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历七年(宋嘉泰三年)九月底,还沉浸在次子秦纬国出生喜悦中的秦天,接到了何苗派人急送而来的信,信中带来了一个惊人的讯息——黄河决口了!

    秦天接过祁峰送来的信,急急忙忙地拆开看起来。

    “岛主钧上:苗奉岛主之命北上,于八月三日至登州。此时,黄河两岸已是大雨连绵多日,然而丝毫仍不见天睛之状。按照岛吩咐,苗先是拜会了登州的哈达,随后,又前往济南拜会了金国山东东路宣抚司仆散安端。仆散安端对于岛主送上的财物赞不绝口,尽显贪婪之色,然而,却对岛主提醒的“黄河将决口”一事不以为然,对汉民的生死更是漠不关心。甚至,仆某不顾苗亦是汉家男儿,当面大言不惭地说出“一钱汉”之语!苗虽为卑贱布衣之民,亦为女真人对汉民的轻视而深愧,更为女真人对汉民的残酷而愤怒!直恨不得将仆贼生吞活剥了!”

    “苗深知此次北上肩负岛主重托,不是意气之时,故不得以强压怒火,与之委以虚蛇。就在苗于济南焦急无奈的盘恒了十余日后,果如岛主所料:黄河在开封东南决口!汹涌的洪水,几若海啸,所过之处,纵横泛滥,田庐禾稼,荡然无存。许州城内街道水深数尺,市面行舟,屋宇撑筏。归德府全境一片汪洋,淹毁十万余户,灭顶者数十万余口。灾区之民仓惶流亡,相嘱于途,童妇嚎哭,不绝于耳。一时间,开封府南,徐州以西,蔡州以北,许州之东,数十州县,皆成一片泽国!数百万之民,皆失家园!可谓是:城镇尽皆陆沉,屋舍楼台悉成水宫,浮尸满街漂流。其状之惨,为苗前所为闻!”

    “更令人发指的是:此次水祸之烈,并不全由天灾而成,实阴有女真人作祟之故!据驻开封人员密报:金南京路宣抚使仆散揆,亦及仆散端之兄,在黄河大水在开封之东隐呈破堤之患时,为保全其家及诸多女真贵族之私田,不顾东南方数十万汉民的生死,只一心驱使民众加固黄河北岸之堤,而对南岸之堤放任自流。甚而在水逾长堤之时,悍然决开东南处黄河堤岸。黄河决口之瞬间,位于堤脚下的邵桥,史家堤,汪家堤和南崖四个村庄,顿时就被洪水冲毁,荡然无存。决口之处更被冲刷成十数米之深,数千亩之大的深潭!狂暴之大水昼夜之间,吞没良田、民众无数,而女真人及其私产却安然无恙,毫毛未损!有一绳系男女十二口被淹毙,顺流而下,惨不忍睹。民有登树者,有用木扎成高台,老幼男女在其上。壮丁站水中者,呼救之声时有所闻,村村皆是。房屋一律倒塌,水刷去其大半,仅有一二鸡犬,见有木圈一个,男女七口皆提圈淹毙。汉民之惨!实为天地见怜!仆散揆之惘顾人命,实为天理难容!而金章宗,所谓‘仁厚’之君,却发诏令对仆散揆惨绝人寰之行为大加赞赏!其君臣之无仁无义,世所罕见!”

    “现黄河之水滔滔南下,沿颍河等诸河向东南奔流,平地洪水宽过百里,有漫延至徐州,进而至泗州之势。洪水所至,澎湃动地,呼号震天,灾民纷纷攀树登屋,浮木乘舟,以侥幸不死。然幸保全身者,亦缺衣乏食,不得已辗转外徙,徙者又迫于饥饿煎迫,或疾病侵寻,而横尸道路,倘若能九死一生,艰辛备历,不为溺鬼,也尽成赤手之流民。金章宗为显伪仁义,下诏免南京路今年之赋税。然民与田皆不存,何来免税?女真人亦于多处设粥棚以赈灾民,然千余担赈粮,尚需经女真人层层盘剥,及至灾民之口,无意于杯水车薪。且,金吏多乘赈灾之际,大肆强抢民女,以充后室;强拉壮民,以充兵甲。而老幼之众,则弃之于野,任其自生自灭。现南京路以南诸地可谓之:饿莩遍野、流亡载道、村落为墟。亦不为过也!”

