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稷下学宫。
    走了不远,一个神情威严的门吏领着一队军士将马车拦下。
    “你等何人?胆敢擅闯学宫。”门吏厉声喝道,他见马车上一个是穿褐衣的黔首,另一个则是商人学徒打扮的青衣,这两人发型衣装皆非士子之风。
    驾车的姜杏儿稳稳将马车停住。
    士兵一拥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张仪慌忙跳下车来,一脸赔笑地掏出孟夫子给他的令牌毕恭毕敬地递上,“禀告学官,我等蒙孟夫子相邀,到学宫来见夫子,这令牌即为夫子转交。”
    门吏接过低头审视,这是一块长方形青铜薄片,正面镂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背面写着“学宫儒馆”四字。
    门吏手里把玩着令牌,斜眼看向张仪,“这令牌倒是不假,但是否为夫子所赠,岂能由你等自说自话,或是你等偷的或是你等捡的,谁能说得清?”
    他手一挥,“来人,持此令牌去见孟夫子,看此人说话是否属实。”
    刚进门,就被人当成贼了,张仪尬笑,幸好马车上的佳人神情淡定。
    一个军士接过令牌匆匆而去。
    ……
    不一会儿,军士领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儒服青年匆匆回来。
    儒服青年拱手对门吏笑道,“冯吏有劳了,此二人确是家师孟夫子所邀,来学宫参观,还请放行。”
    “鹿士子客气。”门吏热情回礼,这才对张仪语气依旧冷冷道,“你等进去好生规矩,这马车留下,万一马受惊,冲撞了夫子和士子们,你我都吃罪不起!”
    张仪心中有火苗飞窜,他来这好几天了,明明看见人家的马车都是长驱直入的,怎么自己身份低微,连马都低马一等?
    “我等遵命!”
    姜杏儿对张仪笑笑,拍了拍手,将缰绳放下,从马车上潇洒地一跃而下。
    “在下孟夫子弟子鹿鸣见过二位。”那儒家士子微笑上前拱手一礼。
    “在下张仪。”
    “在下姜…信。”
    “见过鹿兄!”
    张仪和姜杏儿含笑齐声答礼。
    ……
    “两位请,孟夫子在学馆讲学,特意让我带二位先到学宫各处参观。我学宫占地极广,按门派划分区域,共有儒家馆、道家馆、墨家馆、法家馆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学馆,今日时间有限,在下只能带你们去前几位的大馆走马观花一番。”
    鹿鸣伸手款款相邀,领着张仪和姜杏儿从大路右侧走进一条花间小路。
    一路蝴蝶飞舞,花团锦簇,令姜杏儿有一种自己也放飞其中的感觉。
    花圃的尽头是一片清幽的竹林,一排排三层小楼掩映其中。
    “此处是道家馆,教授的乃是我齐国的国学黄老之学。”鹿鸣笑道,“授课的是慎夫子、接夫子和环夫子。”
    透过竹林,张仪和姜杏儿看见有白衣学子在里面练剑,有的则是盘腿坐于青石之上,一静一动,物我两忘。
    张仪不禁问道,“敢问鹿兄,齐国国学为何不是你们儒学?”
    姜杏儿在一旁笑道,“张兄,黄老之学,是上古黄帝和春秋时老子之学的合称,因为我国国君田氏,据考证是黄帝后裔,且老子是陈国人,而田氏祖先公子完也是来自齐国,故而齐国百年以来,以黄老为尊,那黄老之学自然是为国学。”
    张仪点头,“原来如此。”对姜杏儿拱手行礼,“姜兄果然多才。”
    姜杏儿抿嘴一笑,眼波温柔。
    之前在路上听张仪说苏秦是有家室之人,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性子高傲,是绝不肯做人家之妾,而且自己是家中长女,按齐国风俗,无儿子的人家长女都不外嫁,只能让男方入赘其家。
    这一路她也渐渐想通了,张仪这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就连孟夫子这样的大儒都看好他是未来的百里奚,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古人说,失之桑得之榆。
    要不,就给张仪一个机会?
    ……
    张仪见姜杏儿对他笑得温婉,不禁心花怒放,趁机卖弄自己的见多识广,又问鹿鸣,“鹿兄,据说当今道家还有一位举世闻名的大才,现居离齐国不远的宋国,学宫为何没有聘请?”
    “张兄,你说的可是大贤庄周?”
    “正是。”
    鹿鸣感叹一声道,“庄前辈学识风骨海内闻名,稷下学宫曾多次重金礼聘,但他和纵横派的鬼谷先生一样,宁可游戏风尘,也不愿来学宫屈就。”
    听到他谈起鬼谷先生,姜杏儿和张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张仪突然笑道,“据说鬼谷先生的纵横派就在离临淄不远的云梦山中,听鹿兄口气,对那为神秘的鬼谷先生好生敬仰,那为何不去入门求学?”
    鹿鸣脸上尬笑,“咳咳,在下家境小康,据闻鬼谷先生只收寒门子弟,而且听说鬼谷门下弟子一日二餐,半年一肉,在下恐怕挨不到半年,就要逃下山来。”
    张仪和姜杏儿哈哈大笑。
    鹿鸣又道,“虽然庄前辈不在学宫,但前辈的独子却在家官游学。”
    什么?
    张仪大吃一惊,“庄前辈本是道家大师,他儿子为何不向其父学习,反而在此处学习道家的黄老之术?”
    “哈哈,”鹿鸣笑道,“张兄误会了,他并非在道家馆,他学杂家授业于有我齐国第一辨士之称的淳于髡夫子门下。”
    “哦,那今日路过杂家馆,可否介绍那位庄兄给我等一见?”张仪一脸期待地问,见不到庄子,见见他儿子也好。
    鹿鸣苦笑,摇摇头,“那位庄兄,为人放浪不羁,而且最恨我等儒家弟子,说我等是食古不化拘于礼教的土鸡瓦狗,连家师孟夫子一听到他名字都头疼三分,况其人眼高于顶,整个学宫,除了学宫十杰外,其他弟子他是谁都瞧不上。”
    他话中的意思,是让张仪不要去找那个庄周之子,以免自取其辱。
    “哦,那位庄兄是否也是学宫十杰之一?”姜杏儿问,听鹿鸣这么一说,她反而升起了对那个庄士子的好奇之心。
    鹿鸣点点头。
    “那么学宫十杰中可有你们儒家的弟子?”张仪摸着下巴问,儒家是稷下学宫的七大显学之一,如果连一个十杰都没有,那孟夫子一定很尴尬吧。
    “有。”
    鹿鸣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咳咳,正是在下。”
    又苦笑着扑充一句,“在下也是十杰中庄士子唯一不理不睬之人。”
    这人倒是有个性,姜杏儿抿嘴一笑,粗着嗓子问,“那庄士子叫何名?”
    “庄穷。”
    鹿鸣回答道,嘴角似抽了抽。
    装穷?噗嗤!姜杏儿低下头,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张仪也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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