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湖的水质似乎变得越来越清亮了,以前虽然也很清澈,但总是感觉缺少了一种灵运,现在这里的水却仿佛有了性情,风儿一吹,就会‘哗哗’地笑。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因为遇到了贵人,老话儿说得好‘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个龙就是小周师傅啊,人中之龙!
    酒坊的建立直接挽救了凤栖村的经济,现在不光是酒坊里踩曲的姑娘们个个都成了外村人眼中的小富婆,一些赋闲在家的年轻小伙儿也找到了营生,不光是承包了酒坊的力气活计,还可以把酒坊酿酒下来的酒糟转卖出去,从中赚取些差价。
    其实大酒缸完全可以消化掉这些酒糟,不说做成酒酿元宵什么的,就把这东西拿温水冲开,加上冰糖,就是男女老少皆宜的美味,可周栋不想把生意做绝,留下些好处分润给乡亲们才是正经道理,自从做了九州鼎食的主厨,周爸可没少教儿子这些道理。
    占了阿姐谷这一方风·水灵地建了酒坊,其间可没少得到乡亲们的帮助,周栋这也算是投桃报李。
    周栋成了乡亲们眼中的贵人,两只大白鹅也就‘宠随主贵’,自从周栋在这里建了酒坊,就连村里的姑娘们到这里泡个温泉都会被李秀臣派下的人训斥,哪怕是在下游也不成!
    勇勇却可以带着它的‘女鸭’在阿姐湖下游优哉游哉地戏水,李秀臣硬说有了两只鸭子阿姐湖就真正成了一幅画,尽显自然之美,乡亲们由衷感叹,村长就是比咱们有水平......
    严一与怀良人并肩站在湖边看着岸边的百味生,这位美食界的大宗师戴着个斗笠站在湖边的柳树下,拿着一盘‘白灼螺蛳’,正非常有耐心地喂养两只鸭子。
    他手上这盘白灼螺蛳是怀良人的手艺,用的正是阿姐湖水,拿盐渍梅煮出来的,虽然是道简单的美食,却极见厨师的功夫。
    百味生满脸都是疑惑,每当他将怀良人做的螺蛳扔向两只鸭子时,勇勇夫妻就争先恐后吃得不亦乐乎,可每当他换上自己做的螺蛳,还没等扔出去,两只鸭子就把脑袋向旁边一扭,似乎是极为不屑。
    怀良人和严一见状哈哈大笑,百味生也跟着笑起来:“这两只鸭子倒是有趣,似乎真能鉴别出美食的上下优劣一样,哈哈哈,好,好得很呢!”
    说到品鉴美食,他自然是顶尖的好手,厨艺却远远比不上怀良人和严一,充其量也就是个加强型的二级厨师,不过对他来说做饭只属于‘业余爱好’,被两只鸭子挑剔倒是没什么好丢脸的。
    “呵呵,百先生倒是豁达的很啊......”
    严一笑眯眯地望着百味生,总感觉他看两只大白鸭的眼神儿有些不对,一副大有图谋的样子。
    莫非这个大吃货算计上老周的鸭子了?
    严一暗暗摇头,这不太可能,百味生跑到阿姐谷来住,每次周栋一来他就总能找些借口套近乎,显然是要交好周栋的,怎么可能算计着要吃这两只鸭子?
    “呵呵,两位也是华夏勤行少见的人物,难道不知道对于一名美食家来说,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口舌,而是胸怀?”
    百味生笑道:“华夏美食多不胜数,各大菜系也都有自身的坚持,苦辣酸甜咸,各种菜色也都有自己的特点。
    可是人就会有爱憎,就比如两位这样,虽然也有品鉴美食的能力,却称不得美食家,如果给两位一条手艺拙劣的非洲烤蟒蛇,两位或许会捏着鼻子吃下去,却无法心平气和地做出评价吧?
    真正专业的美食家,可以矜持、可以毒舌,却必须有敢尝天下物的豁达胸怀,就比如我百家之人,代代如此!”
    怀良人和严一两人很是无语,你好吃就好吃,能不能别说的这么高大上?
    百味生哈哈一笑,望着远方飞瀑下的周家别院道:“今天两位大厨怎麽都来到阿姐谷中了?莫不是周主厨又有新酒出窖?”
    严一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位重要人物要来拜访周主厨,我们两个早就听说他的名字却一直没机会见到,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哦,什么样的人物要你们两个如此郑重对待?”
    百味生也是微微一愣,眼前这两位年轻厨师虽说比不上周栋天才横溢,却也都是年轻一代中矫矫出群的人物,什么人值得他们如此重视?
    “五湖鱼王,凌镇风!”
    怀良人眼睛微眯,百味生新设的勤行兵器榜发到那个专业bbs没多久,就渐渐在华夏勤行传开,他怀大厨居然排在第十位,还在这五湖鱼王之后!
    凌镇风不忿周栋排在他的上面,却哪里知道排在他后面的怀大厨也是一样不忿,正琢磨着该到哪里找这位鱼王较量厨艺,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严一倒是没多少想法,他压根儿就没上榜,这也是因为沙门弟子多低调,他下山不久,参加个比赛还被周栋尽压光芒,百味生虽然知道令隐寺老主持厨艺惊人,排列勤行兵器榜的时候也是要看厨师在勤行取得的成就如何、名望高低,因此暂时没有将他列入。
    “是他啊?”
