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唱名
    接着解封,第四名,李夔,后边还有陈瓘,时彦……邵伯温拿了第七,直到第十名解封,才出现了黎文盛的名字。
    赵顼点头:“交趾郡相当不弱啊,南海万里之外,十名里竟然能有两人!实在是出乎意料。”
    章惇说道:“出乎意料的就是这个杨莳,至于黎文盛,一直就是王室侍讲,交趾未平之前,位列副相,这个名次,算是合情合理。”
    赵顼看了下前十名,皱眉道:“国子监是国家育才之地,《三经新义》也是首先发给了他们,怎么这次……这让大家怎么看我朝官学?”
    章惇想了想:“要不,将这个杨莳与李夔互换一下?”
    “他们一个第三,一个第四,相去不远。李夔却是御史黄履之侄,天生聪颖。”
    “当年黄履得中进士之后回乡,见他聪明勤奋,亲自带在身边调教,学问一日千里,以第一名入读国子监太学上舍。”
    “而这个杨莳,无人知其名,交趾郡这科有黎文盛得中,已经足可光耀,须知澹耳从立国到现在,可是一个进士都没有出过呢。两人对调,国子监出个一甲,也算是保有了一些颜面。”
    赵顼有些不舍:“人才难得,尤其是交趾郡出的人才,更加难得……”
    孙洙趁机拱手:“交趾新附,为了安抚远人,既然得中,那就该取。”
    “与其用杨莳与李夔换,不如用唐瞻与李夔换。”
    “唐瞻之学,受其父唐淹,师长龙昌期影响甚深,与王公《三经新义》,多有抵牾之处。”
    “而此子虽用《新义》而取高位,但是内心里边,怕是也不以《新义》为然。”
    “这就是矫伪枉饰,取在第二名,是臣失职了。”
    赵顼摇头:“孙公过责了,唐瞻怕是受蜀学的影响更深,蜀学讲求‘求同存异’,还讲求‘追求真理’,他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吾爱吾师,更爱真理?‘”
    “就算是自己师长的传授,要是觉得有问题,都能提出异议,更何况外宗?”
    “此次试题,本就刻意避开了《新义》里边颇招非议的那些疑点,因此唐瞻的文章,也不能算是矫伪枉饰。”
    “国子监三千多人,这成绩,朕很不满意。”
    “接下来国子监要大力整顿,那里应该入皇家理工学院一样,成为国家培才育士之地,而不是给官员和权贵的子弟们拉关系求干谒的污秽场所!”
    说完又叹了口气:“罢了,还是给官学留着点颜面,便如孙卿所议,擢李夔第二名,唐瞻降第四,放榜吧。”
    元丰二年黄榜张贴出来,开封府顿时轰动。
    苏文熟,吃羊肉。实锤了!!!
    晁补之,唐瞻,杨莳,邵伯温,黎文盛!
    前十名里边,一半都跟苏家有关系!!
    尤其晁补之,大三元,天下至高荣耀!
    最开心的莫过于报信的急脚,都不用到处乱跑,这几个如今全都在可贞堂刻版,一找得一窝!
    ……
    文德殿前,新科进士们站得规规矩矩,等候唱名。
    “元丰二年举进士第一人——晁补之,进!”
    三唱之后,晁补之出列。
    “元丰二年举进士第二人——李夔,进!”
    三唱之后,李夔出列。
    “元丰二年举进士第三人——杨莳,进!”
    三唱之后,杨莳出列。
    礼官引三魁入殿,面见赵顼。
    接下来的手续便是官家扣问三魁三代,乡贯,年甲,以表示关怀重视的那道流程。
    晁补之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苏油的章奏里边,赵顼好奇的是他的学霸天赋,昨晚刻意去翻了以前的档案:“我知道爱卿的大名,两浙路转运司奏报,听说很多是你起草的。”
    “熙宁七年九月,两浙路开田二十万顷的疏奏,就是你的手笔吧?写的很好。”
    晁补之愕然:“陛下,熙宁七年九月十三日,两浙路奏报开田数目为十三万四千零七十四顷。首次突破二十万顷的疏奏,倒也是微臣起草,不过那是熙宁八年六月二十二的事情了。”
    “呵呵,好像是这样的……”麻蛋,昨晚特意还复习了一次,结果还是记混了。
    学霸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学渣还是觉得自己被凌霸了,这个天——实在不好聊。
    “呵呵呵……总之以后继续好好替国家效力,朕和公卿宰执,都很看好你。”赵顼只好匆匆结束话题,又对李夔说道:“国子监刚刚经过一场大动荡,你能够不受影响,不参与其中,唯以文章经义取之,这一点心性,比名次更重要。”
    李夔躬身:“臣不敢为,亦不愿为。就算因干谒而得高位,出仕后也才能不称,做不好事情,到时候受苦的是百姓,辜负的是国家和陛下。”
    “对自身来说也是肇祸——声名败裂,连累族中。臣以为,比进士不第,更差。”
    赵顼叹气:“可惜啊,很多人不能如爱卿所想。”
    对答结束,赵顼又看向杨莳:“爱卿远来交趾,殿上我就留意到你了,文章的确不弱,道理也精通,当时还以为你就是郡王侍讲黎文盛。”
    “怎么爱卿文名不显?是以前清高命世?还是被李常杰打压,曲沉下僚?”
