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武颜很想说:你都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了,连守孝都比自己减一等,只需要一年,为何要管得这么宽?

    勉强看在武顺是还有几分真心为自己打算的,武颜耐着性子说:“大姐话说得诛心了,公主伴读不过是说着好听,实际也就是玩伴,和我今日所作所为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因为,娘早早晚晚都要把掌家权交出去的,与其日后撕破脸面,不如趁着大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主动交出去。至少,此时咱们能选择交出去的是哪些部分。”

    掌家也是技术活,库房、采买、祭祖、日常、人情,又有库房、小库房等等。武颜给杨氏的建议自然不是一股脑子全部交出去的。

    武颜花了一番口舌,终于让武顺意识到娘亲和两个妹妹以退为进图谋个安稳日子。

    武顺扯扯嘴角:“费这么多事!爹爹在的时候哪里需要这样子……”想到这个她眼角又红了起来,生出几分伤感,看来爹爹去了,整个娘家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今日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武顺把一大通牢骚发完之后,又被武颜安抚好了,最后跟着自己的夫君回了贺兰家。

    杨氏轻轻松了一口气,刚才确实被元英说得有几分后悔了,不过再听元华一说,还是没有轻易改变主意。

    …………………………

    过了头七,武家的忙乱也算是稍稍告一段落了。

    “武元庆做主、小相氏当家”的三把火,也该烧起来了。

    一家人坐着,杨氏还是在上首,但是左边的上首位子那个人,却已经入土了。

    因为后续反应过来,知道杨氏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了自己的妻子,武元庆的心理不是不激动的:父亲去世固然要哀伤,可是这也代表整个应国公府的主人,变成了自己!

    今日一来,无非是要谈谈守孝期间的规矩。

    小相氏还是摆出恭敬的姿态问婆母:“娘,侧院里的那一些,按理说,无子的就送去家庙给爹诵经吧?”姿态还是从前的姿态,但是和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小相氏已经开始自己拿主意了,这一番话不过是象征性想地征求一下杨氏的意见。

    杨氏好歹也在内宅混了这么多年,小相氏的遣词用句稍有不同,立即就察觉了。她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一副漠然的样子:“就照老大家说的办吧。”

    杨氏并不同情那些被送去家庙的妙龄女子,从前国公爷在世,吃穿用度都没有委屈了她们,和外面讨生活的女人比起来,应国公府的环境已经是相当好了。做人不可能没有付出,之前她们每个月三两次伺候国公爷,换来的便是锦衣玉食,如今去青灯古佛又何不可?

    再说了,那都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有歌姬有丫鬟,还是送去家庙清净。

    其二,便是府内院落。杨氏住的还是主院。

    若是杨氏是武元庆的亲身母亲,那么基本上武元庆是不会开口说要入住主院的。可是偏偏……小相氏斟酌着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往日里大家虽然淡淡的,也没撕破脸。如今夫君的意思是连面子情也不顾及了。

    这一边小相氏不知道怎么开口

    武元庆咳嗽了一声当做催促——他不想拉下脸和妇人家去说这些。

    倒是这一声的咳嗽,让武颜把武元庆夫妇打的主意猜的八/九不离十。

    ☆、第二十章

    这一声的咳嗽,让武颜把武元庆夫妇打的主意猜得八/九不离十。

    从法理来说,杨氏退出主院是该做的;

    从情理来说,却不是必须做的。

    武颜不想和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的关系闹僵,但是并不带表自己这一方要步步退让。

    杨氏住着的主院会让出去,但是不是在这个时候。

    武颜也清清嗓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之后淡然开口:“娘因为哀伤过度,倒了嗓子,昨个儿就说,这长篇大论的话让我来说。还望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体谅则个。”

    一派胡言!

    刚才那继母杨氏还应了小相氏的话,打发父亲的姬妾,一转眼就倒了嗓子了?

    在坐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是武颜的托词罢了。

    可是既然武颜说完这番话之后,杨氏也没有反驳她,武元庆武元爽夫妇便都默认了杨氏“倒了嗓子”。

    杨氏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元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自从国公爷故去之后,元英嫁出去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元芳又是个年纪小不顶事儿的;唯有元华主意正,还能帮自己的忙。杨氏也就病急乱投医地指望二女儿是个立得起来的。

    武颜摆出一副斟酌着开口的样子说道:“大哥二哥都已经丁忧,按理说这事儿不该是娘提出来。可是眼见着爹的头七也过去了,前些日子可以说咱们府上没有准备,如今再明晃晃地挂着‘应国公府’的牌匾却是逾制了。大哥,你说是吧?”