    百味生微笑,他是始作俑者,如何猜测不到凌镇风赶来楚都的原因?呵呵,难道已经进入了体系内,还放不下这一身的虚名麽?
    怀良人看看百味生,又抬头看看周栋的‘听涛小院’道:“百先生重排勤行兵器谱,老周怕是要从此麻烦不断了,真是害人啊......”
    “呵呵,都知道名这个字害人,可真正能够超脱的又有几个人,
    怀厨难道不是一样的麽?”
    百味生哈哈大笑:“走走走,五湖鱼王来访化神手,再加上你怀厨,勤行兵器谱前十的三大‘高手’相遇,这样的热闹可不能不瞧!”
    怀良人愤愤看了眼百味生的背影,也举步向‘听涛别院’走去,心里却在暗暗寻思,绝对不能等凌镇风先挑战老周,否则等他输了,我就算再赢了他,那也是胜之不武,这勤行兵器谱第九的排名也是得之不正。
    前十的位份中有几位神厨,还有旧榜上的三大‘高手’,这几位别说挑战,就算想找都未必找得的,甚至他们是否还活在世上、有没有传人都说不准,他们的位份在怀良人看来毫无意义。
    他目前排在第十,周栋暂时还是算了,虽然日后早晚要赢了老周,可也不是现在,怀大厨认为应该给自己成长的时间和空间,不过这个五湖鱼王凌镇风,他可是不怎么服气的,早就想要比划比划了。
    ***
    周栋走出竹屋,长长伸了个懒腰。
    昨天睡得很不错,一夜无梦直到太阳照入窗棂,也让他这个生长在都市的人体验了一把堂上高卧、窗外日迟迟的感觉。
    申诚找来的这个施工队手艺真是不赖,所用的材料也绝对地道,为防住在竹屋里的人被瀑布声所扰,在竹皮木板之下,用巧手隐藏了厚厚的隔音层,当真是打开窗就闻水声隆隆,关上门天地立归静谧。
    这样的手艺匠心,材料费和人工费居然比市场上的普通货色只高不过五成,周栋每次询问为什么这麽便宜,申诚都是不肯明说,逼急了就耍赖说什么周主厨你现在高升了是吧,不把鲁厨当家了是吧?这点钱你也好意思跟我算?
    周栋被他说的非常惭愧,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
    “算了,申公道和申诚人都不错,我去鲁厨的时候,他们待我和胖子也是没话说,也许真像申诚说得那样,账算得太清楚就没有朋友做了。”
    周栋笑着摇摇头,也许是自己太认真了吧?要说在九州鼎食,自己跟鲁厨还是有一份缘的,再追问说不定就伤人了。
    走出竹屋,站在屋前平台上,任凭瀑布从头上漫过,整个世界除了隆隆的水声,仿佛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这样的生活方式多舒服啊,有朝一日我成了厨神、病完全好了,就应该放下一切,到这里享受人生。
    不过眼下恐怕只是种奢望啊......”
    遥遥望见下方竹制栈道上走来的几个身影,周栋把目光落在仓燕山和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这个陌生人也在远远地对着他点头微笑,表面上虽然十分和善的样子,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跟之前老怀看他的眼神儿一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周栋暗暗苦笑,昨天仓燕山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只说是有个朋友要同来拜访,还透露了一些信息,告诉他这位朋友也一样名列勤行兵器谱......
    勤行兵器谱第九名?
    现在周栋怎么看百味生就怎么别扭,总感觉这人就是故意的,是为了挑起勤行‘高手’间的争斗,他好方便从中蹭饭麽?
    “平台上的就是周主厨吧?
    江淮凌镇风,这次是特来楚都,拜会您这位青年宗师的......”
    凌镇风说到青年宗师这四个字时,有意加重了语气,遥遥冲周栋抱拳一笑。
    周栋笑了笑:“听仓老哥说了,凌鱼王一路辛苦啊。”
    平台上六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方形的竹桌旁,气氛十分微妙。
    百味生动了动脖子,感觉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话说的,勤行兵器榜前十中倒有三大‘高手’在此地相遇,难道不该是相互较量厨艺,请他这个现成的评委试吃评点麽?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望着他,目光不善?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啊,呵呵呵......”
    百味生连声干笑。
    别人倒还罢了,他曾经做过国·宴的美食品鉴专家,虽然只是被临时聘请,却也算跟凌镇风有些袍泽之情,如今却是颇感尴尬。
    凌镇风不满地看了他几眼,才转头对周栋笑道:“早就听闻‘化神手’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与众不同,呵呵,难怪会被百先生排在勤行兵器谱第八名,还在凌某之上。”
    周栋摇头道:“那就奇怪了,这个什么‘化神手’还是百先生不久前取的,应该没有多长时间,凌师傅怎么会早就听到了呢?”
