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镇奇人

    中华每多卧虎地,平凡市井出奇人。

    鄂西山区的文家集子是山区方圆百里有名的大集子了。一来它处于鄂西山区中部的几条水流交汇处,二来它自古就是这前后山里的山货贸易之地。要进集子,过了神龙架,再走顺涢水而上走二百里山路就到了。解放前的集子很大但很破烂,是远近出名的土匪窝子,著名的乌龙山缴匪记就发生在这附近的山区。改革开放这些年来,集子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修了路,通了车,用了电,建了不少房子。所以就成了一个方圆几里路的小城镇子,不过名字沿用老名文家集子。

    集子傍着一条小河,四面依山,出集里许,就是鄂西特有的青黑的山脉了,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但对于祖祖辈辈都生养于此的鄂西山里人来说,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更可爱的了。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方圆百里的山里人,靠的就是这巍峨高耸了,连绵不绝的大山岭。乌参,山药,獐子,板粟,天麻,木耳,金针菇,灵芝,猴头菇,狗獾、、、、、飞禽走兽,毛皮山货,野生草药,应有尽有。这些年来,政府的大力封山育林,和退耕还林,更使得那些差不多滨临灭绝的野生动物逐渐兴盛起来。最明显的就是那些旱獭和野猪特别的多,而且不怕人,成群结队的出来祸害庄稼,赶都赶不走。政府把各家各户的小到自制土铳,大到精钢猎枪等一些打猎的家伙都没收的一干二尽。现在,各家各户都是村小组统一组织,到粮食成熟的月份,轮流派上青壮年劳力去守山,还要带着强弓硬驽,鞭炮锣鼓什么的,要不然,那野猪子根本就不怕人,你一年来头收成也就会泡汤了。

    集子东头有个不大的集贸主市场,多是经营五金付食什么的,也有山货皮毛的店子,不过这几年少了很多,主要是国家要保护野生动物,同时大量的收缴猎枪闹的。不过在地摊子上你仍能看到些卖野味的。其它的就是一些山里山外来赶集子的,药材,皮毛,蔬菜,水产,山货,只要是民生所需的,这里应有尽有。

    山里人的性格,豪迈而淳朴,勇敢且坚强。你可以轻易的他们成为朋友,也可能因一句无心的话而引的他们动手开打。喜动刀子,喜用拳头,也喜欢喝酒吃肉的大声呦呵。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这就是鄂西山里人。

    人说文家集子的卢铁山,是大山神的儿子。

    若是你大惊小怪,别人说的话可能更让你惊奇:这算什么,卢老大,那个本事哟大的很喽。你有大伤小病,去找他看,保准是药到病除,立马见效。你想测字算命,你去找他保准是金口铁断,分粒不差。你要修理电器,也去他那,拆拆换换,很快就好。红白喜事,吹拉弹唱,古风习俗,吟诗作对,他也都会、、、你会说,真的吗?那他不神了吗?人家鼻子一哼,然后头脸一扬,满脸自豪的说“那可不,还有更神的呢!我给你说,他还会自制猎枪,土炮什么的,更能给牲口看病,还会说书呢!喝酒是千杯不醉,力气大的惊人,听说还是武功高手。他十二岁就能上山活捉野猪子,十六岁是还赤手打死过一头害人的老巴子(老虎)呢!

    你会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传奇,是的,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山区,文家集子上的卢铁山,那就是山民口中的传奇,卢铁山的许多事迹,都会随着进出山里的骡马帮子,货郎担儿流传四方啦。

    仔细看那卢铁山,也就普通一个山里汉子的身材,一样的中等个儿,一样的结实有力,只是比起其它的山里汉子,从袒露在外的臂膀和背肌上,可以看出,结实的身体里面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爆炸力。留着一头十分精神的板寸儿,浓眉大眼,宽额钩鼻,一张大嘴四周长满了青黑的胡茬子。这本没什么,卢铁山有的,其它山里汉子都有,只是左脸颊一条三寸多长的大刀疤子,让一张本来中正平和的脸上更添了几份凶历严肅的“匪气”。所以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山大王要确切些。所以山里都不约而同的叫他卢老大。

