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街坊们围住也不慌,他笑眯眯的拱手道:“家主人令某来此,乃是为了送草帖。”
    草帖就是女方初步同意这门亲事后给男方的东西,上面书写着女方父祖的来历,以及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拿着去找人算凶吉。
    “苏晏的婚事?”
    “呀!竟然是苏晏吗?”
    街坊们见男子仪表不凡,而且还文绉绉的提到了什么家主人,都有些欢喜。
    “苏义,是苏晏的婚事呢!”
    “这是哪家?”
    苏义这才知道男子的来历,他惶然道:“国舅客气了,小人哪敢!”
    男子见他惶然,自己也有些慌了。
    “我说苏公,您别再自称小人了可好?若是被国舅知道了,定然会以为是某的不对……”
    “好好好……小人……某知道了。”
    苏义打开大门,请了男子进去,然后对街坊们拱手道谢:“多谢诸位了,等大郎成亲,定然请诸位街坊来喝一杯酒。”
    街坊们麻木的拱手,等苏义进家后,才有人惊叹道:“竟然是国舅家?”
    “吓人呢,国舅家竟然看上了苏晏,传出去都没人信。”
    “苏晏有什么好?”
    “他能读书。”
    “可能读书的多了去……”
    “这就是鱼跃龙门……我家大郎二十多岁了,每日就跟着做活,和苏晏比起来……没法比啊!”
    “他们父子当初是做苦力的,在码头扛活,如今……哎!一言难尽啊!”
    “所以还是要读书。”
    “对,可读书要钱呢。”
    “勒一勒,总是能省出那点钱。”
    “……”
    ……
    大相国寺里,果果牵着哥哥的衣袖在不停的说话。
    “哥哥,大和尚好胖。”
    “哥哥,那边有吃的,是油炸的……哥哥。”
    大相国寺就像是一个大型超市般的嘈杂,上香的,做生意的,来逛的……再过几十年,李清照会跟在赵明诚的身后来逛大相国寺。
    沈安带着妹妹游走其中,不时买些小东西。
    果果手中拿着吃食,一会儿咬一口,一会儿咬一口,哥哥不时俯身给她擦嘴角,身后还有陈大娘拎着水囊给她喝水,这待遇……
    到了后面,廊下全是摊子,院子里也是摊子,只留下一些小地方供人走动。
    “哥哥,有小狗。”
    前方有个男子在卖小狗,几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卧在那里,看着很是可爱。
    “家里有花花了啊!你再买小狗回去,花花会不会生气?”
    狗也会吃醋的。
    果果的眉间多了挣扎,纠结了许久,才牵着哥哥的袖子仰头道:“哥哥,要不买了送给包公吧。”
    “算了吧,包绶那小子顽劣,这小狗去了包家,迟早会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
    本该去了的包拯依旧活的好好的,没有变成孤儿的包绶就越发的得意了,据说很是顽劣,上房揭瓦,下地拆家,几乎是无所不能。
    再进一道门,嘈杂渐渐被隔离在身后。
    一排精舍在左边,右边是一个水池,边上三两花树点缀,很是清雅。
    “怎么才来?”
    曹佾从一间精舍里出来,见到果果就笑眯眯的道:“可是小果果?正好某叫了些好斋饭,快去吃吧。”
    果果一本正经的行礼,还不忘仰头嘱咐哥哥:“哥哥,要少喝酒。”
    沈安笑着应了,然后看着陈大娘带她进去。
    “这边走走。”
    曹佾和沈安走到了水池边,看着池子里的鱼儿游动。
    “最近你怎么变老实了?见个面都要在大相国寺。”
    沈安随手丢了颗小石头进去,鱼儿们竟然丝毫不慌,甚至还过来追逐了一阵子,可见平时被喂养的极好。
    曹佾皱眉道:“大姐给了消息,让最近老实些,不许结交不明不白的人,更不许出入青楼,否则就打断某的腿……”
    他都头发斑白了,曹御姐依旧是大姐做派,一言不合就要打断腿。这种大姐……真是让人艳羡啊!
    沈安把艳羡抛开,问道:“可是觉着不对劲吗?”
    曹佾点头:“是不对劲,大姐派来的人说话含糊,就是咬死了最近别出风头,不许去青楼,喝酒不许醉,更不许打架……”
    “这事……”
    “这事还得着落在宫中,弄不好和官家有关系。”
    沈安和曹佾面面相觑,都觉得怕是有些不大好的事情发生了。
    ……
    “官家的病情如何了?”
    寝宫外,曹皇后身姿笔挺的站着,身边是御医。
    御医说道:“圣人放心,官家的身体还是那样。”
    曹皇后嗯了一声,看着御医,浓眉皱着,“可官家为何虚弱?”
    御医苦笑道:“圣人,官家……年岁在这了。”
    赵祯五十多了,政事多,自家的身体底子弱,偏生还执拗的要生儿子,于是旦旦而伐,这身体都被掏空了。
    曹皇后的眉间多了黯然,还有些无奈。
    “多久能好?”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避嫌了。
    御医低头迟疑了一下,“圣人,此次大概会长一些。”
    曹皇后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就淡淡的道:“消息若是出了宫……”
    御医看了左右的内侍和宫女一眼,心想若是他们传出去的呢?
