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快枪五十个大洋,一共要买三十五杆,合计大洋一千七百五十块。一颗子弹五分钱,五千发子弹要大洋两百五十块。”老张左右开工,一双手把算盘打得劈劈啪啪响个不停,他想也不想地报出数目:“枪械、子弹两项合计大洋两千块……东家,这可是个大数啊,您可要考虑清楚。”

    有财晒道:“不就是钱吗,老爷我有的是。”他咬咬牙,狠着心交代管家交割银票。

    这些天他心里很不塌实,女儿在徐家集跳楼的事情让他后怕不已。女儿那天没说实话,只是告诉他遇到恶人逼婚,后来被大个子搭救。但是那些赶集回来的人就不一样了,说得活灵活现,惊险万分,差点没把他给吓死。每当想想女儿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样子,他背脊里就凉飕飕,夜里睡着了都哭醒过来两回。

    他本是个苦命人,受够了达官贵人的闲气,但也因为受得了委屈,才能做成恁大般家业。

    但是女儿却不同的,那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他宁肯自己低声下气,也不肯让女儿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为了女儿抗争到底!

    所以,他托人联系了一批枪械,虽然那老板说枪都是些从溃兵手里收来的旧货,但是绝对是从东洋过来的上好快枪。保证一枪放将过去,连水牛都能打个对穿!这样的家伙,拿来看家护院那是绰绰有余的。莲花前天劝慰他,说大帅说不定会兵败下野,赵大参议可能会跟着失势,用不着那么担心。但他此时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也不上城里去招惹你们,但是如果你们欺负到我家门口来,我们可也不是吃素的。”他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

    枪械被送货的伙计用大车送到董家庄,十七八个佃农愁眉苦脸的把步枪和弹药葙从车上搬了下来,象码柴火似的堆在老董家的院墙边。这些枪果然是各处溃兵手里收来的,看起来破旧的很,堆在一起,倒真似一捆上好的干柴。

    雷洋非常惊奇,这样的枪他以前在革命历史博物馆见到过,正是日本的1905式步枪,大名鼎鼎的“三八大盖”。据说这种枪穿透力极强,打在人身上常常是一枪两眼儿。按照现代枪械设计理论的观点,这种设计并不科学。日本人过分追求穿透力,但是实际上1905式步枪造成的贯穿伤很难达到一枪毙命的效果。但是在当时的人看来,被“三八大盖”击中实在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有财看着枪械,满意地笑了,对那些佃农傲然道:“这些上好的快枪都是老爷我划真金白银买来的!你们要好生使唤!”又指指雷洋:“以后你们要好好跟着王头领,担负起护院的职份。”

    说完就扁着手,迈着外八字,乐悠悠地哼着曲不成调的晋北梆子去了。

    雷洋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东家任命为护院“头领”了,他随手捡起一只所谓的“快枪”,拉拉枪拴,却发现绣得厉害,根本拉不开,看来已经好久没上枪油了,也不知道打不打得响。

    几个佃农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头领,七嘴八舌的嚷嚷。雷洋听了半天,发现原来他们只有一个意思:不愿意当庄丁,要回家。

    雷洋心中郁闷啊,这头领还没上任,底下的庄丁却要散伙。但是“新官上任”,场面上却必须拿下来,他冷冷扫视众人,喝道:“吵什么吵,有什么要说的,一个一个讲。”

    几个庄稼汉打了个冷战,雷洋的目光象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他们心窝子上,心说这个头领倒真似土匪出身,可冲撞不得。刚才还满肚子的话,现在却口中呐呐,一句也说不出来。

    “怕个球!”一个黑瘦的汉子嗡声嗡气道:“动不动就要俺们退佃……退个*佃!这地老子不种了!”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个年青的庄稼汉随声附和,表示豁出去了,就算退佃也不给东家当庄丁。

    雷洋郁闷:“怎么当个庄丁护院很丢人吗?我这个前特种兵军官都没说什么呢,你们倒矜贵得很!”他也不说话,倒要看看这些泥腿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二狗子,你浑什么浑?”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农劝道:“东家真退了你那三亩水田,你除了喝西北风,你还能咬他鸟去?”

    二狗子憋红了脸,嚷道:“那也不能由着他欺负!”

    几个青年后生被他带动了情绪,也围着老农叫起屈来。

    “你个蠢东西!当了回丘八当傻了?别的没学会,火气倒见长哟!”老农恨恨敲了二狗子一个暴栗:“你能什么能?不种地又当炮灰?你婆娘和狗剩也跟你去不成?”

    二狗子望着叔公,立时耷拉着脑袋没了言语。

    这老农倒也人老成精,几句话就说得众后生偃旗息鼓,他谦卑地笑着对雷洋道:“王头领,这些后生不懂事,冲撞了您别往心里去。”

    雷洋大度地说:“乡里乡亲的,别那么见外。”他拉着那老农走到一旁,低声询问道:“怎么这些个年青后生都不肯当着护院庄丁?”

    老农把一双粗手往两边里一摊,跺脚叫道:“我的爷!东家叫我们这些佃家给他看家护院,谁又敢说半个‘不’字?但是既然出了这份工,收成里自然该减些租子。可是东家却一个大子儿都不肯少啊!”

    雷洋道:“那你们今天还过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却见那老农果然诉苦道:“不过来,东家可要退佃哟!”

    他压低声音告诉雷洋:“今天来了的还好,那些没来的,还不知道东家要怎么收拾他们呢?”

    雷洋心说好嘛,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董有财的算盘打得倒不是一般的精。

    他心里不禁苦笑,不由想起二十一世纪z国的兵役制度。那些普通士兵一个月辛辛苦苦劳累下来,上面也就是发下来百儿八十块的津贴,说实话,还不够打顿牙祭。因为没钱,一些当兵的周末外出时坐霸王车、吃霸王餐,造成很恶劣的社会影响。客观地说,其实跟他们微薄的津贴也不无关系。而在珠江三角洲的某些城市,少数士兵甚至为了几百块钱的报酬穿着军装替人家收烂帐,引起严重的军警民纠纷。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在旧社会,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上官克扣军饷,很多当兵的鱼肉百姓,使百姓子弟不愿意当兵。还不是因为一个“钱”字在作祟。(炀炀要很小心啊,不可以说d的坏话)

    “这样的兵能带吗?”雷洋很怀疑,他决定找东家说说,看能不能提高手下这些庄丁的“待遇”。

    这个时候,他踌躇满志,或者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煤厂扛活时获得的经验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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