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让柳淳重新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喝酒了。
    上次喝酒,就险些错过跟勋贵谈外贸的事情,这次让朱棣拉着,灌了一肚子酒,柳淳干脆喝断片了,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再度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宿醉之后,脑袋疼得厉害!
    “先生,喝点热汤吧!”
    小胖墩等在床边,见柳淳醒了,急忙把碗送过去。
    柳淳接过,喝了一大口,感觉稍好,“大公子,你怎么没去上学?”
    朱高炽嬉笑道:“先生真糊涂了,多亏了你跟梁国公说的,让我们每旬休沐一天。我打算跟二弟和三弟去街上逛逛,三弟来京城就一直病歪歪的,这几天才算好了一点……先生,你去不去?”
    柳淳苦笑,“我倒是想去,不过中秋在即,事情太多了。等忙完了圣寿,咱们一起逛逛金陵!”
    “好嘞!”
    朱高炽收了碗,喜滋滋离开。
    柳淳爬起来,早有人准备了洗漱的用品,一盏茶的功夫,柳淳来到了院子里,他发现朱棣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似乎在看什么东西,还不时发出赞叹之声。因为只是背影,柳淳看得不真切。
    他下意识走过来,朱棣听到了脚步声,就赶快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袖子里,恍惚之间,能看得出是一些手稿。
    “你醒了?”
    柳淳耸了耸肩,“殿下真是好酒量,我自愧不如。”
    朱棣大笑,“头些年,我也不能喝酒,可到了北平,领兵带队,就不能不会喝酒!而且还要比任何人都能喝,不然岂不是让那帮孙子笑话死了!”
    柳淳愕然,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军中是以酒量分辨高低的?
    那岂不是说,凡是领兵的,都是大酒桶吗?
    柳淳甩了甩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朱棣瞧着他,突然笑了。
    “柳淳,你昨天夜里,可是给我不少好建议,让我茅塞顿开啊!”说着,朱棣还瞧了瞧袖子里的东西,宝贝似的。
    “啊!”
    柳淳的手顿了一下,他跟朱棣说什么了?怎么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喝酒之前,让朱棣点破了他的心思,柳淳很被动……到目前为止,柳淳也没有找到朱标身体有什么问题,更看不出他为什么会死。
    坦白讲,柳淳是希望朱标能够安然无恙的,毕竟这位太子殿下是真正的仁厚,跟朱允炆那个掺水的货,完全不一样。
    似乎有不少人都津津乐道,说朱棣成功,是因为侄子的仁慈,尤其是那一句勿使朕有杀叔之名,更是铁证!
    但有句话说得好,听其言,观其行,在朱允炆登基之后,朱棣造反之前……这位建文皇帝,先拿周王朱橚下手,就是喜欢编医书,喜欢唱戏,人畜无害的朱橚,愣是被自己的侄子发配到了云南。
    同年,朱允炆又把代王给圈禁起来,转过年,再度以“不法事”为名,抓了岷王,然后又去抓湘王,逼得湘王一家,点火焚宫,死在了家中。
    试问,周王,代王,岷王,湘王!
    哪一位不是朱允炆的叔叔?
    为什么独独舍不得杀朱棣呢?
    难道他们叔侄的感情特别深厚?
    貌似也没有证据啊!
    既然如此,那句勿使朕有杀叔之名,就该另做解释了……朱允炆不是舍不得杀朱棣,而是告诉大将,你们要把朱棣弄死在疆场上,不要带回来,让朕难堪!
    哪里是仁慈,分明是恨朱棣不死的催命符!
    那有人要问,既然如此,朱棣又怎么活下来的?
    瞧瞧整个靖难之役吧,朱棣身边的大将死了多少?不说别的,第一功臣张玉就是为了救朱棣,战死疆场的。
    朱棣经常亲自冲杀,就连刚刚成年的朱高煦,都上战场拼命了。朱高炽,徐皇后,道衍和尚……别说是个人,哪怕是一条狗,都派出去攻山头了。
    如果说朱棣能赢,得益于朱允炆和身边人的愚蠢战略,这是没问题的,可若是说朱允炆仁慈放水,那就扯淡了,毕竟他们的水平就那么高……
    在柳淳看来,朱标的确是第一人选,可一旦朱标死了,他就只能站在朱棣这边。毕竟他跟那帮文人是尿不到一
    起去。
    正是出于这个判断,所以柳淳才不停给北平添砖加瓦。
    那些改造的蒙古士兵,招安的倭国武士,钢铁厂的工人,车马行的脚夫,运河的船夫……必要的时候,都能变成武装力量!
