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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春清晨,当清晨的阳光已经勤奋的洒满了整片大地时,魏宫一隅小殿之中,随着一阵阵腹痛涌来,沉睡一整夜的周扁,终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抬首望去,满眼古香古色的黑红漆和白色的粉墙,床帐是极其细腻的细纱,矮榻以及矮榻旁的衣架等,则是由涂着深红色和深黑色的漆木精心细雕而成各种花纹和形状。

    揉一揉有些胀痛的脑袋,好一会周扁才想起这是在安邑,在魏宫之中,而昨夜,则是一场盛大的晚宴,一场令周扁大开眼界大饱口福的盛宴,魏人用各种声色饮食来表达他们的好客,以至于周扁现在忍不住的要揉揉腹部,那里是一阵阵的胀痛。

    昨晚吃多了,也喝多了。

    摸着胀痛的腹部,周扁忍不住哼了一声,立即就有轻碎的脚步声响起,抬眼一望,是两个自洛阳带来的美奴。

    于是周扁闭上了双眼,“本王腹痛。”

    没过多久,当初给巧奴看过箭伤的那位老医师便出现在了这间稍有点怪味的卧室之中。

    而刚刚拉过两趟肚子的周扁则又躺在了床上,在老医师的要求之下伸出了右手。

    “脉象平稳,唯脾肾阳虚,大王,能否再让外臣望一望贵舌。”十来个呼吸之后,老医师缩回了手,轻声问道。

    看舌头么,被侍女田倩扶起半坐着的周扁立即很配合的伸出了舌头。

    “谢大王!”本以为还要费劲解释一番的老医师轻轻拱了拱手,然后便凑近看了起来。

    “舌苔微白,胃中当有滞食。大王,外臣已看好了。”

    周扁立即缩回了舌头。

    “大王是何处腹痛?是绞痛还是胀痛?”

    “胀痛,痛处大约在肚脐上下。”

    “大王,可否让老夫伸手一摸?”老医师摆出了右手,等待周扁的回答。

    “不妥吧?”一直站在一旁的宁越哼了一声,刚才让大王伸出舌头就已经让这位王臣感到不快了。

    “没事,就让他摸一摸吧。”周扁点了点头,一旁的田倩忙将被子掀开了一条缝。

    很快,老医师就缩回了右手,“大王,腹部并无肿胀,无胀气,蠕动轻微。大王除了腹痛外,可有其他不适?”

    周扁摇了摇头。

    “比如出汗,头痛等?”老医师依旧不舍的追问道。

    周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那外臣再无什么要烦劳大王了,只是听闻在外臣前来之前大王有通便,不知便溺之物何在?”老医师转向一旁的宁越等人问道。

    这便是屋中怪味的来源了,在这个时代,尚还没有与卧室相连的专用卫生间,所以古代的贵族家中,便溺和洗澡等,多数就在卧室中解决,尤其是现在周扁身体不适,所以也是由侍女们伺候着在卧室里解决的,哪怕已经习惯了被伺候的周扁,也有些不好意思。

    “虎子已经拿出去了,请随我来。”宁越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马桶之前应该叫虎桶或虎子,只是为了避唐太祖的爷爷李虎的名讳,所以改成了马桶,在这个时代自然还是叫虎子的。

    老医师冲周扁告了声罪后,一抬衣襟站了起来,随宁越而出。显然这个时代的医师还是极其负责任的,连病人的泄物都不放过,当然也可能是病人身份高贵,所以医师不敢马虎。

    好一会之后,老医师在宁越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拱手弯腰道,“回大王,大王的身子只是滞食难消,以至腹痛腹泻,此症并不难解,无需针石,药剂一味即可,半日腹痛可消,一日可愈,然饮食尚需注意,三日后可痊愈。”

    “如此甚好。”周扁点了点头。

    “药剂一会送到,外臣告退。”老医师拱了拱手道,接着又冲宁越等周臣行了个礼,然后再向带领自己前来的公子昂拱手告退,这才退了出去。说实话,不过就是吃多了导致消化不良拉肚子,若是平常人家根本就不会请医师,饿两天就好了,不过放在魏国最尊贵的客人,周天子身上,那可还真得劳烦这位魏侯最信任的御医前来,并且还得小心翼翼的。

    “大王没事就好,那我便告退了,还得回禀我家君侯。”带领医师前来的公子昂在说了些保重的话后,也拱手告辞了。

    大王生病,现在自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并且魏昂还要向关心此事的魏侯汇报,所以在老医师走后,魏昂也跟着离去了。

    很快屋中就剩下了周室君臣数人,只见宁越一脸的愧色,“臣下愧对太后,愧对太师,大王这才来安邑不久,便病卧在床,实乃臣下之罪。”

    “是我自己控制不住,吃多了,关你什么事呢?”周扁微笑道。

    “随驾在外,大王的所有事便都是臣子的事,不劝谏便是臣下之罪,臣下以后一定改过,此番罪过先记下日后再说。”宁越正色道。

    “好吧,那随你,下次提醒本王一次即可。”周扁无奈道。

    “只是你昨晚也喝了不少,现在感觉怎么样?”