    二十四岁的卢铁山是文家集子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不过是因为老爹老娘难得的比其它山里人多了些远见,让他读了小学,上了初中,念了高中,最后终成了这山里山外实实在在的第一个大学生,在过去那可是个举人。虽然不是所什么名牌子的大兴,但好歹也是这山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了。为了这,老实巴交的父母还着实高兴风光了一把。光流水席就摆了三天。山里人好客情,壮面子,讲排场,但不论吃喝。无论好坏多寡,计杯水酒,沾个喜气,图个热闹,无非就是这些。

    卢铁山的出名,倒不是因为他是山窝子里揣出的第一个大兴生。而是他那自小到大,稀奇古怪的事情。

    文家集子的老卢家,人丁稀少,传到卢铁山爷爷这辈,已是七零八落的剩下了这么一家子。老卢家袓上是山西万县人。据说祖上最大的官也只是大明朝个百户。卢铁山是相信的,因为卢家以武传家,一身硬功硬是要得。再加上百步穿杨的弓箭绝技,凶狠凛冽的破军刀法,更是历害。卢家的老爷子就是依仗自家的绝技,在平津关的战场上杀的日本小鬼子鬼器狼嚎的。每每讲到这些,老爷子总是激动的满脸红光,血压飚升。卢铁山的老爹,那也是个狠主。你别看他老家巴交的,有谁知道就是这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汉子,凭着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在对越自卫返击战中杀了无数的越南鬼子。

    卢铁山是卢家这一辈惟一的一个男丁,说起这卢铁山,也是个奇人。文家集子,山里山外的人都是这么说他。这家伙,一生下来就只笑不哭,后来三岁才学会走路,五岁才学会说几句简单的话,知道叫个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什么的,十岁上了小学二年级才断了奶,为了这事,还又哭又闹的好几天不肯上学。也就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在路边捡了个指甲大小的玻璃片儿,说是玻璃片,也不像是,非金非铁的,不知什么东西。卢铁山一个小孩子,只觉得是好玩,就捡起,含到嘴里,边蹦边跳的一路回家,遇到几个小伙伴一路疯闹,一不小心就把它给吞进肚子里了。当时他也没在意。只是当晚上睡觉后,就开是浑身发热,然后是连续一个多月的高烧,昏迷不醒,把个卢家全家上下吓的跟个什么似的。又是医生,又是神汉,也没搞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后当全家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卢铁山竟自个醒了。你说稀奇不稀奇。另外就是自此之后,原来脑袋不很灵光的卢铁山,一下子变的聪明起来,具有了一些更为奇怪的能力,这是后话。

    以后的日子,卢铁山过得十分的滋润。人不仅聪明了不说,脑瓜子也变得清晰,而且精力旺盛。这给少年的卢铁山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好片。山中的小镇,没有什么丰富的文化娱乐活动,小时候看过几场电影后,特别是曾经风靡一明的“少林寺”,对卢铁山的影响可谓深远。十一二岁过后,聪明异常的卢铁山无疑更成为个宝贝,开始一家子还不忍心让他这么小就跟着老爷子,老爹一起受苦,后来见这小子越练越有精神,劲头十足的,也就不再管什么了。卢铁山也确实争气,没花到几年功夫,便把他家老爷子和他老爹的压底箱的本事一股脑都学会了,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后来的几年,又去掏山里相熟的大叔的本事,也是很快就学了个十成十。而且不自创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美其名曰“公鸡打架”、“猴子摘桃”,“兔子蹬腿”等等。

    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卢铁山一路从小学走到了大学,从一个土里土气的山村少年成长为一名膘悍强健的山里汉子。卢铁山的个头并不高,也就是一米七二三的样子。同所有的山里汉子一样,有着山里人特有的强健体魄,从那宽阔厚实的臂膀到成浑圆的腰部。倒三角的胸肌,裸露在外的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虬筋,那隆起的一团团的肌肉,无不显示出他身体里蕴藏着无与伦比的爆炸力和难以想象的力量。