    杨莳猛然跪地痛哭:“罪臣杨曙,改易名字,只为陛见天颜,痛陈己罪。”
    “陛下,我是大罪臣,曾经被李常杰所迫,写文章诋毁大宋,罪大滔天,不敢辩驳。”
    “是苏少保说交趾人才稀缺,不忍诛杀,命我改易姓名赴考,如果侥幸能得见天颜,进退诛囚,唯陛下所决。”
    “陛下,臣常自悔咎,痛愧于心,未敢自绝者,乃一身为家族所系,上有六十老母……”
    赵顼都懵了:“等等,你有何罪,能如此严重?”
    杨莳抬头,满脸的泪水鼻涕:“陛下,李常杰《伐宋露布》,乃罪臣所草,李逆以家族性命相威胁,事后给米十石。臣不敢欺瞒陛下,必以告陈。”
    殿上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靠,这娃立刻拖出去碎剐了都不带冤枉的!
    “啥?十石米?”赵顼的注意力,却在文章的价钱上头。
    交趾米贱,斗米二十文,一石两百文,十石,也就是两贯钱。
    这尼玛,能让王相公气得失态,亲自抖手动笔相怼的文章,就值两贯钱?!
    忍住,这时候不能笑。
    赵顼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天生蒸民,君德则睦;君民之道,务在养民。说得很好,很在理。那你觉得,我是昏庸之主,不循圣范之君吗?”
    杨莳叩首:“陛下收交趾,交人初时心怀震怖,其后苏学士抚之,交趾可称天翻地覆。”
    “方知李逆奸残,万恶不足形容;吾皇宽仁,千秋难得与并。如今交趾郡中,皆歌尧天而享舜日,充仓廪而践礼仪。”
    “邻郡占城,羡慕仰渴,曰奚我后。此陛下圣明之德,虽草木尽曙阳春,不待教而后知也。”
    这马屁拍得如彩虹一般美丽,赵顼果然龙颜大悦,嘴里边却还假谦虚:“的确很有文采,但是也不要修饰太过嘛,我也没有你形容得这么好。”
    “你的那篇《露布》,虽然悖逆,但是其中那句‘天生蒸民,君德则睦;君民之道,务在养民。’还有一句‘百姓膏脂凃地,而资肥己之谋。’说得都非常好。”
    “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的这两句,朕虽不敏,也常常感惕于心,吟诵在口。”
    “之前远隔万里,又是为逆臣所迫,勉强还算各为其主,所以你的那两贯钱的过失,朕,就不追究了。”
    “于前能对交趾忠诚,之后也必能为大宋效力。你文中的这两句,我也同样回赠与你,今后要清廉自守,以民为要。”
    “苏学士说得对,万里之外,人才难得。起来吧,去换上朝服,跨马夸街,你还是朕亲点的探花。”
    “等到了金明池,朕还要敬你一杯。对了你会写诗吗?一会儿可得陪和一首哟……”
    这一刻杨莳的忠诚度飙升到了一百二十,哭得都快没个人样了,连连叩首:“陛下宏量深恩,便是杨莳再生之父母。纵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微臣今后,必定踊跃报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殿中众臣也对赵顼的气度大所折服:“吾皇圣明!”
    ……
    这一届科举的瓜,简直让汴京老百姓吃了个大爽。
    大宋嘉佑以前,因二三名在黄榜上并列状元之下,所以都称“榜眼”。
    自打苏油取中第三名后,民间称大宋科举殿试三名为探花,才成了定例。
    三元及第这样的奇迹都靠后了,今科探花的事迹,那才叫惊天传奇。
    而赵顼收获的声望,再次达到了新的顶点。
    瞧瞧,咱们官家这气量,这德性,这宽慈,能够生为宋人,我……我骄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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