将身子避到一边,不受他的大礼,叹道:“看来你是深蹈苦海,执迷不悟了。”转身径直离去,边走边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心中从腰间抽出铁笛,吹出的正是一首高山流水。

    陈德见卢郢态度似是不再过问此事,心中暗喜,快步走回到宴席之上,要过笔墨,铺开白纸,写下一首来自后世的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虽然陈德的毛笔字不太拿得出手,但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在末尾署上自己的名字献上去,他知道这张词笺最终一定会由黄文来保管,那么她看到这首词,也就再次明白自己的心意。

    李煜见到这首词也大为高兴,特意赐酒一杯,惹得不少趋炎附势的文臣又端着杯子上来朝贺,陈德与他们虚以委蛇一阵后便找个理由先行告退,离别前向着卢郢站立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地,卢郢正端着杯子自斟自酌,也不知道看见没有。

    陈德刚刚迈步踏入自家大门,早已守在门口的李斯就上前禀报道:“大人,与您相熟的那个胡商在府中相候已久。”他左右看看,靠近陈德又轻声道:“他还带来一些东西,道是早先说好欠你。”

    陈德笑道:“来得正好,金陵解围之前想必还有几场恶仗要打,看看这个老头给我们带来什么宝贝?”此时离与康屈达干的五千斤镔铁交易尚不过数月,他竟然从印度弄回来这东西,让陈德暗暗吃惊,心中对康屈达干这十世纪的国际贸易商人的评估又高了几分。

    踏入花厅,见康屈达干正坐在交椅上品茶,眼睛打量着恰好当值在周围侍立的一个粟特子弟,这人名叫石元光,乃是康屈达干一名老掌柜的大儿子,来这里之前在粟特人中也算是一条汉子。从前石元光见着康屈达干总会笑嘻嘻的上前问好,此刻因为身在值守,居然一言不发,只顾挺胸膛直立在厅堂中,全当是别的客人前来拜访陈德并无两样。

    康屈达干心中暗暗点头,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一百个粟特子弟训练的成效,而是陈德这个人毫不藏私、斤斤计较的气度胸襟。石元光交给陈德不久,隐隐间已经有了骠悍军人不可侵犯的气度,与陈德别的亲兵乍一看去并无区别,看来陈德确实是悉心训练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是粟特人,未来将要离他而去而另眼相看。

    “老康屈达干,这次你给我带来多少珍贵的镔铁啊?”陈德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张开双臂按照粟特人的礼节与康屈达干拥抱。

    康屈达干也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和陈德拥抱之后才大声道:“老粟特人在金陵的产业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出发去广州,临行前来看陈将军。”说这一指花厅旁摆着的十个漆黑的木箱,笑道:“那日和陈将军约定后,吾立即通知了各个港口的掌柜派出人手乘坐最近一艘开往天竺的船前去采买镔铁。谁知恰好有一批东西从海上过来,原本要运到契丹,老粟特知道陈将军这里是着急用的,二话不说当即给要下来,先运到这里,喏,就是数量少了一点,不过五百斤而已。”说着便带着陈德走到木箱旁,示意伙计将这些木箱打开。

    “五百斤是少了,不过,你这份情我领了,你跑到广州去,还欠我的四千斤镔铁可不要赖账哦。不然的话,等宋军退走,你要回金陵的时候我跟你算账。”陈德笑嘻嘻的跟他开着玩笑,一边看康屈达干的伙计用力的拿铁棍将箱子撬开,这可是传说中的乌兹钢啊,不知道两斤钢够不够一个两尺长的钢质矛头,五百斤钢刚可以造二百五十个矛头,还不够武装自己的牙军营的,想到这里,陈德脑中就蹦出两个字,恨少。

    但是随着箱子盖被撬开,伙计用手拔开表面上的干棕榈叶和芦苇杆,陈德的眼睛就彻底发直了,箱子里装的不是镔铁条,而是有着妖异得有些耀眼的花纹的上好钢刀。

    陈德一个箭步走上前去,自己拿起一柄刀来仔细打量,只见刀是弯刀的形制,长近四尺,入手大概五斤重,刀身上布满了各种花纹,如行云流水,端的是美妙异常,一看便是花费了无数功夫打造的宝刀。陈德回头看着康屈达干问道:“老康,这是这么回事?”

    康屈达干微微一笑,伸手也从箱子里拿出一柄弯刀,他虽然年纪甚老,头发胡子都已花白,可一旦拿起钢刀,却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他轻轻的在刀背上用力一弹,微闭着双眼听着刀身震颤发出的嗡嗡之声,笑道:“这些钢刀都是由撒马尔罕最好的工匠用镔铁打造而成,每柄重五斤,这里一箱是十柄,一共十箱五百斤镔铁,老夫还欠陈将军的四千斤镔铁。”

    “什么?”陈德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了他那个时代对波斯宝刀的熟悉称谓:“你说这是*?”

    “大马士革的刀匠如何能和我们撒马尔罕人相比。”康屈达干有些不满地看着陈德,仿佛为了证明他这句话的正确性,他特地从怀中拿出一块丝绸的手绢,轻轻抛到空中,手中之刀用力一挥,将丝绢斩为两截,而丝绢竟然像根本没有被劈中一样,两截仍旧照着原来速度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价值千金的波斯宝刀,远远比未经加工的镔铁贵重,康屈达干居然一出手就是一百柄。甘词厚币,必有所求,这个简单的道理陈德还是知道的,他看着康屈达干满是皱纹的笑脸,一边心中想着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这个老粟特人要算计的,一边笑着问道:“老康啊,你可以当它是铁,我却不能不当它是宝刀,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一出手就送这么阔绰的东西,对我有什么要求?”

    康屈达干净利落的将刀放入箱子里,动作麻利得简直让陈德怀疑他做商人之前也许就是当刀客赚到的第一桶金,然后才直起身拱手道:“我想让陈将军将这批弯刀全部交由在将军麾下的我族子弟使用。若是将军首肯,下次我再献上五百柄同样的钢刀充作镔铁还债。”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自己身边的石元光的呼吸粗重了起来,这般宝刀,就是这些粟特的精英子弟平常也未能佩戴的啊。

    “绝对不行。”陈德的回答丝毫不留余地,他有些同情得看着表情失望的康屈达干,解释道:“军中袍泽兄弟,我从来一视同仁,绝不以他们是异族而有所区别,若是此番因为你这一百柄刀而变,让军中兄弟有了生分,岂不是因小失大。”

    康屈达干尴尬的笑笑道:“如此说倒是老粟特小心眼,”他顿了一顿又问道:“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分发这些钢刀?”

    “照军中规矩,自然是比武夺刀。”陈德笑道,这个法子最为简单实用,而且他刚才已经想得清楚,弯刀这种武器不适合自己准备在军队中采用的战术体系,只能作为勇猛战士的随身武器了。要说实用还不如给自己一千斤镔铁,打造足够武装一个营的长矛头,不过这些波斯宝刀,还真是不错啊,陈德一边想一边贪婪的欣赏着手中钢刀上美丽的花纹,若不是顾及康屈达干就在旁边,他就要立刻在这花厅先舞上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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