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别的意思,”赵可桢似乎对耿朝忠的愤怒有点意外,“我只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天赋,想让她跟你学习学习。”
    “学习?”耿朝忠怒极反笑,“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父母,居然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你以为我愿意?”赵可桢满脸苦笑,“从小到大,我都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不想将女儿牵涉进这种危险的漩涡,但问题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我难道能假装不知道?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多学点东西,至少也能多一些自保的手段。”
    “滚蛋!”耿朝忠勃然大怒,“你他妈的也是地工,你不教,让老子教,老子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
    “哎呀别生气,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你还是有人性的,”赵可桢的语气里带着点调笑,“再说了,在你身边,她肯定安全不少。至少你在暗处,我在明处,真要出了什么事,她留在我身边只会更危险。”
    耿朝忠有点无语,但不得不承认赵可桢说的还有点道理,不过耿朝忠很不能接受赵可桢的这种吃定自己的语气——这是典型的“君子可欺之以方”——虽然耿朝忠自认也不算什么君子。
    “你可以把她调离北平,”想了想,耿朝忠语调和缓了不少,“这里很危险,武藤虽然死了,但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华北是日本人现在最重视的情报战线,也是中日对决的最前沿,我可以断定,武藤的死,必然会让特高课对华北情势更加警惕,往后的路势必更加难走,我觉得,你应该有这种政治敏感性。”
    “我有,”赵可桢坦言,“这个特高课新任的川崎课长,自从上任以来都没见过我一面,甚至就连我和武藤在六国饭店见你的事都没问一下。我觉得,这恰恰说明他对我更加重视。我有一种感觉,现在的北平,不仅没有因为武藤死了更加安全,反而更危险了。”
    说完,赵可桢顿了顿,再次目视耿朝忠说道:
    “其实,我直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死武藤,就大局来说,让武藤活着比让他死了对我们更有利,至少,武藤已经表明了一定的合作态度。只要你委与虚蛇,相信可以维持一段较长时间的和平,这对南京现阶段的策略来说是有利的。”
    耿朝忠默然。
    他何尝不知道如此,处座之前已经再三嘱咐过,让北平保持暂时的和平,目的自然是为了集中精力剿红,但武藤已经掌握了自己的把柄,并且在逐步的接近真相,自己岂能容他活下去?
    让云蔚主动的泄露自己红党的身份,正是这么一步不得不做的险棋,因为耿朝忠知道,一旦武藤和土肥原见了面,以土肥原的智慧和掌握的资料,那自己“红叶”的身份势必要暴露,甚至就连红党和特务处都待不下去,这种情况下,正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先下狠手杀死武藤,才能让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
    本来,这件事情是完全可以不必牵扯到王天木的,但利用王天木有一个好处,就是:自己杀武藤处座会大发雷霆,但王天木杀武藤,处座只会长叹一声。
    “人无伏虎意,虎有害人心,不是我要杀武藤,是武藤想要杀我,”耿朝忠斟酌这言辞,“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见招拆招,如果真的能算尽一切,那就是圣人了,我们又何必站在这个地方?”
    “你说的没错,没人能算尽一切,”赵可桢难得的点了点头,“就像我不知道这个川崎下一步要做什么一样,所以,我不得不把女儿交给你。”
    尼玛!
    绕了半天又回到了这个话题,耿朝忠算是看清楚了,这赵可桢根本就没打算把女儿调离北平!
    “你也别急,我女儿在燕京大学还有一年学业,明年7月份她一毕业,我就让她出国,从此再也不麻烦你,如何?”赵可桢好像看穿了耿朝忠的心思。
    一年?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北平待一年,说不定明天我就跑路!
    “行,一言为定。”耿朝忠爽快答应了下来。
    “那就多谢了,”赵可桢拱了拱手,脸上笑意盈盈,然后指了指门外,低声道:“还有,门外那个田中,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配合你?”耿朝忠也笑了。
    “我是有点奇怪,”赵可桢若有所思,“他跟了我这么久,虽然看上去盯我盯的很严实,但实际上是外紧内松,我想问问你,你方站长这么神通广大,他是不是你们的人?”
    “不是我神通广大,是你们神通广大啊!”耿朝忠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我们?”赵可桢有点摸不着头脑。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耿朝忠告辞出了展间,回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田中,正要转身离开,田中突然开口道:
    “等等。”
    “这位朋友,什么事?”耿朝忠拱了拱手。
    “燕儿胡同德隆典当行,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就说是田先生留下的东西,这是收据。”田中突然递过来一张纸条。
    耿朝忠接过纸条,狐疑的转身离开。
    走出“商务书馆”,找个人一问,这“燕儿胡同”在东直门一带,距离故宫也并不远,耿朝忠左右无事,索性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不多久,耿朝忠来到了燕儿胡同,沿街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挂着烫金大牌匾的当铺,正是“德隆典当行”。
    进了门,试探着拿出田中给的收据,老板很快就拿出一个蓝布包扎的长条形包裹,低头打着算盘算了半天,才抬头道:
    “放了两个月,连本带利算是三十块大洋,您要手头趁钱,现在就可以拿走。”
    耿朝忠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很快银货两讫。
    解开包袱,打开卷轴,一副字画出现在耿朝忠面前:
    黑白双马,奚官虬髻戴头巾,手执缰缓行。线条纤细遒劲,马体健壮;衣纹疏密有致,神采生动。
    正是那副韩干的《牧马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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