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庞法起总算是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他很清楚,既然作为沈庆之手下最倚重的大将柳元景已经死了,那么沈庆之大军十有八九是真的已经被乾军全歼,就算没有被全歼,就算沈庆之还没死,只怕手下已经剩下不了多少人了,如今大批乾军正在往江夏方向而来,沈庆之即便没死有也不敢再来江夏。
    这么一来的话,他庞法起负责接应沈庆之大军的任务到底还要不要执行下去?是继续等待,还是想办法派人过江去禀报萧斌,请求下一步的指令?
    不得不说庞法起的心志之坚远超常人,在老母和妻儿都被乾军俘虏的情况下,在昔日好友死去的这个档口还能保持这么镇定和冷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方寸大乱,脑子不管用了。
    经过一番思考权衡,庞法起叫来儿子庞敢当:“派人去把军司马刘衮和主薄朱砌请过来!”
    庞敢当问道:“爹爹有何打算?”
    庞法起看了看儿子,说道:“为父打算派人出城去找乾军大将谈判,假如为父率部投降的话,他们可以给出什么条件!这一方面试探乾军招降我们的决心有多大,若他们真想招降为父,肯定会不惜官位和财物;另一方面,为父也是派人去打探敌营所在的位置和具体的布防情况,看看是否有可乘之机,若是他们的布防存在漏洞,今夜咱们就出城去偷营,救出你祖母和母亲他们!”
    庞敢当大喜,说道:“叠得既然有此打算,何必要让刘衮和朱彻二人知道,只让孩儿悄悄出城去见乾军大将就行了,孩儿还可以趁机要求见祖母、母亲和其他兄弟姐妹,看看他们是否安全!”
    庞法起摇了摇头,“这二人在江夏城经营多年,军中和官府中遍布他们的心腹和眼线,倘若我军真要夜袭敌营,又或者选择投降乾军,无论哪一样都不可能绕开这二人,若为父瞒着他们,等他们知道了这事,心里肯定会心生不满,到时候难免节外生枝!”
    庞敢当想了想,“爹爹所虑也无不道理,孩儿这就去请刘衮和朱砌!”
    不久,刘衮和朱砌就被庞敢当请了过来。
    “末将(下官)见过府君,府君无恙,我等就心安了!”二人向庞法起行礼。
    庞法起笑着抬手:“本官无恙,刘将军和朱主薄请入座!”
    “多谢府君!”二人行了礼,分左右坐在庞法起下手两侧。
    庞法起说道:“本官把二位请来,就是想问问二位,对咱们接下来是坚守待援兵,还是想办法突围,又或者······向乾军投诚有何想法?”
    刘衮和朱砌互相看了一眼,朱砌沉吟一下拱手问道:“府君,不知萧大帅是否有指令留给府君?”
    庞法起看了看二人,说道:“实不相瞒,萧大帅渡江之前给本府的任务是在此接应沈庆之大军,但如今柳元景已死,只怕沈庆之将军也是凶多吉少,但没有看见沈庆之将军的尸身,本府还是不太相信沈将军已经遭遇不测!”
    朱砌皱眉道:“虽然柳将军已死,但不能证明沈将军也已经战死,若沈将军已战死,乾军为何不干脆把沈将军的人头拿来,岂不更能打击我军士气?更让我们相信沈庆之大军已经完了?”
    刘衮忍不住道:“朱大人的意思是乾军是在混淆视听,想让柳元景之死让我们相信沈庆之大军已经完了,好打击我们的士气,从而达到让我们放弃抵抗的目的?”
    朱砌道:“这是有可能的,但下官也不能肯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若夏口那边不派人来接应,我军想要单独突围出去或者渡江的话基本上不可能成功;一旦乾军大队兵马抵达,如果夏口不派兵渡江增援,仅靠我们城内这三千人只怕守不了多久,而且就算对面派兵渡江增援,也不一定能上得了岸!”
    庞法起心中杀意渐起,他问道:“按照朱主薄这么说,突围不成、坚守待援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么我等就有投诚乾军一条路喽?”
    朱砌似乎感觉到了庞法起的杀意,连忙说:“府君误会下官的意思了,若要突围就要趁早,立即派人想办法渡江去把消息禀报给萧大帅,请他下令出动水师战船在江边接应,否则我们根本就走不了,敌军定会尾随追杀!”
    “坚守待援的话,请恕下官说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就算我等这些人打算死守到底,下面那些兵将只怕也没有这份死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一旦逼急了,只怕不用乾军攻打,下面那些兵将就先反了,到时候他们把我们绑了送出城去向乾军大将邀功,我等岂不死的冤枉?”