    虽说是病情比之前大有减轻,也得分遇到谁,昨天通电话时仓燕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表明,这位‘五湖鱼王’对勤行兵器谱的排名大有不甘,让周栋见机行事。
    所以周栋对凌镇风说不上有什么恶感,也没有多少好感,说话耿直了些也是有的。
    怀良人听得暗挑大拇指,心说老周你太耿直了,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呃,这个嘛......呵呵呵......”
    凌镇风还是第一次见到直接把天聊死的人,让他完全无法接话,也只能连声干笑。
    仓燕山强忍笑意,等凌镇风尴尬够了,这才主动岔开话题道:“周老弟,凌鱼王此来,除了要亲自拜访你这位‘化神手’外,其实还肩负了公事。
    先前说好的,我们希望从你这里订购五十斤三碗不过冈和五十斤将相和,是要上国·宴,用来招待外宾的。
    不过这毕竟事关国体,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老凌是这次国·宴的主厨,他也有责任和义务来实地考察宴会用酒,所以......”
    周栋微微皱眉,就是说这位凌镇风是来给自己打分的?
    这可真是奇怪了,当初自己并不想卖,是仓燕山又是恳求、又是以国·家大义相加,这才勉强同意卖些酒给他,现在却又来考察用酒,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卖了。
    “怎么?三碗不过冈和将相和将要登上国·宴!”
    怀良人和严一的眼睛都在发光。
    他们两个可不比周栋、成为厨神的唯一目的就是治病,目标一旦达成估计就会跑到阿姐谷成为勤行历史上的第一位大闲人;怀良人再是倨傲也不会忽视这样的荣誉,严一说是沙门弟子,却还远远不曾堪破这空色二字呢。
    就连百味生都有些羡慕地望着周栋,他重修勤行兵器谱、接受聘任去做国·宴的美食品鉴专家,说到底为的不就是个名麽?
    而他们费力追求的东西,在周栋却是唾手可得!
    这可是成为国·宴用酒,五粮液茅台都要为这个机会打破头的!
    “呃,是仓老哥上次来楚都的时候,说是要买些酒用,我本来是拒绝的,毕竟是私酿的酒,也没个厂家,更没有注册商标什么的,好像不太合适。”
    周栋当时根本就是不想买,这些话也不过就是托词而已。
    “谁想到会这么麻烦,还要凌师傅从京都赶来审查?
    要不还是算了吧仓老哥,我酿的酒本来就不多,其实还是能卖得出去......”
    怀良人暗叹一声,牛叉啊,老周我服,国·宴要用你的酒,你都要拿拿搪?这要是被华夏那些著名酒厂的厂长们知道了,还不得集体吐血?
    “别啊周老弟,这事咱可是说好的,你可不能忽然反悔。”
    一百斤酒虽然不多,可这次的国·宴与众不同,可万万出不得纰漏,
    仓燕山一听就慌了,万一周栋真的翻脸不肯卖,可让他临时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酒?
    华夏的那些著名的酒厂倒是削尖了脑袋往他这里钻,可他看不上啊?
    忙向凌镇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还不快表个态?个人那点名利之争在集体利益面前算得了什么!万一真惹毛了这位小爷,你可要承担一切责任!
    “哈哈,原本老仓夸奖周主厨的酒,我还有些疑虑,结果昨日在大酒缸尝过了将相和,顿时感叹此酒只应天上有......”
    凌镇风也是心中一跳,立即改变了语风:“这样的好酒如果不用,那老仓不是瞎了眼睛麽?
    周主厨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厂家和商标,凌某敢断言,你的酒只要在国·宴上走上一次,立即就是华夏名酒,到时不知会有多少厂家拎着钞票来找你呢。”
    周栋呵呵一笑:“要是为了赚钱,凌师傅也不会在大酒缸里喝到这酒了。”
    “周主厨说得也是,倒是凌某世侩了......”
    凌镇风看了看周栋,又看看桌上早就摆好的两坛酒和几样小菜,忽然计上心来,笑道:“昨日听老仓说还有种美酒叫做三碗不过冈的,我却是没能喝到,因此我决定暂时不回京都,今天一是来拜访周主厨,二就是想要品尝下这大名鼎鼎的三碗不过冈......”
    周栋点头,指着一坛酒道:“这就是三碗不过冈了,不过这酒性子较烈,所以还叫做出门倒。”
    “那就最好了,男人当然是要喝烈酒!不过有酒无鲜却是个遗憾。”
    凌镇风作势下望阿姐湖。
    其实他来得时候早就看好了的,这个温泉湖中居然有鱼!
    “这湖里似乎有鱼啊?
    呵呵,据凌某所知,通常温泉中是很难活鱼的,但是也有例外,一旦有鱼,必然是无上美味。”
    凌镇风笑道:“不才做别的菜色或许一般,可要说到做鱼,恐怕在座的包括周主厨在内,还没有谁能够超过我。
    因此还被百先生列入勤行兵器谱第九位,刚好可以望及周主厨项背。
    呵呵......不如今天我就献个丑,做条鱼请各位吃吃,也请周主厨多多指教?”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你是‘五湖鱼王’,却要别人指教你做鱼,这不是存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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