    曹皇后冷冷的道:“我身边的人若是敢乱传话,乱棍打死!”
    这就是军法!
    任守忠正色道;“圣人放心,臣会盯着他们。”
    他昂首挺胸,觉得自己的忠心可昭日月。
    曹皇后颔首道:“你去告诉宰辅们,就说官家要静养一阵子。”
    任守忠一溜烟就去了政事堂,把曹皇后的话转达了,韩琦说道:“某要进宫去看看官家。”
    这是应有之意,免得赵祯被人给控制住了。
    随后宰辅们就进了宫。
    赵祯在昏睡之中,韩琦等人轮流上前看了。欧阳修的眼神不好,甚至还伸手在赵祯的鼻下试探了一下……
    等大家都看过了,韩琦指指外面。
    曹皇后孤独的站在那里,秋风吹拂着,几缕散落的头发在飘舞。
    “圣人,官家的情况看来要静养一阵子,外间之事……”
    曹皇后霍然回身,目光锁定了韩琦,冷冷的道:“祖宗规矩在,谁想做霍光?”
    霍光专权,哪怕没篡位,可却经历了许多挣扎。
    韩琦抬头,眼中有些不悦之色闪过,“臣,不是霍光。臣只愿做大宋的忠臣,只愿意做苏武。”
    这个回答很巧妙。
    霍光生前权势滔天,死后被族诛。而苏武和他相反,是个大大的忠臣,后来卷入了政治斗争,独子被霍光给干掉了。
    这两人一对比,韩琦的用意就清楚了。
    某宁可被冤屈,也不会背叛大宋。
    曹皇后点头道:“如此甚好。官家这里……我却不能不盯着了。”
    这事儿说来尴尬,赵祯当年发狂,说曹皇后和人一起谋逆,害得他生病曹皇后都不敢靠近,生怕犯口舌。
    这是要先给宰辅们报备。
    不得不说,这种制度能确保帝王的安全无虞,可却显得格外的冰冷和无情。
    生病了自己的妻子都没法来照看,赵祯的心情大抵也是复杂的吧。
    人是安全了,不必担心谁扶起自己,小嘴张开,笑吟吟的道:“官家,来,喝了这碗药。”。
    可人情呢?
    情义何在?
    韩琦心中唏嘘着,说道:“这等时候,圣人自然无需忌讳什么。”
    都起不来了,还忌讳皇后造反不成?
    曹皇后进了寝宫,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的赵祯,叹道:“这样的帝王,做的可得意吗?”
    没人知道赵祯是否得意,韩琦也不知。
    “帝王没有选择的余地,该你做你就得做,所以……宰辅最重要。”
    他缓步走在宫中,秋风萧瑟中,有些意气风发的道:“如今皇子在宫中,万事无忧,诸位,接近年底了,务必要恪尽职守啊!”
    曾公亮神色淡淡的道:“某知道。”
    欧阳修叹道:“官家竟然这般……不过能好就行,此后那些烦心事少给官家说。”
    韩琦点头:“老夫知道。另外……沈安呢?让他来给官家看看。”
    欧阳修辩解道:“他不会开药方。”
    在他的眼中,沈安的医术近似于邪门歪道,本不该提及。
    可在韩琦看来,医术大抵只分有用和无用,于是任守忠就跑了一趟。
    ……
    沈家,陈洛正在养伤。
    肩头挨了一刀,虽然是木刀,可依旧伤的不轻。他必须要庆幸是左肩中刀……
    “……他若是敢捅某的小腹,脸上都是破绽,那某定然会一拳打掉他满嘴牙。”
    陈洛在自己的屋子里说的神采飞扬,“当时折郎君还说让某重回军中,可郎君对某这般看重,别说是军中,让某去做都指挥使某都不会去。”
    闻小种坐在边上,他的身体刚恢复,所以有些艳羡的道:“若是某的身体早些好,此次也该能去。种谔遇到某……某能让他无处可逃!”
    屋子里有很多小坛子,闻小种的脚边就是一个。他单手抓去,然后一用力。
    啪!
    坛子就像是爆炸般的碎裂,酒味四溢,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些面目狰狞的虫子。
    这些虫子有小有大,有短又长……
    其中一条蝎子正趴在闻小种的鞋面上,而那条小蛇卷成一团,看似死不瞑目。
    呃!
    这个有些尴尬啊!
    闻小种得了沈安的信任,本是想出一把力,可运气不好要养伤,这才让陈洛占据了先手。所以他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于是……
    这下尴尬了。
    闻小种去找扫帚,可才起身,室内的光线一暗,冲进来一人。
    “陈洛……”
    闻小种抬头,看到了一张丑脸。
    曾二梅眼中含泪站在那里,说道:“我才回家两日,你怎地就成了这模样?”
    沈安对家中的人极好,待遇就不说了,汴梁头一份。关键是还有假期。若是有事的话,你还能请假。
    曾二梅就是请假回家两天才回来,结果一进家就听到了陈洛受伤的消息。
    ……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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