    武元庆自然是知道自己即便承爵也是个郡公,牌匾确实不适合再挂着。可是之前没有人提出来,武元庆也疏忽了——是不是故意疏忽就不知道了。毕竟守孝期间,很多皮厚的人家且不会取下祖宗恩荫的牌匾,圣上也不会马上收回它去,以免别的人家心寒,觉得人走茶凉。

    可是武颜直落落的提出来了,这事儿就没能避过去。

    武元庆不知怎么地,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居然觉得有几分气短。继而又生出了几分被看破心思之后恼羞成怒的意思。

    毕竟如果武颜不提,这牌匾的事儿大家都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是不能够了。

    武颜趁着武元庆发蒙,再次语出惊人:“当今圣上崇尚孝道,去岁还给太上皇修建了避暑的宫殿,正所谓上行下效。昨个晚上已经和娘商量过了,为了大哥的一片纯孝之心,爹爹生前住的院落正屋先空着,娘也搬到厢房去住。正屋就按着爹爹从前喜欢的摆设布置,也让我们做儿女的有一个可以缅怀爹爹的地方,爹在天有灵必然能感受到大哥的一片孝心。”

    妈蛋还能不能愉快滴玩耍了——这是武颜猜想的,便宜大哥武元庆的心理活动。

    实际上也没猜错。

    武元庆心想:这武元华牙尖嘴利的,这一番话一听就不是杨氏会说到。必定是武元华自己琢磨的!这口气!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唉。当今圣上不管如何说,做出来的姿态确实是很孝顺,很多权贵人家父丧也确实是会把主院空出来,三五年之后才入住进去的。

    武元庆本来也没打算立即搬进去,不过是为了要挟一下杨氏,让她看清楚现在整个府里的形势而已。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武元华的话给堵了回来。

    坐在武元庆下首的武元爽暗自心惊:这二妹妹先是说了爵位和牌匾让大哥乱了阵脚来不及接话,再是抢先说要保留着爹的院子的布置——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大哥能说个“不”字?自己果然没看错,武元华可比小鼻子小眼睛计较蝇头小利的杨氏和炮仗似的武元英要有本事得多了。

    武颜看着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

    无非是,杨氏听得眼睛里带着微微的得色,还算她聪明憋着没显露出来,就是装得不够好;大哥武元庆鼻孔一张一张的,估计是气得不轻;小相氏带着得体的微笑附和自己说的话,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二哥武元爽倒是和二嫂赵氏头低头不语,神色莫辩;三妹妹年纪尚小,听得懵懂,不在状态之中。

    出师不利的武元庆很快就败下阵来,最后也不记得怎么糊里糊涂结束了今天的一大通谈话。

    …………………………

    杨氏回到主院里,拍着武颜的手说:“咱们元华长大了,今日里说的这一席话,连娘也没想到。哼,那武元庆还想让娘搬出去?一个孝字就压死他。正屋可是要按照国公爷的喜好来布置的,留着缅怀国公爷的,连我都要避开,看他怎么开口要我去别处‘静养’!”

    武颜笑笑:“如今,要出去静养的不会是娘你了,该是大哥,不出意外,过了七七大哥就会去爹的墓旁结庐而居。”

    “他真的会按你说的做?”杨氏犹自不相信。

    “会的,咱们家在朝堂上根基不深,三年后大哥二哥丁忧结束,能不能得到美差还是两说。大哥好名利权势,怎么可能不意动结庐守墓带来的美名?”武颜成竹在胸。

    杨氏大惊失色:“哎呀呀,我以为你是蒙他的。可是出了府去墓旁结庐不是反倒是成全了他武元庆的名声?这怎么行!”

    武颜再次解释:“娘,你放心,咱们有了这三年的时间,还怕想不出什么周全的法子日后过上松快日子?再说了,结庐也就是一种手段而已,陛下哪里会不清楚?大哥要想得到实职,还是得靠真本事,不然咱们大唐干嘛沿用了前朝的科举制?这就说明从前旧的那套‘举孝廉’不适用了。”

    杨氏半信半疑。

    武颜神态从容。

    …………………………

    武元爽轻轻拍了拍武元庆的肩膀:“大哥,元华说的结庐的事儿?”

    “去。走了九十九,不差这最后一步!”武元庆咬着牙说。

    原来,是武颜最后不经意地提了提所谓孝道和世家作风:便是会在父丧之后结庐而居。细数大唐开国以来,但凡这么做的嫡长子,日后谋求前程之时,无一不是被加上一笔“纯孝”。

    武元庆听得心动:这不是武元华信口开河,而是确有其事的。转念想想守孝三年后能不能顺利起复还真是两说,不如做出纯孝的样子,日后总归是一桩美谈,说不得有人帮着敲敲边鼓,就能进入了圣上的眼里。

    武元爽听到哥哥咬牙回答,觉得二妹妹真真是算好了今天的每一步。从最后她轻描淡写地建议大哥结庐而居这一点看来,大哥非但没有怪她,听了之后还十分意动,就可以看出元华此人行事滴水不漏,拐着弯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回到屋子里的武元爽拿着赵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叹气:“今日里看着大哥成了当家人,大嫂也掌管了家事,可是桩桩件件的大事儿,哪一件不是如了武元华的意的?爹的孝期结束前,杨氏都不用搬出正院;大哥还决定去爹的墓旁结庐而居。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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