    卢铁山并不是一个暴力者,或喜欢使用暴力的人,虽然二十四岁的他看起来像个而立之年的大叔,而且满脸粗硬的青灰色胡茬子,左脸颊上还有一道三寸多长的刀疤子,活脱脱一个土匪。在卢铁山自己看,他更喜欢用脑子,而且善于用脑子,不过第一次见他的人总认为他是个什么也不懂,只会动用拳头的莽夫。当然,更多的时候,卢铁山也认为在谋划得当的情况下,绝对的武力,和给敌人致命一击,无疑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在用脑子的时候,他往往把他体现到了拳头。那脸上的刀疤子就是在山外县城里上高中时,为朋友打抱不平,被人抽冷子时留下的。双拳难敌四手的结果,让个卢铁山自此以后更是玩命的练习,训练,到现在,等闲二三十条大汉轻易休想近身。再说,卢铁山打架和向来以疯狂玩命著称。所以自那以后,鲜逢敌手。而那刀疤子倒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卢铁山失去了参军入部队的机会。而间接的也让他成为了这文家集及附近几个小集子上的老大,所以,说起卢铁山,特别是对那些小混子,无论是山里山外,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卢铁山这三个字,足以概括他整个形象和性格。正如他老爹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一样,铁山铁山,大山的儿子就要有大山的胸怀和性格。平凡无奇,坦坦荡荡,坚韧卓绝。

    让卢铁山真正闻名山里山外的是他二十岁那年的事了,那时他刚上了大学一年,夏天回乡,就赶上这件事儿,这事儿说大挺大的,说小也不小。牵连了一些人,影响了卢铁山的一生,让一个曾经善良的山里青年释放出了心底里最为黑暗和邪恶的魔鬼。这是后话。

    事情是这样的,文家集相邻的李家塆,有一户叫李德贵的人家,家中有个闰女,小名翠花,初中毕业,十九二十岁,名叫李欣兰。这李欣兰,人长得那可是没话说,鲜嫩嫩,水灵灵的,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按时来说,卢铁山与这李欣兰是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边,但可偏巧那李欣兰是卢家的卢老爷子托人说了媒,许给了在外念大学的孙子卢铁山。这事卢铁山并不知晓。因为他那时正在六百里外的省城里念呢。这一切都是家里的大人们作的主,那老李家听说是文家集的名门卢家大小子卢铁山,也是挺乐意这门亲事,所以在没经过当事的同意下,就这么订下啦。

    人说人有单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也该叫卢家有这一劫。

    却说一日,那卢老爷子上街放友,走在城关镇的大街上,一眼就瞅见个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宝贝孙子未过门的媳妇李欣兰,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染了一头土狗毛似的小男人。二人你侬我侬,很是亲密。在个大街上旁若无人的调笑。老爷子这一看,可不得了啦,气不打一处来,他奶奶的,还未过门就忙着偷野汉子,这还子得,得赶紧教训教训她。老人家,走上前,大吼一声,惊的正在亲热的二人是一阵鸡飞狗跳。那黄毛小子扭头一看,我靠,是个不长眼的老头儿在那儿发疯。见那小子仍是搂着个李欣兰不放,卢老爷子气的是吹胡子瞪眼。那黄毛一看啊,他妈的,还邪了你。把个正低头不敢看人的小妞儿抱在胸前,对着卢老爷就是一阵破口大骂。这小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小城一霸,县公安局局长的宝贝儿子黄三駶,平时就仗着老子是公安局长,舅舅是县委书记,嚣张跋扈惯了。何况现在既有美人当前,那还不是豪气立生,冲过去对着卢老爷子就是一脚。“去去去,哪儿来的死老头子,滚一边去,别不知死活的惹大爷我不高兴。”那卢老爷子,年青时就是一付火爆脾气,现在虽说是个老头子了,德高望重的无人让他受气,但依旧没改那一触即发的性儿。这性儿也传给了他那宝贝孙子卢铁山,不过卢铁山倒也继承了他老爹老娘的坚毅沉稳,细心体贴的性儿。可卢老爷子,总要念叨,一个大老爷们,就要有个大老爷们的样子,所以长的就粗豪无比的卢铁山平时就总表现的大咧咧的,像是天塴下来有我顶着的样子。

