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汤饼,曹佾真想把这个瓷盆给弄回家去。
    “上次你弄了某的一柄汉剑。”
    曹佾端着没洗的小瓷盆,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柄汉剑某不要了,就拿这瓷盆交换。”
    沈安看了他一眼,“这瓷盆才将上了家里的账册,我家娘子爱之入骨,给你当饭碗,估摸着某今夜只能在书房里睡了。若是被你带走,家里定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忍心?”
    曹佾想起了沈安两口子手持刀剑互砍的场景,不禁打个寒颤。
    “罢了罢了。”
    他遗憾的放下小瓷盆。
    “别啊!”沈安一脸慷慨激昂的道:“国舅既然喜欢上了它,这便是缘分,某这个人旁的没有,却喜欢成全人。要不这样吧,国舅家某记得有一匹好马……”
    咻!
    “国舅!”
    曹佾瞬间消失了。
    “国舅,好商量!好商量啊!”
    曹佾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沈安被挖个坑埋了,所以一听到交换条件就跑。
    “你别想再坑某!”
    曹佾觉得自己如今越发的聪明了。
    一路求见官家,见面后,曹佾就很直接的说道:“官家,臣听闻宫中最近烧了瓷器,不知臣是否有这个缘分……”
    咱的功劳直接抵消就是了。
    曹佾觉得没问题。
    可赵曙却勃然大怒,“哪来的什么缘分!”
    啥?
    曹佾懵逼。
    赵曙喝道:“那瓷器乃是工匠数年精心弄出来的,宫中都少了一套,你若是要,便去求了娘娘。”
    “臣不敢。”
    曹佾打个寒颤,觉得自己怕是被沈安给坑了。
    宫中都少了一套,他竟然让某来求,这不是找死吗?
    被坑了啊!
    他刚出去,就被内侍给截住了。
    “国舅,娘娘有请。”
    瞬间曹佾面色惨白,“大姐找某何事?”
    “不知。”内侍同情的看着他,觉得这位国舅就是个可怜的。
    一路进去,见到曹太后时,曹佾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曹太后站在外面,天气虽然冷,她穿的却不多,看着比曹佾还精神些。
    见弟弟萎靡不振的,曹太后皱眉道:“怎么没精打采的?”
    曹佾一个激灵,“今日刚休沐,就放松了些。”。想到自己又被沈安坑了一次,曹佾不禁有些恼怒,脸渐渐又红了。
    曹太后看着他,“怎么又红了?”
    曹佾一怔,“天气热,天气热!”
    曹太后看看天色,这天不热啊!冷飕飕的。
    这孩子莫不是病了?
    在她的眼中,曹佾依旧是个孩子。
    这时有内侍过来,禀告了消息给任守忠。
    任守忠一脸纠结,觉得这个消息让自己去禀告给太后不大好,会被国舅记恨。
    但没办法啊!
    某真是太难了啊!
    他只得走过去,“娘娘,先前国舅去官家那边讨要瓷器,官家大怒。”
    卧槽!
    曹佾盯着任守忠,心想你竟然火上浇油。
    果然是恨上某了啊!
    任守忠觉得自己很冤枉,可曹佾却已经心虚了。
    “大姐,某……”
    “那瓷器在先帝时就已经在弄了,千辛万苦才出了几套,沈安立功不少得了一套,剩下的宫中分完了,据闻官家那边还少个小瓷盆。”
    我去!
    曹佾想起了沈安家的小瓷盆。
    那个莫不是官家的?
    沈安那厮好大的胆子啊!
    “官家是担心他去打断人的腿,这才用了一套瓷器哄他,你有何功劳,也能要一套瓷器?”
    曹太后觉得赵曙对自己真是够尊重了,就越发觉得弟弟的举动太过分,而且有居功自傲的味道。
    勋戚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执掌军权。
    曹佾能掌军,这便是莫大的信任和看重,可你做了些什么?竟然挟功要好处……
    这是犯忌讳的啊!
    曹太后想到了这里,手一伸。
    “刀来!”
    这是要动手了?
    有内侍送上连鞘长刀,曹佾已经开始逃了。
    “还敢跑!”