    宁越摆摆手,“没什么感觉,我洛阳烧酒能喝半斤,这些个清淡的魏酒,又何在话下?”

    呵呵,周扁笑笑不做声。

    很快,熬好的药剂便端了上来,喝了一碗之后没多久,就又上了几次厕所,虽然肚子好像已经拉空了,但是身上却没有软绵绵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老医师所开药剂的作用。

    在屋中待了个把时辰,喝了一碗米粥之后,周扁感觉身上来了些劲,便唤上宁越等人,从卧室走了出去。

    随意走在院落之中,沐浴着初春的暖暖阳光,周扁只觉身体舒服了许多。

    细细的打量这座院落,观察树枝上的嫩芽,与每一位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女奴点头微笑,与每一位手持长矛挺直了腰背的值班亲卫打招呼,这真的让周扁感到未曾有过的轻松和愉快,旅居国外难道不就是该这样么?

    不过在转过一道院门,忽然听见前院里传来亲卫们习武的喝声时,周扁还是不由自已的想起了国事,想起了烦心事。

    忽然,周扁叹了一口气。

    一直陪在左右的宁越敏锐地听到了这一声叹息,于是宁越转过头来,“大王何故叹气?”

    “有所忧心而已。”周扁答道。

    “此时左右无事,不如让臣下猜测一番,若是不准,大王只当是笑谈,如何?”宁越提议道。

    “那宁卿便请讲吧。”知道这是宁越想着法子与自己多说话,不然就略显沉闷了,于是周扁自然是极为配合。

    “忧心魏国国力强盛,日后恐不服王命?”

    “魏侯本就不服王命,还有何日后?”周扁嗔道。

    “那是担心在魏国的日子有所委屈?”

    “如今不仅衣食无忧,每日的伙食也都比洛阳还好,有何委屈?”

    二人便走便说,在院角转弯时,宁越的眼角忽然看见吊在后面怏怏无神的樊馀,以及他那空荡荡的腰间,樊馀微微笑了,“莫不是忧心昨日樊馀给我洛阳丢脸了?”

    听见前面的人提起了自己,樊馀顿时抬起头竖起了耳朵,却见大王回头瞥了一眼,然后慢慢道,“那倒也没有,输一场对樊馀这小子也有好处。”

    “难道是那输出去的剑?怕魏人得知我们的造剑能力?”

    “也不是,这次离开洛阳带了这些百炼剑,自然就是做好了被魏人发现的准备,并且昨晚你也看见了,公孙或的那把剑的锋利,比起我们的百炼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倒也是,嗯,那大王忧心的是什么?让臣下好好想一想。”宁越捋着长须皱眉说道。

    依旧是随意走着,大约二十来步的时候,宁越突然又开了口,“臣下仔细一想,莫不是昨晚宴席见魏人饮食味美,而忧心我洛阳的酒店将在诸侯国中不受欢迎?”

    听见此周扁转过头来惊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那就是了,如果其他的都不是,就只能从昨晚的宴会来猜了,刚好前些日子王平带来的消息中,就有王室的产业准备到安邑来发展酒店,所以臣下便想到了大王忧心在此,实乃侥幸。”

    “的确如此,将酒店开到安邑,既是我王室的生财之道,对本王在这里也是个方便,可别开了却没人来光顾,那便是个笑话了。不过既然爱卿猜到了,别的也不多说了,说说你的看法和意见吧。”

    “诺!”宁越拱手恭敬道。

    “呵呵,大王多虑了。”恭敬之后,宁越便是一声轻笑,“其实臣下以为,大王的担忧完全不必要,我王室在安邑的酒店必将大火,再说大王实在是太在意这些小事了,宁某虽不管财,却也知道对于王室的产业来说,酒店一项的收入真不算多,别说远远比不上烧酒和冶铁,就连马车和精盐,都还有所不如,就算其客人不多,我王室也负担的起它在安邑的开销。”

    “呵,这倒也是。”周扁也跟着轻笑了两声。

    “只是本以为本王带来的炒菜必将是这个年代最美味的,但却被安邑这些厨子给打败了,本王心中有所不甘而已。”轻笑过后,便是一声叹息。

    “大王想多了,在臣下看来,大王做到如此已是令人难以想象,哪能事事最美呢?更何况大王方才十二岁,日后时日方长,又怎知大王不能做出更多?”宁越淡淡笑道。

    “也是,有宁卿这般说,本王心中舒服多了。”周扁回之一笑。

    “不过,方才臣下也说过,我洛阳的酒店开到安邑来,还是必然会火。”宁越笑道。

    “怎解?”周扁仰起头,好奇的问道。

    “大王是见过魏宫之中的美食,故而对我酒店的饮食有所担忧吧?”

    “正是,不过只有对菜的担心,并没有对酒的担心。”

    “那是自然,我洛阳的烧酒是安邑人远远学不会的。臣下想说的是,大王可知昨晚盛宴中的美食是如何制得?”

