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上,樊馀倒是碰到了许多归营的魏兵,四下一打听,樊馀这才知道自家大王已经跟着魏侯一起进入了濮阳城,于是樊馀下令加快速度,径直向濮阳城赶去。

    不过一下午发生了这么多事,直到天黑之时,樊馀一行人还未望见濮阳城。而

    想到本来就路不熟,这又天黑了,去濮阳的路更加难找,且就算冒着严寒摸黑摸到了濮阳城下,濮阳城也绝对关门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角色,根本不可能叫的开城门,所以樊馀便决定,就在附近找地方对付一晚罢了。

    虽然天黑了,但歇一晚的地方还是很好找的,因为附近有很多篝火燃起的光点,这些都是魏军临时的歇营地,要知道濮阳城就那么大,并且部分魏军追击齐军后不久就回返了,他们进不了濮阳城就只得在城外扎营。

    照着火光的方向,樊馀很快就找到一处上千人的小营地,与主将一说之后,对方便爽快的接受了樊馀这几十人,很快,又有一个篝火燃了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厚实的营帐和被褥,如果不挨着篝火,并且所有人挤在一起睡,别说冷的根本睡不着,说不定明早能醒来的就只有一半了。

    所以樊馀谢过之后,便也顾不得身份,与那些个普通小兵挤在了一起,用过了讨来的干粮热汤,安排好半夜轮班和添加柴火的人之后,几十人挤在一起,东倒西歪的哦,很快就都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几个时辰之后,樊馀突觉脸上有些冰冷,迷迷糊糊中睁开一眼一看,却见火光中,映照得漫天白点洋洋落下,再仔细一看,原来却是雪花。

    暗道一声倒霉后,樊馀只得出声吩咐那守夜的士兵再将篝火烧大一些,幸好这时扎营的魏军之中也有醒了,竟有人好心送来了几条营帐用的长布,盖在了身上,顿时好受了许多。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再迷糊醒来时,天色已发青了,掀开蒙在脸上的长布,才发现雪花越飘越大,这长布上竟已经堆积了一寸厚的白雪了。

    “公子!”

    望见樊馀坐了起来,几个早起的士兵立即站起行礼。

    摆摆手示意之后,樊馀也站了起来,揉揉眼睛,再抹一把脸,却发现脸上黏黏的,再一看,手上黑黑的,在篝火边睡觉,一般是这样的,被火熏的。再一望,这篝火竟还没有熄,白天里才看得清,这周围竟是个小村庄,难怪这么多柴火,只是这会村里都没有人了,估计都躲到城里去了,也不知村民回来之后发现没了柴火,又要怎么渡过这个冬天。

    抬头四周望望,已是一片白茫茫,而不远处已经有早起的魏兵在准备早饭了。魏军果然训练有素,单是这千余人的小部队,日常行动也都是井井有序。

    唤起了睡着的士兵,几十人又冲魏军讨了早饭,再留下十人火化阵亡将士的遗体,之后,樊馀便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人,顶着大雪,踏着寸余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北边问明的濮阳城方向走了过去。

    而此时,天色也越来越亮了,距离樊馀以东近百里之外,一座齐国最南边陲的小邑之中,小邑最豪华的卧室里,却忽听一声高呼,

    “哎呀,吾命休矣!”

    紧接又是一声高呼,“田忌快来救吾!”

    直慌得守在屋外的邑守、邑卒以及临时抓来的侍女们,急匆匆的跑入了屋中,只见屋中矮榻之上,身着丝绵**的齐侯一把掀开了被子,光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

    原来是君侯做了噩梦,不过这会冲进屋的一堆人,个个都与君侯不熟,也不敢相劝,挨了几个呼吸后,终于还是邑守开了口,“君上,快些将衣服穿上吧,这天寒地冻的,可别着凉了。”

    说着邑守从一旁架子上取下齐侯的外衣,亲手为齐侯穿上。

    齐侯这会还有些惊魂未定或者未完全睡醒的迷糊样子,好一会等身上的衣服被小邑中的一干人用颤抖的双手穿上之后,这才摸摸额头,长呼了一口气。

    转头问道,“你是谁?寡人这是在哪儿?”

    感受到君上的威严,屋中一干人慌忙跪下,为首的邑守额头都触到了地面,恭声答道,“回君上,这里是齐国西南角的甄邑,小人乃是甄邑的邑守甄丙。”

    “甄邑?”

    齐侯微微沉吟,忽然又高声叫道,“田忌在哪儿?”

