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魏侯再能算,也不会算到齐军会在卫国边境抓到俘虏,并问出最近的一番事态变化,以及魏侯自己所下的一些列命令,也已被齐侯掌握。说起来,这被俘的卫兵,也正是卫侯应魏侯之命所派出去的,却没想刚好给齐侯松了信,也不知魏侯得知这件事后会怎么想。

    而实际上,魏侯封锁消息的确还是做得不够,若是能封闭到让卫国官兵只知道巡逻边境,而不知道秦军大败和韩侯故去这两件事的话,或许现在的齐侯只会摸不着头脑,而不会迅速作出改变。

    但魏侯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不管是纵向比较,还是横向比较,几乎都可以载入史册了,当然前提是魏侯能再败齐军。

    那么现在既然齐军改变方向了,魏侯还能追的上么?

    再说那齐军掉头北上,一听说不与魏军硬磕了,整个大军十几万人皆喜气洋洋,行军速度也快了不少。大军漫山遍野的向西北方向开进,当天下午便扫荡了濮阳南边的几座乡村大小的小邑,多少也俘虏了上千奴隶和上百车粮草。

    这下子大军气势更足了,本来卫国就不大,当晚大军便歇息在了濮阳东南方向二十多里外的一座小邑之中,这行军速度,真可谓神速。

    次日一早,天没亮齐军就开始埋灶造饭,天一亮,除留下一万大军照看营地外,十五万大军齐齐出发,直奔濮阳城外耀武扬威,而这时魏军还在从中阳往中牟拼命的赶路。

    话说这十五万大军铺天盖地的杀向濮阳,杀气冲天,军鼓如雷,早就吓得濮阳一早根本就不敢开门。而事实上卫国自前日便得知了齐军即将入境,昨日上午边境巡逻军被击溃,以及下午的几个小邑被扫荡,也早就被卫君不逝所知。本以为齐军掠夺一番后便要离去的,却没想到十几万大军竟直冲国都围了上来。

    直慌得卫侯不逝亲自穿戴整齐,带领朝中诸将,统领全城兵马,上城防守。

    要说这卫国,乃是周公旦平定三监之乱后,亲封自己的弟弟,周文王第八嫡子康叔封以殷商故都朝歌为国都,建立卫国,爵位为侯,以管辖殷商旧民。康叔封同时也是周成王的司寇,在西周王室中地位并不低。到了康叔封的儿子康伯时,更是被周王封为方伯,替周天子监察天下诸侯,自此,这方伯一当就是六代卫侯,这卫国在西周所谓是显赫近百年。

    到了西周末年犬戎之乱时,当代卫侯武公率兵救驾,并护送周平王东迁至洛邑,居功甚伟,便被周平王提升爵位,由侯升级为公,在周朝的爵位体系,公侯伯子男中已经到顶了。这卫武公也是个能人,颇有贤名,历史上评价极高。春秋初期,卫国又引来了一段新的辉煌。

    然而武公的儿子庄公在对待子嗣的问题上并不谨慎,太子无兵权,另一个嫡子却手握极大兵权,结果给卫国引来了一场大乱,以至于卫国国力大损,自此再无翻身之力,以至于如今卫国地盘被周围强国侵凌的只余国都濮阳,以及大河以南的顿丘和平阳二邑,比起周王室的地盘竟还要小。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春秋以来积弱数百年的小小卫国,竟是周朝所封诸侯国中,存在时间最长的国家,没有之一。真的很不可思议,卫国存世竟达八百三十八年,比周朝时间还长的多,直到秦二世时,卫君才去封号,由此说来这历代卫侯的生存之道,算是一段传奇故事了。

    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都说弱国寡民,小国难以出人才,但卫国却并不是这样,相反的是,小小的卫国竟出世了不少战国时期的名人,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能决定历史走向的存在,比如在魏国变法的李悝,为魏国拔城数十的名将吴起,还有在这个时代即将横空出世的商鞅,以及战国后期的纵横家张仪,战国末期的吕不韦,竟都是卫人。卫国之才,何其多也!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举世之才,竟无一个能为卫侯所用,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卫国能在诸强手中存世时间最长,或许便与这些人才有关吧,比如魏国重用的李悝和吴起,能不照顾卫国吗,再比如秦国重用的张仪和吕不韦,也能不关照一下并无大用的卫国吗?或许,依附强者,这便是卫国的存世之道。

    再要说起这当代卫侯不逝,却是原名与祖上另一名卫侯犯冲,所以才改了个名叫不逝,逝乃是死去的意思,不逝就是不死,这名字叫的好,难道就真的能不死吗?