    却说那卢老爷子,几曾受过这等气,何况又是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小兔崽子。于是,借着那小子的势儿,反手一叼,顺手牵羊的把个小家伙给摔的个四仰八叉的,挣扎了好一会才跁起来。那黄三駶儿平时也是横惯了的人,一见这老家伙不给自己面子,还在美人面前让自己难堪,把自己摔了个狗肯屎。如何肯善罢干休,于是拿起个电话就是狂叫一通。是叫他的狐朋狗友过来帮忙。那卢老爷子,可也是个不怕死的人,你想啊,枪林弹雨的战场上都没让老子怎么样啦,在这中国大地上的鄂西小城,你还能把我给怎么啦。于是二人是互不让步。不一会,一辆面包车直冲过来,车门一开,就从上面跳下几个愣头小子。个个手里拿着钢筋棍棒。那黄三駶,先是朝卢老爷子用手点了点,然后从同倚门伴手中拿过一根棍子,狂叫一声,同个卢老爷子就是大街上混战起来。卢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身手大不如前,拼了一会,就很快体力不支,终在混乱中被人趁机打了几个闷棍。你想啊,一个老头子,头上挨了几钢筋棍子,那能受得了吗?所以,只见卢老爷是一功夫,头上便血流如注,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几个小子一见要出人命,也是慌了,立马冲上汽车,四散而逃了。

    可怜那卢老爷子,英雄一世,此刻却倒在个血泊中,无人去管。只到过了个把小时,有与老爷子相识的村民进城,认出老人,才把他给送去医院抢救。另还请人带信去了文家集的的老卢家,告诉卢铁山他爹干紧上县医院来。到了医院,却又因无钱救命,医院不让进门,硬是让个血流满面的老人躺在医院门口,自生自灭去了。

    却说卢铁山他爹,一听自己的老头子被人打了,而且现在还躺在医院不知是死是活。这下慌了,忙放下手中的家活,就往县赶。县城比较远,六七十里山路,一来一回的要好几个小时,这本是上午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后集子上带信,再接信后又到县城,只到下午两三点钟,才赶到个县医院,接到的却是个晴天霹雳,那老家老爷子已经一命归西了。这下卢铁山他爹可不干了,再怎么说也是越南战场上几番出生入死,立过战功的老兵。于是背着个卢老爷子的遗体,就直冲县公安局而去。因为,他本就是侦察兵出身,在来的没多大会就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死老爷子的就是县公安局黄局长的儿子,人称全县一害的黄三駶。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想啊,卢家老爹与那黄家父子能够善了啊。所有一番打斗下来,结果可想而知、、、、、自古民不与官斗,结果是仇没报成,自己反而落了个袭警的罪名,被当场击毙了。而卢铁山他娘,当噩耗传来,一时气闷,也喝了农药,一并上了下了阴曹地府,去陪卢铁山他老爹去了。

    再说那卢铁山,此时却正在山中的另外几个镇子送货,因为他们卢家在文家集子有个百货店子,山里人来来往往的订了些货,远的就要帮他们送去。几天后出门回来,迎接他的就是几个冰冷的骨灰盒儿。这下可不得了,卢铁山那小子脾气本来就大,当时就拎了把大铁刀,直冲县城而去,可是找遍了县城也没能找到黄家父子的人影。找人一打听,说是听说卢家爷俩,是个袭警的暴徙,被英勇的黄局长给当场击毙了、、、听的卢铁山是气的怒目欲裂,大骂一声“放你妈的狗屁”一巴掌刮在那人的脸上。后来,才知道,黄家父子在出了这事之后,都到外省出差去了。想是为了避避风头,其实也是怕卢家的卢铁子报复。

    卢铁山安葬了亲人之后,把自家的店子转给了别人,又把家中的房屋卖了。揣着大几万块钱,先是去把那个拒不让卢铁山他爷爷住院的医院院长一家给杀了,然后踏上漫漫的逃亡与追凶之路。

    就这样一晃三四年,追捕卢铁山的通缉令是仍在发着,但卢铁山却好象从人间消失,找不到一点踪迹。只是每年的清明节的那几天,卢家的坟地里,总有些烧成灰烬的香蜡纸钱。想是卢铁山回来祭了亲人。这事,除了进山的些许乡亲们知道外,谁也不清楚。山里人,凭的就是良心,所以从没有人去告发他,卢铁山仍逍遥自在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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