    “四野之灾民,纷纷北逃,渐呈群聚山东两路之势,仅东平府一地就聚集灾民数万,食住皆无,情况实为堪怜。然面对哀号千里之流民,仆散端狼子之心与其兄无异,仍四处大肆搜刮民财以充其府库,聚敛妇众以呈其*。而对濒死之民,却不闻不问,听之任之!流民之中,或有挺而走险者,聚众强抢官仓,或而啸聚山林。然,女真精锐之师旦夕所至,皆成刀下之亡魂。苗私下以为:灾民若于滔天洪水之中丧命,亦可谓痛快!若侥幸未死者,苟延于女真铁蹄之下,反而是生不如死!……”

    “妈的!狗日的女真人!我日你娘!‘一钱汉’?我泱泱皇汉何时成了如此贱种?天哪!你何其不公!勤劳善良的人就该让这些肮脏的畜牲凌虐的吗?他妈的老天爷!我日你!为何华夏民族每每要经历这些苦难?难道真是好人活不长,祸害千年吗?狗日的女真人,你们还真是我华夏民族的克星!还亏了国台中那些狗屎学者大谈民族融合,大谈‘糠钱衰世’,还他们的‘要再活五百年’,让你们活,我华夏族就都他娘的灭族了!”秦天看着信,再也忍不住了,愤然狂吼起来。

    一旁的祁峰在递过信之后,就见看信的秦天先是眉头紧锁,继而满面悲愤,再后来拍案而起,最后破口大骂。很是不解的祁峰,一把拿过秦天丢下的信看了起来。

    “狗日的!女真狗!我祁峰今生今世必血此仇!”文质彬彬的祁峰在快速看完了信后,同样也是无法遏抑住胸中的愤怒。

    此时,叫骂成了男人们唯一渲泻的方式!

    一番发泄之后,秦天和祁峰恢复了理智,“岛主,我们如此也于事无补,还是尽快布置救灾,看看能不能尽可能的帮助我们的族民。”祁峰轻轻地提醒秦天。

    “是的!我明白!只是心中太压抑了!”秦天沉着脸,轻轻地回应祁峰。“祁兄,我看你亲自去一躺济南吧,我担心何苗应付不了如此局面!”

    “峰也有此意!”完全平复了心境的祁峰答道。

    “吴成的那个团现正在台北整训,你从那里抽一个营,带去马鞍岛驻防,以备不时之需。马鞍岛上的陈诚他们呆的也久了,趁此机会也换回来吧!另外,让吴浚尽快在台北地区将集中营诸事准备妥当,以备大批难民的南来。”秦天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好!我马上起程。另外,我们是不是也要通知在建业的人员,准备救济逃到淮南的那些灾民呢?”祁峰补充道。

    “嗯!让他们联系苏师旦的手下,就说我们出钱出粮,由他们出面替我们收拢灾民。”秦天回答着祁峰,“还有,山东的灾民中,身体状况良好的直接运来台北,其余的酌情就地安置,或是运往马鞍岛安置。总之,尽量多救些族民吧!”秦天沉痛地接着说。

    祁峰北上不足十日,何苗的第二封信随着四百多难民一起来到了台湾。台北的吴成不敢怠慢,一边安置人员,一面派遣交通艇将信件送到了台南。

    “岛主钧上:前信已报黄河水患之事于岛主,然此十数日间,水患加人祸却呈越演越烈之势。苗携带着自香港的金钱粮秣连日用度,也将告罄,望岛主尽快加派人手与物资,否则,难民将无法逾冬!”

    “黄河决堤之水,一路南下,旦夕之间,水淹徐、泗二州,遇难民众已近三十余万口,背井离乡之民也逾百万之众。苗恐岛主虽富有四海,然亦不足以救助如此之众,望岛主尽快定夺!”

    “以下呈报于灾区中苗之所见。东平府在灾后,各路逃命的灾民纷纷涌入,在城外向四周眺望,栖在野地上、道路旁、田上、沟穴之旁、郊野坟堆上的,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在那上面,就铺着草卷、席头、破被,蜷伏着无精打采的人们,啼饥号寒,嗷嗷待哺。饥饿夺去他们奕奕的目光,也夺去他们生存的魄力。在哭声震天之中,饿殍载道,难民住地内外,蚊蝇成群,便溺满地,一副惨绝人寰的情景,使人目不忍睹。苗亲见一个老妇人在被我等救助之时,浑身不停地发抖,闭着眼,嘴里不住念着:‘我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受这个罪!’当我将馍放到她怀里时,她用枯柴般的手牢牢抓着,死命地向嘴里填,恨不得一口全都吞下去,胸脯的瘦骨即刻起了痉。旁边一个妇人劝她慢些,她赶紧勒紧前襟,狠狠地瞪了那妇人一眼,以为是要抢她的那份。”