    卫侯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于是在听闻齐军围城后,立即便组织了城中军队登城守卫,因为若是城破,卫侯并不相信自己就因为叫了个好名字,就能百分之百的幸免于难,所以卫侯守城十分积极。

    不过一登上濮阳南门城楼,卫侯的双腿恨不得就立即软了,原来放眼望去,城头下密密麻麻的都是齐军,旌旗飞扬,枪戟如林,十多个方阵之前更有战车来回奔驰,带起一片飞尘,那真个是杀气冲天。

    齐军这是真个摆出了攻城架势,直唬得卫侯伸出右手直抖,咿呀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卫国并不大,军队也只有三万多人,还派出了一万,昨天还被齐军干掉了上千人,这会濮阳城中的只有不到两万士兵了。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这齐国要和魏国干仗,怎么倒霉的变成了第三方卫国了呢?

    好在卫侯很快就被身边的一位年轻公子给扶住了,“君父,依儿臣看来,这齐军并未携带攻城器械,只怕今日乃是示威而来,并非攻城。君父可遣使立即向西征的将军公孙崖通告,让其迅速还国,再奏请魏君,不然不足以退齐军。”

    卫侯回头望去,只见是自己长子公子东强,一颗心顿时就放了回去,“有子东强在,寡人心安也。”

    说罢卫侯便转头向四周吼道,“还不快些去办,找个腿脚快些的,去新郑求助魏君。”

    “诺!”

    立即便有几名将军大夫跑了下去。

    尔后只听子东强又说道,“君父还可令所有兵士都上城守卫,再召集城中青壮,一同上城,以免在魏军来之前,濮阳被破。”

    “吾儿言之有理,这边去办吧。”卫侯虽正值中年,但明显胆气并不是十足,不过倒也大气,立即就将军权交给了子东强。

    而此时,城头上靠东边的一**墙之后,一位白发须须的老将军却是不住的摇头叹气,满脸失望之色。

    老将军身后是一名士子模样的年轻人,中等身材,方脸微黑,五官还算标志,不过时常微眯的双眼,却是让整个人都蒙上了一股思考的气质。

    只听这年轻人突然开口劝道,“伯父莫要再自责了,这齐侯好大喜功,转而攻打我卫国,也是在情理之中,站在齐侯想,也是需要如此的,倒并非是伯父之过。”

    “唉,鞅啊,伯父老矣,本以为齐军会知难而退,却没想给我卫国带来了灾难。”老将军叹气摇头。

    这年轻人却是继续弯身劝道,“这是那齐侯不知好歹,辜负了伯父一番好心,若不是伯父念在我卫国祖上与齐国有旧,不忍见齐军南下正中魏侯之怀,故而在我军中散布消息,齐侯哪能这么快就得知魏军大败秦军以及韩侯故去?只怕齐军继续南下,便又要为魏侯平添一番功绩。”

    的确,若不是卫国之中有将军故意在军中散发魏军封锁的消息,怎么可能卫军中随便被齐军抓些人,都能问出来这些国家大事?要知道那个年代,底层的人更多的只会关心自己的冷暖饥饱,又有多少人去关心诸侯间的大事。

    “只可惜伯父的这一番美意,齐军之中竟无一人能够领悟,可叹,可惜。这是齐人之罪,伯父莫要再伤感。”年轻人接着摇头道。

    “倒是你们年轻人看得准啊,当初劝我不要故意散布消息的是你,这会劝我不要自责的又是你。唉,伯父老了,有些事情都快看不清了,鞅啊,你自幼父母双亡,是伯父将你养大。伯父也知道你屡有见解,这小小的卫国,不是你的天地。这一次伯父也想通了,等齐军退去,你便再去游学吧,不管你是去齐国还是去魏国,伯父再也不拦你了。”老将军叹道。