    “末将在此。”其实田忌一直守候在屋外,不过田忌自持武将身份,不是亲兵却又佩剑在身,不好入君上内室侍候,这会听见君上相招,便答了声后快步走向内屋。

    齐侯也迎了上去。

    “田忌卿家,这甄邑倒是让寡人想起来了,小邑寡民,城池低矮,驻军又少,恐怕不能抵挡魏国大军,我们赶紧赶往马陵邑去,马陵地势险要,是个能守之地。”

    一边说着,一边齐侯便快步向外走去,经过田忌身边脚步也不停,慌得田忌转身又跟了上去。

    倒是急得那邑守在后面叫道,“君上用罢早饭再走吧!”

    邑守倒是一片好心,不过又怎明白齐侯的心思,直听得齐侯双眉皱起,强忍住回身砍了这厮的冲动,继续快步向外走去。

    不料出了屋穿过小厅走到厅门口时,望着这一片庭院,齐侯的脚步停了下来,吃惊的望向了庭院的地面,然后又望了望天。

    齐侯身后跟随的一大堆人也慌忙停住,却只见片刻后,齐侯仰头大笑数声之后,竟跳到了庭院之中,挥舞起双手仰头旋转,大笑道。

    “哈哈,下雪啦!哈哈,下雪啦!魏侯,你再也追不来了吧!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不亡我啊!”

    鹅毛大雪中,齐侯就这样在淹过鞋面的积雪中手舞足蹈,大笑声中,竟无一人敢上前相劝。

    一人一独舞,谁又能体会齐侯此时的心情呢?

    再说此时濮阳城内,卫宫之中虽不是正中央但却是最豪华的一间卧室里,大步迈出了一名锦衣中年男子,方脸浓眉,赫然便是此刻这个时间最意气风发的人——魏侯了。

    在一大堆侍女宦官的跟随下,魏侯甩手走出了内屋,穿过小厅之后,魏侯停步在了宫殿门口,站在屋檐下向外望去,只见一片纷纷大雪,而地面上、草地上、殿顶上,都已穿上了白装。

    “原来竟真的下雪了。”魏侯自语道。

    “可惜这样大的雪,如果齐侯逃掉了,便再也追不上了。”

    自语过后,突然一个轻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侯爷,早膳想用些什么?”

    魏侯转头望去,只见是一名年轻华服男子,在躬身问话,模样十分恭敬,看衣着竟是名贵族公子,再看看这公子身后则跟着十来名宦官或侍女,衣着打扮分明就是卫宫里的人,却也不知这领头的是哪一位卫国公子。

    “稍等。”冷哼了一声后,魏侯转头向另一边,另一边则是魏侯的亲信了。

    见君主转过头来,这名将军慌忙行礼,“报君上,城外半夜传来消息,直到天黑,都未曾有人追上齐侯。”

    半夜里,显然还是有人叫开了城门,或者通过吊篮进入了城内,樊馀做不到的,对于魏人来说则是小意思。

    “所有的小队都确认了么?”魏侯仍旧追问道。

    “都确认了,无人追上。”

    停滞了一下后,这名将军又接着道,“半夜传来的消息,东南方向五十里外,发现有未死的我军士兵,原来齐侯被部下所救,他们所在一部百余人几乎全部阵亡。”

    “那是齐侯命大呀!”魏侯微微有些遗憾。

    “可惜离天黑太近了,不然定要抓住齐侯。哎,这场大雪也来的是时候啊,今日想要再追击,也难以做到。也罢,也罢,能击溃齐军已是万幸,这会便放过齐侯吧。齐侯命大呀!”魏侯摇头叹道。若是周扁在此听到,或许还有感叹一下,魏侯这么快就能想开,倒也是个人物,毕竟在眼看就要得到可载入史册的一幕之时,不是谁都能如此豁达的。

    叹了两声气之后,魏侯又吩咐道,“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全部都撤回来,不再追击齐军,尽量保全所有人的性命,以免冻伤冻死,不过可遣使去寻找齐军,打探消息,再待雪停之后,再与齐人相谈战事。”

    “诺!”魏将行礼过后退了下去。

    吩咐完毕之后,魏侯这才转过身来,却见那卫国公子依旧弓着身,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侯爷想去哪儿,小人可以带路。”低着头的公子虽然话语很恭敬,但是说到“小人”二字时,还是明显磕巴了一下,显然以他的身份以前绝对从未说过这两字。

    这下子魏侯倒是有兴趣了,摸了摸颏下胡须,笑道,“这是何人在此啊?”

    “小人乃是子南劲。”这第二个小人二字倒是说得顺畅了一点。

    “子南劲?”听了这称呼之后,魏侯微微沉吟了一下,“莫非是子南氏?先祖可是公子郢?”

