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来了!不管是山丘上的将领还是山下的官兵们都在心中默念道。.\\先前尚未发现清军动向、只听得探马不断传回其声势浩大的消息时,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忐忑,如今确定了清军的到来,悬着的心反而稍微放下了一下。但很快,将士们便又被清军那严整、浩大的声势所深深地震撼。

    此时在棉溪以北,远方的旷野几乎已经全部被烟尘所笼罩,遍布萧杀的画面硬生生地取代了生机盎然的春景。席卷而来的闷雷声中,整个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即便在数里之外也足以让人感受到那铁蹄翻滚、千军万马汹涌向前的撼天之势。

    有经验的湖广镇军官们已经听出,那是数万骑兵一齐奔腾向前才能发出的声势,当下脸色更为严峻起来。敌军数倍于己,光骑兵便有数万,这种情况还是湖广镇开镇以来的第一次遇到,接下来的战事也注定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血腥。

    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们虽然没有军官考虑的那么多,但脚下大地的微微颤抖和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冲人耳膜的隆隆作响也让他们明白了这支敌军的不同寻常,一个个绷紧了脸、攥紧兵器、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甚至将指关节捏得发白而不自知。

    尘土中若隐若现的漫天旗海继续朝着这边推进了一段距离之后,终于停在了三四里之外,排山倒海般的声浪也在最短的时间里渐渐的平息了下去。最后只剩下面面军旗在风中的猎猎作响。

    未几,空中飘扬的尘土散开,清军的阵势在湖广镇将士们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清晰。抬眼望去,只见对面那漫无边际、五颜六色的旗帜下。身着各色铠甲的清兵排成了一个个严整有序的方阵,东西绵延很广,向北更是不见其尾。虽是矗立不动,却在无声地显示着一股强军风范。

    不简单啊!放下望远镜的庞岳不禁在心中感叹道,看来这次有的打了!

    ……

    清军阵中,几杆显眼的织金龙纛之下,多铎与周围的一众清将也在默默地打量着对面的明军营寨和防御工事。

    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的多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豫亲王。是不是派一部分勇士先行对伪明军队发起冲击?试探其虚实?”镶白旗固山额真伊尔登问道。

    多铎微抬眼睛瞟了一下天色,摇了摇头:“不可!眼下天色已晚,再加之我军长途行进至此,人马早已疲惫。而对面的伪明军队却是以逸待劳、早有防范。营寨也修筑得甚是严密。若强行发起冲击,定会白白折损军中的勇士。”

    如今虽然还未正式开战,但之前的亲眼所见已经让多铎意识到,眼前的这支明军绝非那些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所能相提并论。上午,多铎率军经过那个叫做丁家村的小村子旁时。村周围的大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和其上散布着的大量没来得及清理的残碎肢体带给了他无比的视觉冲击,显然一支孱弱的军队是不会有如此战果的,至少自己以前所遇到的那些习惯于望风而逃的明军断然不可能做到如此。

    后来,那支大摇大摆冲过来挑衅的明军小部队更是让多铎在愤怒的同时感到了一些惊诧和不解。仅仅二百来人,却敢冲到数万大军跟前大叫着“敢战否”。这种胆量,比起最精锐的八旗铁骑来也算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对面的伪明官兵都有如此胆识魄力。那自己还真得小心应对。

    继续向湖广镇营地方向打量了一会儿,多铎吩咐了下去:“传本王军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并派出人马严加防守,勿要给伪明军队以可乘之机。先暂且休息一晚,等明日大军恢复体力之后再与伪明军队一决雌雄。”

    多铎的军令被层层地传递了下去,在向明军营地方向派出部分警戒部队之后,清军各部开始紧锣密鼓地安营扎寨。

    晚上,湖广镇的营地中燃起了一支支火把,一队队巡逻的官兵在营地中和营地周围小心地巡视着,不放过每一点蛛丝马迹。山上山下的各道矮墙后面,守候着大批值夜的官兵,并且每隔一段距离便竖着一杆木杆,木杆上挂着灯笼,用于防备清军偷袭。

    虽然清军没有立即发动进攻,但湖广镇的将士们又岂敢放松警惕?灯火通明的营盘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井井有条地做着手头的事情。

    参谋司的帐篷里,张云礼正和一众参谋军官们在推演着明日可能发生的各种战况,并制定相应的应对方案交由庞岳审阅。

    医护司的帐篷中,随军郎中和医护辅兵们在清点着各种药材,包扎用的纱布等等,为明日可能爆发的血战做着准备,希望能凭着自己的努力抢救出更多的伤员。

    各营营官也在自己的军帐中召见手下的军官,向他们交代着战场上的各种注意事项……

    即便是已经回到帐篷中休息的各营官兵们也都是身不卸甲,将兵器就近放在身边或枕在头下,做着随时听候命令出战的准备。

    作为湖广镇最高统帅的庞岳,此时也没有休息,而是带着一众亲兵在营中和营周围的工事上巡视着。大战将至的前夜,他也睡不着,干脆乘着精力充沛出来多做一些事情。

    走出帐篷,感受着略带青草芳香的凉风,庞岳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要舒畅了许多。当然,若是没有战争,他的心情会更好。