    庞法起心里有一种无力感,他心里可惜的是江夏城这些兵将不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如果是他亲自带出来,他有信心让兵将们跟他一条心——死战到底!
    他看向刘衮,“刘将军,你给本府说句实话,你能控制守军多少兵马,能让他们真正跟着你效命?”
    刘衮苦笑:“府君,江夏城的兵马的确都是末将带出来的,但这几年被萧大帅拆散得七零八落,城内只有不到两成原本属于末将的兵马,其他都是从各处调来的兵将,末将根本就指挥不动!”
    庞法起脸上抖了几抖,“照这么看来,死守待援只怕是真的不成了,那么咱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向乾军投诚,要么派人向萧大帅禀报沈庆之大军的情况,请求他下令出动水师掩护我们渡江了!刘将军,你是什么想法?”
    刘衮当即抱拳:“末将唯府君马首是瞻!”
    庞法起看着刘衮,眼神一动不动,似乎要看出他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看了一会儿他才点头:“甚好,如今这个似乎我等必须一条心才能活命,若是心怀异志,肯定会被乾军利用!若是要派人向萧大帅禀报,请求他出动水师掩护我们撤退,那我们必须先搞清楚沈庆之大军到底是全军覆没了,还是这只是乾军率的手段,所以本府决定派人出城去找乾军商谈投诚事宜,这样做可以一箭三雕!”
    刘衮和朱砌连忙道:“愿闻其详!”
    庞法起于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至于最后到底选择怎么做,全在他一念之间。
    “府君此计甚妙,不知府君打算派谁前去找乾军大将商谈?”朱砌问道。
    庞法起道:“你们二人!”
    “啊?下官和刘将军?”
    “不错!只有二位去才能向乾军大将展现本府的诚意,朱主薄负责与乾军大将谈判,同时负责试探乾军大将,确定沈庆之的生死及那一万大军是否真的已经完了;而刘将军懂兵事,你负责观察乾军营地内外的地形、布防、岗哨及巡逻情况!”
    朱砌和刘衮互相看了看,知道庞法起的决心已定,只好站起来拱手答应:“诺!”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了庞法起父子二人的对话,刘衮还真的关于会相信庞法起有可能会选择向乾军投诚,但是现在,刘衮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庞法起的障眼法,目的只是为了去夜袭乾军大营。
    刘衮暗自大喜,这真是天助我也!只要能接触到乾军高层,他就能向对方表明心迹,到时候向乾军高层揭露庞法起的真实目的,只要能绑了庞法起、把江夏城献给乾军,高官厚禄岂不是手到擒来?
    未时初,刘衮带着两个亲兵护着朱砌从北门出了城,朱砌骑着一匹矮脚马,穿着官袍,举着旌节。
    这几人刚出城就被乾军斥候发现了,很快就有十个乾军骑兵围上来。
    朱砌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举着旌节用颤抖的声音高声道:“我乃江夏郡主薄朱砌,奉庞太守之命去面见贵军大将,商谈投诚之事!”
    斥候哨长闻言看了看朱砌手里拿的旌节,扭头对一个哨骑吩咐:“去大营报告!”
    “领命!”哨骑抱拳答应,打马朝这大营方向飞奔而去。
    哨长看了看刘衮问道:“你又是谁?”
    刘衮抱拳道:“本将是江夏郡军司马刘衮,作为此行谈判副使有朱主薄一同去面见贵军大将!”
    哨长点头,伸手向北一指:“几位请吧!”
    朱砌和刘衮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打马向前走去,乾军哨长带着剩下的骑兵分作两列在朱砌和刘衮一行人两侧随行,实际上是看管监视。
    走了十余里,朱砌和刘衮就带着几个随从在乾军侦骑探哨的监视下来到了大营门口,刘衮左顾右盼查看着乾军大营所在的位置和地形,又观察乾军在营外的警戒哨和防御工事部署,默默记在心里。
    等进了乾军营地,又仔细观察,记住营中马厩、兵士营帐、帅帐、箭楼和其他防御设施所在的位置以及兵力部署。
    他们被引到帅帐门口,有人进去禀报一声之后,就被允许入内。
    刘衮拉住正要进去的朱砌低声道:“你进去,我留下外面······”
    朱砌明白刘衮是想留在外面观察敌营的防御和兵力部署,点头答应,带着两个随从走进了营帐。
    等朱砌进了帅帐,刘衮就迫不及待的找到站在帅帐外当值的帐前校尉,抱拳道:“这位将军,我乃江夏郡军司马刘衮,我有紧急消息要报告,这朱砌来商谈投诚之事只是幌子,是庞法起的障眼法,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要在今夜夜袭贵军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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