    这年轻人立即脸上一喜,也不管是在城墙之上,便立即冲伯父躬身行了一礼。是的,这名年轻人便是马上就会在历史的舞台上大放光彩的公孙鞅了,这个时候还是叫公孙鞅,不过走出卫国后便叫卫鞅,再以后就叫商鞅了。说是年轻人,其实那只是相对于身前的老将军而言,实际上公孙鞅这会已经有29岁了。

    公孙鞅乃是卫国宗室之后,姬姓,因为离着卫侯的亲戚关系比较远,所以叫做公孙鞅。公孙鞅在卫国长大,从小便好李悝吴起之说,长到十多岁后,便离家前往列国游学,几年后回家,却是又黑又瘦,着实让从小将其养大的伯父伯母心疼不已,而关键的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一个,所以上次游学回来,便被伯父下了死命令,必须留在濮阳,娶妻生子。

    只可惜公孙鞅之心并不在此,在乎列国之间也。所以相亲也是被逼,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这会还没有父母之言媒妁之言的说法,所以伯父伯母也没有强迫,并且公孙鞅也基本不务正业,在濮阳城中当了个小吏,居然没多久便得罪上司被辞了,于是这濮阳城中,也基本没有门当户对的姑娘看得上公孙鞅了。

    只是公孙鞅却被伯父栓在了家中,不准再出门远游,志向高远的公孙鞅如何能忍?但迫于长辈压力,只得如此。

    所以,这会听见伯父松了口,立即整个人都喜气洋洋了。

    望着连连作揖的公孙鞅,老将军也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不过随即便又皱起眉头来。

    “哎,早知道当初就听你的了,或者直接面见齐侯,说明魏军近况,还能齐侯之情,又或者放之任之,管他齐军如何。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既未能令齐侯承情,又给濮阳带来无妄之灾,这城下十多万大军,而我濮阳城中只有不足两万,这城可如何守得住啊?”

    “不。”

    公孙鞅肃然接口道。

    “濮阳城不会被攻破的。伯父尽管放心便是。”

    听着公孙鞅斩钉截铁的声音,再望望城下气势腾腾的十几万大军,老将军有些疑惑了,“鞅,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魏侯。”

    顿了顿后,公孙鞅接着道,“魏侯欲霸天下,他是不会允许已臣服的麾下小国被别国攻破的,并且魏侯令我卫国封锁消息,便是为了齐军,魏侯不可能没有准备。”

    “可是这会魏军主力当尚还在新郑,新郑距我濮阳最快八天方才能到达,再加上我国使者今日才能出发向魏侯报信,魏侯最快也只能在七日后得知齐军消息,这一去一来十五日,我濮阳城靠自己守得住吗?”老将军虽只是一名普通将军,手下两千人马,并非总揽全国兵权的大将军,但这忧国忧民的心思,却是一点也不比大将军甚至国君要少。

    听见伯父的担忧,公孙鞅却是笑了,“伯父当真以为魏侯一点准备都没有么?既然魏侯已经看准了齐国,魏军又岂会从新郑出发?或许魏军其实已经在大河以南等待齐军了,只是不知道齐军改道濮阳而已。”

    “再说,”

    说着公孙鞅冲城下的齐军努了努嘴,“齐军今日必然不会攻城,这齐军是为攻打魏军,解救周天子,是为了野战而来,并非是为了攻城,且齐军远道匆匆赶来,也无法携带大型攻城器械,所以还需花费两日功夫来制作攻城器械,由此看来,齐军攻城当在第四日。”

    “并且,伯父你看这天。”说着公孙鞅抬起了头,向上望去。

    老将军也跟着抬头望去,却只见漫天淡淡的云彩,今日是个阴天,秋风不停,似乎已经带来了凉意。

    “只怕到了第四日,齐军也无法攻城。”

    公孙鞅悠悠说道。

    听见自家侄儿这么说,老将军倒是信了几分,这侄儿虽说至今既未成家,又无成事,但通过最近的一些事来看,公孙鞅说得都还是蛮准的。

    不过老将军心中却又想起了另一种说法,若是齐军非要攻城,那自家战死了便是,也求个心安啊。所以对于侄儿的话,老将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作答。

    再望下城去,只见齐军阵势摆好,气势摆足,那大军之前来回奔驰的数十架战车已经停止了耀武扬威,整齐的停放在了大军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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