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死死盯着周恒。
    这是他的隐疾,从未与人说起,刚才听周恒讲解的时候,已经开始对号入座了。
    不过此刻被所人有人盯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停顿了半晌,这才缓缓放下遮挡耳朵的手。
    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周恒的身上,这个时候掩盖已经毫无意义。
    “春夏之际会肿胀,生气上火会流脓,虽然一直用药,可仍不见好转。”
    周恒点点头,侧头看了一眼刘裕的耳朵,那小孔不大,周围也很干净,没有肿胀。
    看来他自己也很注意,不过这个位置,用药是没什么用处的。
    “用药没什么用是吧,如若想根治,只有手术切除,毕竟里面的空腔囊已经存在,稍有渗出就引起肿胀,而且越来越严重,即便你忌口用药也无济于事。”
    刘裕看向周恒,他说的是事实,不过如若做手术,这整个大梁国敢做的能做的就眼前这一个人,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孙茂才看看周恒,赶紧走到刘裕身侧。
    “咱们一起共事多年,你什么脾气我是知晓的,不要意气用事,如若没想通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别急着做决定。”
    刘裕没有动,身侧又有几个御医过来劝说,毕竟能在这里学习的御医,基本都是世交,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
    刘裕抬手朝着众人抱拳,“诸位的心思我这里谢过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时还要跟父母禀报之后再做决断。”
    周恒点点头,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存在的,微微点头看向台子上。
    “刚才我上楼的时候,似乎听你们说此人是双胆囊是吧?”
    孙茂才赶紧走过去,那刘裕见周恒要将这个,也没犹豫跟着一起围了过来。
    孙茂才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是死者的肝脏,此刻已经反转过来,果然在下方的胆囊上尾部有个裂隙不是完全的一分为二。
    周恒一副了然的神色,让孙茂才也有了一些底气。
    “此人的胆囊与图谱中绘制的不同,不过之前我们学的与此多有不同。”
    周恒环顾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刘裕和孙茂才的身上。
    “解剖图上的人体结构,那是大多数人的结构,但不代表个例现象,比如你们说的分叉,有人有一根,有的人有两个胆管,有人还有三个,不过这都不多见。
    至于此人的双胆囊,我只能说你们真的是太幸运了,有人一辈子医治患者做手术,都不一定能碰到一个这样的。
    再说这双胆囊,他这种先天双胆囊的概率只占千分之一左右,并且各有不同,有的是尾部裂成两个,但是共用一个出口,有的是一个胆总管上出来两个独立的胆囊,有的是两个胆总管分别出现两个胆囊上下叠放在一起,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孙茂才微微蹙眉,想了一下说道:
    “按照周院判所言,此人鳃弓发育异常,不但有拴马桩,颈部还有一对儿空腔囊肿,现在胆囊又有如此的分叉,成了两个胆囊,为何都是这一个人身上发生的呢?”
    周恒抬眼看向孙茂才,对于他能综合考量这些,感到非常的欣慰,至少孙茂才动脑子了,看来可以考虑孙父的请求,收此人为徒。
    “这个问题问的相当好,各种畸形为什么都在这一个人身上发生?你们可想过原因?”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摇头,这怎么能知晓?
    周恒语气坚定地说道:“是因为近亲结婚,只有近亲结婚才会高畸形率,毕竟这个不容易遗传,即便父母有此问题,也不会传给孩子。”
    “近亲,多近算是近亲?”
    刘裕直接问了出来,说完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顶撞了周恒,还质疑人家的医术,这会儿发文岂不是自找羞辱。
    谁承想周恒并没有漠视,或者冷眼相对,而是认真地说道:
    “准确地讲,没出五服都算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如若高畸形率,或者死胎出现,主要是姑表亲姨表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孙茂才掰着指头算了算,看向周恒。
    “如此说来,京中的权贵,岂不是八成都算作近亲。”
    周恒微微点头,看向台子上的尸身。
    “此人是无人认领的尸首,如若知晓姓名,可以去打听一下,此人定是近亲所致的畸形。”
    此刻在后面一直看热闹的薛老大凑过头来,看向刘裕。
    “何必那么麻烦,尸首都没人领回去掩埋,自然是没有家眷亲属了,刚才不是说刘御医也有类似之处,不知你父母可有亲属关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刘裕,刘裕一脸的尴尬,不过这即便不说也不能隐瞒什么。
    “我母亲......是我祖母小女儿家的表妹。”
    周恒点点头,“还算好。”
    孙茂才眯起眼,不知道想什么呢,不断晃着头。
    邹御医撞了他一下,“想啥呢,走神儿了。”
    孙茂才压低嗓音,说道:
    “去岁,英国公府小公爷之妻有孕八个月,却胎死腹中,当时查问了多少人,一直以为有人迫害,我们当时也去看了,那胎儿并未中毒,生下来就是死胎,并且还缺少一只耳朵。
    当时为了英国公的颜面此时并未张扬,看来应该是周院判所说的近亲所致,我记得这个小公爷的正妻,就是他姑姑家的表妹。”
    孙茂才的声音不大,不过越是如此低声陈述,这些人听得越是清楚,互相之间望了望,更加坚信周恒所言。
    周恒此时已经将手套清洗赶紧,摘了下来交给邹御医。
    “行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研究的瓶颈,可以跟我说,我希望听到不同的声音,只有质疑,才有更仔细的研究,我们的新药,还有医术的进益,都靠这个,另外之后如若需要尸身,跟阿昌说,他会帮着你们准备。”
    孙茂才赶紧上前,“周院判这新药,已经尝试找了几样母本,还在实验中,其中有一个对化脓是有效的,不过伤口和涂药的皮肤也会被染红。”
    周恒叹息一声,他不说刚才都忘记说了。
    “新药的研制,进行实验没错,不过无法判定效力之前,不要在人身上试验,可以找些兔子或者青蛙进行验证,至于你所说的颜色问题,可以尝试用滤纸多次过滤。”
    孙茂才自动滤过了之前那句,一脸疑惑地问道:
    “滤纸,滤纸是何物?”
    周恒看向阿昌,阿昌在实验室翻找了一遍,抱着一摞圆盘状的厚纸走了过来,周恒拿起来一张,折叠成四分子一大小,撑开口子说道:
    “这就是滤纸,放在烧杯口,将液体少量多次倒入,缓慢过滤后,就能得到比较清澈的液体,一次不行就两次,一定能过滤掉的。”
    孙茂才赶紧接过去,周恒没再耽搁,领着薛老大直接下楼,那些御医都起身相送,孙父他们也都凑过来聊了几句。
    周恒自然是感激他们不辞辛劳的教学,孙父几个老头听了都满面红光。
    出了制药作坊,周恒这才长出一口气,看向身侧的阿昌。
    阿昌脸上都是纠结,“师尊,这尸体用完了怎么办?”
    周恒白他一眼,没等周恒说话,薛老大直接凑过来,呲牙笑了起来。
    “总不能炖了吃,谁弄回来的谁处理,自然是要好生掩埋,毕竟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下次你需要尸体跟我说,我去找周易安,斩首赐死的死囚有很多,一般这样的人,家中都很少去收尸,要来了没有麻烦。”
    阿昌脑袋摇晃的如同拨浪鼓,吓得脸色都白了。
    “薛大哥口上留德,你这说法太吓人了,罪过罪过!”
    薛老大白他一眼,双手抄起袖子,一脸的嫌弃。
    “还罪过,吃鸡的时候我瞧着你比谁都欢实,现在咋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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