    尤其是把皇家银行的分行开到了北平,这样一来,北平的产业就能得到充裕的资金,采矿,炼铁,造船,毛纺,渔业……这些全都能发展起来,如果真正到了靖难之役,柳淳手上的力量,就会完全爆发出来,至少可以确定一定,朱棣绝对会更加轻松,战争的创伤也不会那么大。
    只是这些事情,都是柳淳暗中准备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朱棣!
    可偏偏就让朱棣早早识破了,弄得柳淳非常苦恼被动。
    “殿下,我到底给你提了什么建议?”柳淳惊问,他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朱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笑道:“柳淳,你替父皇办皇家银行,没有拿半点股份,你帮着操持外贸,所有货款,悉数充入内帑,你让二哥筹建船队,却也没有要一点好处……这是为什么?”
    柳淳翻了翻白眼,心里道:“我想要,你爹愿意给我吗?你们老朱家都属貔貅的,光吃不拉!
    “殿下,我沐浴皇恩,为国筹谋,乃是臣子的本分,怎么能要好处?”
    “不然吧!”
    朱棣轻笑道:“你在北平,可从来不跟本王客气,你算算,这一两年的功夫,你积攒了多少家底儿?”
    柳淳挠头,忧心道:“殿下,你不会想逼着我交出来吧?”
    “哈哈哈!”
    朱棣大笑,“你把我朱棣看成什么人了?你当我真的不懂吗?你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了北平,准备和我休戚与共,同乘一船!朱棣相信自己的眼睛,柳淳,本王只能说,对朋友,对兄弟,朱棣绝不吝啬!你……就是朱棣的小兄弟!”
    柳淳这个郁闷啊,兄弟就兄弟,干嘛小兄弟?朱老四,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要不是你大哥突然暴毙,你侄子又那么蠢笨,哪里轮得到你啊?
    就从目前的朝局来看,即便太子死了,还有秦王和晋王,人家都是嫡子,可比你朱四亲近多了。
    柳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貌似在接下来的几年,秦王和晋王也都相继死去,弄得朱棣成了宗室的大家长,这事情真是好玩,到底是出了多少意外,才把朱棣推上皇位啊?
    柳淳觉得洪武末年的朝局,越发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越是如此,就越该谨慎小心,尤其是不能跟朱棣过早绑在一辆战车上!
    “柳淳你才华横溢,谋算过人,昨天夜里的一番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这心里也有了数,就让咱们兄弟,一起携手,干成这件大事!”
    朱棣神情激动,用力抓着柳淳的胳膊,不停摇晃。柳淳龇牙咧嘴,“等,等等!”
    “殿下,我到底胡说八道了什么啊?我怎么都忘了!”
    “哈哈哈,你不是胡说八道,而是老谋深算,你给我出了个绝好的主意!”朱棣欣然道:“我终于知道,该怎么破局了!”
    “等会儿!”
    柳淳真的急眼了,“殿下,目前宜静不宜动,你可不能贸然行动啊!”柳淳真的害怕自己酒后失言,胡乱说了什么,朱棣万一相信了,那可就麻烦了。
    “你怎么和昨天说的不一样?”朱棣不悦道。
    “我怎么知道一不一样?”柳淳气哼哼道:“殿下,你该清楚,太子已经代替陛下处理国政,又深得人心,文官悉数归附,武将之中,以蓝、常两家为首,也鼎力支持,还不要说云南的黔国公了,太子大势已成,殿下只可静待时机,现在出头,只会碰一鼻子灰!”
    柳淳第一次跟朱棣坦诚相见,真是一点虚的都没有!
    “殿下,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治理好北平,陛下给了藩王戍守边防,捍卫大明的使命。殿下一手抓钱,一手练兵,沉心静气,积累实力,这才是最紧要的。连自己的老巢都没有经营好,就奢望别的,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殿下,你要清醒啊!”
    朱棣耐心听着柳淳的话,突然微微一笑,“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我是替殿下考虑的。”
    朱棣意味深长一笑,“嗯,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只有——从善如流了。”
    朱棣起身,往屋里走去,从他的袖子里,飘出了几张空白的信笺,连半个字都没有,柳淳顿时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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