    营地中央,华山营的官兵们已经架好了几架用于瞭望敌情的望杆车,车上竖立着高高的望杆。顶部又撑着一吊斗。如果大军外出作战,周围又没有合适的地点设置瞭望哨,这种望杆车便可以极好地发挥作用。白天的时候,负责瞭望的士卒们站在十几米高的吊斗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方圆数里内的动静。眼下湖广镇的瞭望哨虽然大都设在了西侧的山丘上,但这几辆望杆车上同样安排了值哨的士卒兼顾营地附近的区域。

    走到望杆车前,庞岳本想亲自上去察看一下清军营地方向的情况,但考虑到吊斗放下来又吊上去太麻烦便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径直朝着西侧的山丘上走去,那上面的视野更加宽阔,还能顺便巡视一下山顶上官兵们的戒备情况。

    营地西侧的山丘并不远,也不是很高。大概四五十米高的样子。一会儿的工夫,庞岳便和亲兵们爬了上去。

    在山顶上值守的是烈火营的官兵。按照原计划,这里部署着五门红夷六磅炮、十门三磅炮,二十门弗朗机中型火炮。共有炮手、装填手、瞭望手等炮组成员二百多人,火铳兵二百,刀盾、长枪兵三百,眼下这些人都没有下去,吃住都在山上。

    见官兵们都是严阵以待。庞岳感到很满意,亲口勉励了他们一番,之后便走到北面的“防炮墙”后面,居高临下地朝远处的清军营地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灯火几乎一直绵延到天边。依稀可见其营地中和周围不断走动着提着灯笼的巡逻队,显然也是戒备森严。

    随后。庞岳又朝万寿桥东南的石塘冲和西南的李家湾方向望去,只见这两个方向也依稀闪烁着大片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些来自友军的宿营信息令他安心不少。

    只是,在看着三个方向星星点点火光,庞岳几乎产生了一种时空的错乱感,感觉自己仿佛不是置身于南明乱世,而是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个不夜城盛行的时代。

    ……

    下了山,庞岳意外地在营地外遇到了朱大典,他也在几个亲兵的保护下四处转悠着,估计也是睡不着。

    看到庞岳,朱大典便屏退身边的几名亲兵,招呼他过去。

    “见过督师!”庞岳走上前去行礼之后微笑道:“督师,都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

    “呵呵,年纪大了,有时候反而想睡也睡不着。”朱大典捻着胡须笑道,“如今又是大敌当前,老夫哪里还有心思睡得下去?趁着脑子还清醒,出来察看一下。看到湖广镇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备战情形,老夫深感欣慰。能练出如此一支训练有素之师,慕远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督师过奖,末将受之有愧!”庞岳连忙拱手推辞道。

    朱大典笑了笑,没有再就此事说什么,之后又负手望着满天的星辰发出一阵感慨:“算起来,老夫已经有多年没有像今日这样督率数万大军上战场了。嗯…..上一次还是崇祯三年。当时,老夫承蒙烈皇帝信任,出任右佥都御使、山东巡抚,督率三万马步军平定逆贼孔有德的作乱。一眨眼,距今已经整整十七年了。”

    “此事末将自然知晓,”庞岳说道,“当时,督师督率三万大军,大破逆贼孔有德之主力,斩杀贼将陈有时、李九成等,大胜而归。”

    “但还是让孔有德那逆贼跑了,以至于此贼直到今日还在悖逆朝廷,为虎作伥!”朱大典摇了摇头,略有不甘地说道,随后眼神中又浮现出一丝黯然:“当时,天下虽然也是战事蜂起,老夫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大明的江山会残破至此,东虏会有如此之势。说来说去,还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没能尽到自己的本份啊!”

    “督师不必如此自责,”庞岳劝说道,“建奴虽一时肆虐,但我大明依然有千千万万的忠臣义士在,再兼之圣天子在朝,只要君臣一心,将士用命,就总有光复河山的那一天。”

    对这种问题,庞岳也只是说这么一些套话而已,一旦往深了说,牵扯面太广,传出去影响不好,甚至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庞岳的这一番“标准”回答,朱大典没有做任何评论,而是盯着庞岳,问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你跟老夫说说,接下来的战事,我军究竟有多少胜算?”

    这个……庞岳想了一会儿,迎着朱大典的目光说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至于多少胜算,末将也不难以确定。但末将可以代表麾下两万将士向督师保证,无论胜算有几分,我辈均会以十分的信心和精力投身战场,为国杀敌!为君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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