    “愿闻其详。”

    “其所有的肉食,从牲畜饲养开始便有所讲究,以野生放养为佳。这些肉食,若是烧烤,则精选两年以上香木密封一年之后燃火,以小火慢慢烤之,需要一个时辰以上方才能将之烤至外酥内软,这还不算什么,若是闷炖,则用陶罐着泉水以小火热之,往往得十个时辰以上,为控制火候,烧火之人不得离开,其中还得厨子计时以添加佐料,各种佐料添加次序不得混乱,才能成味。还有更长的,若是熬汤,则几十个时辰不止,肉汤之中才能入味,熬过汤的肉骨则需扔掉,整个过程不得离开人。”

    听宁越说到此,周扁睁大了眼睛,有些明白宁越的意思了。

    只听其接着说道。“以上还只是肉食的程序,这些也还好,最困难的却还是一些调料的制作,五味协调,方才有美食,礼记曰,‘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也’,便是这个意思。若想要上佳的调料,其难度远胜于以上肉食的制作。”

    “五味者,乃是酸、苦、辛、咸、甘也。酸,乃是以秋梅酱制而成,取其酸汤酿成。苦,乃是以苦菜揉制而成,取其苦汁。辛,乃是以芥姜粉制而成,取其尘末。咸,乃是以海味晒干而成,取其白霜。甘,乃是以蜜蜡熬制而成,取其浆夜。此五种均历时数月有余,方才能成。”

    “以上这五种调料,取材不易,制作不易,保存不易,再加上烹饪时的火候,用量,用法,要做成昨晚夜宴那般的口味,便是魏宫之中,哪怕是魏侯本人,一年之中也难得将昨晚所上的所有,给吃上几回,更何况安邑城中贵族们,大王莫非没有看见,那些贵族们贪食的模样?”

    “原来如此。”周扁笑了。“看来昨晚的美食,魏侯还是用心了,魏侯如此盛情,若非今日听宁卿一言,本王还未曾体会到。”

    “也的确如此,再看我洛阳酒店里的菜,将葱蒜姜芥备齐倒也不难,炒菜更是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便能成一盘细嫩的肉食,其制作,正适合酒店使用,所以,我洛阳酒店开在安邑,必将大火。”宁越拱手道。

    “呵呵。”周扁一想也是,便笑了两声。

    “另外还有一事需汇报大王,天然居子黑派遣的伙计已经到了安邑,今日便开始要查看城中酒店,然后也找到臣下带来了洛阳那边的意思,说是要在安邑找一贵族出面,这样开酒店会方便很多。”

    “咦,那刘百万在新郑找贵族帮忙了吗?”周扁奇道,其实这些门道自己早该注意到了。

    “刘百万是拿钱开路,但还是找了一公子。我等在安邑有熟识之人,为何不用?”宁越笑道。

    “哎呀,宁卿为何不早说,刚才魏昂在这里,本王跟他说一声应该没有问题的。”周扁叹道。

    “臣下想到的也是公子昂,不过这些商贾小事,怎会劳烦大王开口?有臣子们即可。”宁越笑道。“就请大王静候佳音便可!”

    “不过还有一事,还望大王注意。”宁越又补充道。

    “何事?”

    “昨日樊馀输了佩剑,”说到这里宁越回头望了樊馀一眼,后者则将脑袋低的更厉害了,“大王是否准备再运百炼剑过来?”

    “是的,”周扁点点头,“我准备再运一批过来,不光给樊馀补上,还要给魏侯以及安邑城中的贵族们送上一把,相信昨日公孙或拿回百炼剑之后,必会为它的锋利坚韧而感到惊奇。”

    “大王万万不可。”拱起双手,宁越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也正是臣下要向大王进言的。”

    “嗯?不过是行贿,好让本王在安邑的日子好过而已。”周扁皱起了眉头。

    “行贿的话,烧酒即可。至于百炼剑,则是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

    “魏国不也有锋利的宝剑么?”周扁想起了公孙或的宝剑。

    “大王还记得方才臣下所说的魏宫美食和洛阳炒菜么?青铜宝剑便是魏宫美食,虽然可能更锋利,但制作极为不易,一名最优秀的匠作可能要花费数月乃至经年的功夫来打造一把宝剑,稍次之的优秀匠作可能穷其一辈子的功夫也打不出一把,所以公孙或将之当做传家宝物。而我洛阳的百炼剑,依着大王的工艺,数十名普通匠作分工,最快的话一天就能出品十把不止,若是被魏侯得知我王室一拿出便是几十把,或者是那樊馀输了一把还有一把,只怕要引起魏侯的注意,乃至贪心,而我洛阳王室则更加危险了。”

    势不如人,果然做事是要前思后想,周扁顿时起了一声冷汗,连忙扶住宁越,“是本王想错了,幸亏有宁卿在此,不然本王就要犯下大错了,幸哉幸哉啊。”

    “只是要委屈樊馀暂时没有好的佩剑了。”宁越回头笑道。

    周扁则是瞪了樊馀一眼,也跟着笑道,“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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