    “道路旁,有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跪街乞讨。路旁放一副担子,两端各有筐个,内坐小孩各一,一孩约三岁,一孩约五六个月。筐内拥满破草,小孩坐于其上,不耐寒侵,纵声大哭,妇人低首饮泣,泪缘颊顿作断珠下,男子左右顾视其两婴,仰天长叹,眶内热泪夺关下坠。男子说:‘哪位爷给俺几个钱,俺这两个孩子就卖给他。’说到此,他放声大哭,妇人亦哭啼不止。”

    “苗于东平府外关帝庙设一粥棚,每日早晚两次施粥,因存粮不多,粥是越熬越稀,然每日前来领粥者却络绎不绝。往往先一批还未走远,后一批又接踵而到,源源不断,绵延数里。直至粥尽,尚有无数嗷嗷待哺之民聚在关帝庙前不肯离去。为了能在次日领到粥,更多的灾民夜宿于庙前。秋风瑟瑟,寒夜里彻骨的冰冷,关帝庙前挤满难民,他们几乎颤抖成一团,身上单薄而残破的衣服在呼呼北风中飘动,也随着那些瘦弱的身躯颤抖。婴儿抓着松软无乳的*,非等虫蝇叮咬,才会哭叫一声。苍老妇人扶着拐杖,阖目想念着她几代创建的家园。孩子们则无力地跺着小脚丫,‘冷呀、冷呀’地号啕着,那声音是有传染性的,一个孩子可以哭醒许多缩在避风角落的孩子们。哭,发泄了他们内在的要求,却更增加了冷意。”

    “迈过小庙的门槛,即刻一股难堪的气味扑鼻而来,庙里躺满了裹着破烂的人。我耳边更充满了哭喊声。迎门,一个年纪近八十岁的老太婆正和一个小女孩争着一片麻片,老太太颤颤地嗫嚅着:‘你小丫头,俺这把年纪,夜夜冻得睡不着,你抢啥!’”其状之惨,人伦之流丧,虽铁石之心,亦不得不为之恸容!”

    “我汉民如此惨像,唯有女真杂碎们却满心欢喜。他们纷纷趁灾民之难,四处低价收买人口,其出价之低,汉民之贱,苗观之亦悲愤不已。一个女孩在东平府仅能卖到二十个铜钱,如果到了徐、泗、许诸多大灾之州,则只能卖上十个大子,甚至是给个馍就可以将孩子带走。男孩则因为没人买,纷纷被弃之于路旁,一夜寒风摧残之后,道路两尽是冻饿而死的幼童。随着难民不断的涌入,人价也一路下跌。及至近日,女真杂碎们更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甚至一些无良之兵痞,白昼之日,于露野之地,即行迫年轻之女子渲泻*。苗亲眼睹一灾民年仅一十七岁的女儿,被四名女真禽兽强行拉走,至次日,方在数里之外由其父寻到,然而却已一缕香魂随风飘去。”

    “苗每日观如此惨景,虽有心救民于水火,奈何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惶恐悲痛之情,苗实在无法言表。苗自至东平府,无论是睁是闭,双眼之间尽是路边之尸骨,尽是绝望之眼神,耳畔之中亦是灾民泣血之号啕,……,以至苗夜夜不能寐,常泪湿衣襟。”

    看罢何苗的呕血之书,秦天呆坐于椅上,头脑中立时一片空眩,而在不知不觉间,两行英雄泪,也悄悄挂在了脸上,滴落在衣服上,掉落在地上,不一会,地上变成一滩。

    也不知在何时,祁敏进入了书房。她见秦天尚处于悲痛之中,没有敢打扰秦天,只是轻轻捡起落在地上的书信,静静站在一旁看了起来。只不多时,祁敏也已泪流满面。

    祁敏虽然在极力地压抑自己的抽泣之声,但秦天还是被惊动了。秦天抬眼看看哭红了眼的爱妻,无声地一把将祁敏拉了过来,紧紧搂在怀中,任由祁敏俯在胸前哭泣。

    “小敏,你说我华夏圣族之民,就该遭此劫难的吗?”秦天无神的双眼看着祁敏问。

    “天哥,不要在悲伤了!你已经尽力了!”祁敏强忍住酸楚,轻轻为秦天拭去脸上的泪迹后安慰道。

    “小敏,我恨啊!我恨这些女真杂碎的灭绝人性啊!我恨这些人间的苦难,老天爷就真得不知道吗?”秦天难以遏制自己的情感。

    “天哥,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尽力了,我们就无愧于心。相信只要我们华夏民族还能存有一丝火种,只要我们不曾放弃心中的意念,我们都还是会获得重生!总有一天,我们所承受的苦难,也会千倍万倍的还给那些畜牲!”饶是心地善良的祁敏,此时也不禁咬着银牙恨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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