    公子郢乃是卫灵公幼子,太子故去之后,他两次辞去卫君之位,拥立了太子之子即位,这在春秋时代里留下了一个好名声。公子郢字子南,他的后人为示与卫侯一脉的区别,便以子南为氏了。这段事魏侯是知道的,所以听见这少年自称子南劲,故有此问。

    子南劲果然点了点头,“公子郢大人乃是曾祖。”

    “也是个公子。”魏侯点了点头后又接着道。

    “寡人要去用食了,头前带路。”

    “诺!”一拱手后,子南劲弯着腰做出请的姿势,便侧着身在魏侯斜前方带起了路来。

    魏侯吃饭,自然是不敢有人打扰的,直到魏侯的餐具都收拾好之后,才有魏侯近臣上前汇报,卫君早已等在殿外,等候相见。

    “那就见一见吧。”魏侯一甩衣袖,自然有一干宦官和侍女将魏侯吃饭的这座大殿重新布置了一下。

    两国君主为什么要在魏侯吃饭的大殿,而不是在更大更豪华的卫宫主殿相会见呢?其实这是有讲究的,按照规矩,如果在卫宫主殿相见,那么卫君要做主位,毕竟都是诸侯主,但是如今卫国乃是魏国的附庸国,借卫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坐在魏侯的上头,而别的大殿就没有这个讲究了,所以卫人细心的将相见地点安排在了旁殿,并且卫君还早早的就起了床,冒雪过来等候相见,唯恐懈怠了魏侯。

    待这座旁殿收拾好后,卫国君臣以及一干进入濮阳卫宫的魏国臣子,便分两侧鱼贯而入,分左右两排参见魏侯,而事实上古人以左为尊,所以卫君所站的位置,还不如左边领头的魏国司马王错呢。

    不过卫君丝毫不敢有任何想法,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之后,便在早就设定好的坐席上跪坐了下来,司马错等一干魏国重要臣子也坐了下来,但是其余的卫臣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能站着了。

    一番窸窸窣窣之后,大殿中安静了下来。卫君就要开口说话,不料却被魏侯摆手制止了。

    “卫君稍侯,还有一名重要人物未到。”其实这称呼也极有讲究,周朝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卫君其实是公,按时应该称为卫公,而魏国则是后来强迫周天子封的侯,魏侯自然不愿意称呼卫君的尊称来贬低自己,便称之为一个通用的君字,既表面了对方身份,又不存在明显的尊卑。

    卫君听了魏侯的话却是一愣,“侯爷在此,还需等谁?”

    魏侯笑而不语,片刻后,殿外脚步声响起,却是数人直接走了进来,卫国君臣均是好奇的转过头,却见一个身着锦衣大袄的小少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了进来,后面则是跟着两位长袍士子和一位披甲的将军。

    望着周扁一干人走近,魏侯轻轻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比自己稍微低了一点位子。

    “大王还未睡醒啊,不过今日有卫君参见,大王还是打起些精神吧。”

    直待坐下后,周扁这才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往下看去,只见一边是见过的魏国臣子,那么另一边就是卫国君臣了。

    卫君到这时才明白魏侯所说的重要人物是谁了,想了想还是参照参见魏侯的礼节行了礼,这才又继续向魏侯致辞。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是些感谢魏侯帮忙赶走了可恶的齐兵,要向魏侯表示敬仰啊什么。

    魏侯闭着双眼摇头听了一刻钟,不料卫君仍在喋喋不休的表达谦卑敬意,魏侯终于忍不住了,睁眼抬手打断了卫君的发言。

    “卫君且慢,寡人望见卫君身后有几位公子,不介绍一下么?”

    虽不知魏侯这是何意,但卫君还是恭敬的介绍了起来,“这是公子东强,这是公子吉,这是公子子南劲。”

    说到哪位公子,卫君身后便有人站了出来躬身向魏侯行礼。不过到了子南劲时,卫君却瞥见魏侯皱了皱眉头。

    慌得卫君连忙解释,“子南劲并非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公子郢的后人,将军子南固的独子,因子南固战死,其时子南劲尚幼,我便收养了他,便也是我卫国公子。”

    听到此魏侯却是点了点头,“收养的好啊。”

    一时弄不清魏侯意思,卫君慌忙点头称是。

    不料魏侯话锋又是一转,“听闻昨日濮阳有公子自带五千濮阳兵出城,随我大魏强军一同杀敌,其勇气甚佳,不知是哪位公子啊?”

    魏侯有问,卫君忙拱手答道,“回侯爷,是公子东强。”

    说着话,公子东强赶紧跳出列,躬身道,“见过侯爷!”不料却见魏侯的眼光冷冷的往自己身上瞥来,虽未对视,但公子东强仍然打了个寒战,一时,面对魏侯竟有些忐忐了。(感谢kyn-lin一如既往的支持和慷慨!同样感谢的还有sl945和孔雀东南飞,你们的支持是我坚持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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