    曹太后觉得抽曹佾一顿,官家那边想来也该释怀的。
    “大姐饶命啊!”
    “嗷!”
    ……
    庆宁宫中,侍读孙永走进了房间里,里面的十余人正在伏案沉思,听到动静抬头,有人说道:“孙侍读,大王封皇太子之事如何?”
    孙永摇头,面色凝重的道:“那些人进谏时机拿捏的非常好,大王只能拒绝,否则就有觊觎之嫌。所以此事难!但难也要试试。”
    “哎!”
    一阵叹息,大伙儿都有些没精打采的。
    他们都是赵顼的人,至少名义上是。
    赵顼好了,他们也好。赵顼不好,比如说不能继承帝位,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这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孙永走进来,见大伙儿都在写东西,就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奏疏。
    “这是何意?”
    奏疏里阐述了赵顼封王的好处和必要性,看着不错。
    可孙永却摇头,“这样不好。”
    众人抬头,孙永说道:“太简单。”
    切!
    众人偏过头去。
    大伙儿都是大王的属官,你孙永装什么大瓣蒜啊!
    孙永淡淡的道:“要说就要拉它个上千年,从远古时说起,一直说到前朝,说清楚早立太子的好处。”
    “可坏处却不少!”
    有人辩驳道:“历朝历代帝王和太子相疑的不少,这个怎么说?”
    孙永摇头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大宋蒸蒸日上,有了皇太子,这天下就会更稳固,上下安心。此乃天大的好事,咱们怎能不做?”
    众人点头。
    “那要怎么写?”
    孙永走过去,拿起毛笔,一笔笔的写下了一个个人物。
    这些人物在史册中或是光芒万丈,或是遗臭万年……
    “秦皇汉武……无数帝王将相,因为太子之位不明,引发了多少纷争?这些都要写进去,一份奏疏要精干,不可太繁冗,否则官家哪里有心思看下去?要简洁,要明晰……”
    孙永边说边拟,一会儿就弄出来一个类似于大纲的东西。
    众人一看,不禁赞道:“孙侍读果然是出手不凡啊!这随便弄一下,比咱们的强多了。”
    若说大纲是骨架,后续就是填充血肉。
    孙永缓缓的写,不时和大家探讨一番某个人物的事迹。
    这一写就写了大半个时辰,等他写完时,有人惊呼道:“该给大王上课了!”
    孙永抬头,眼中有疲惫之色。大半个时辰全神贯注,耗费了无数心神,但他此刻却很兴奋。
    “今日某去给大王上课!”
    他拿着手稿出去,众人行礼。
    这是表示尊重。
    一篇文章就震住了同僚,让孙永不禁心情大好。
    可等他过去寻赵顼时,却听到里面有人在上课。
    “……大宋的根基在于百姓,可也在于士大夫。百姓不稳,地动山摇。士大夫不稳,暗流涌动。两者皆不可轻废。”
    这是沈安的声音。
    沈安是侍讲,自然有资格给赵顼上课。
    只是这厮太懒了,一年最多上几次。
    大王对他敬佩有加的原因是什么?且让某听一听。
    孙永侧耳倾听着。
    “若说君王是上层,那么士大夫就处在中间,而百姓就在下面。”
    这个比喻不错。
    “士大夫一动摇,大宋的腰就危险了,前隋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时的中层那还是世家门阀,世家门阀离心,一心要捅隋炀帝的刀子,可隋炀帝却急匆匆的要去征伐高丽,最终兵败身亡。”
    窗外的孙永想吐血!
    你把大宋的士大夫阶层比作是前隋时的门阀世家,这过分了吧?
    史书上些隋炀帝穷兵黩武,骄奢淫逸,所以才导致隋朝败亡。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在前隋灭亡的过程中,那些世家门阀不知道出了多少力。
    “所以对于士大夫阶层,别想着一巴掌拍死,你也拍不死。”
    这个倒是真的,隋炀帝就是想一巴掌拍死那些世家门阀,结果却把自己给拍死了,由此可见世家门阀的势力之庞大。后来李渊起兵,世家门阀的力量在其中更是不可低估。
    孙永本来对沈安没什么好感,可此刻听到这些见解后,不禁就点点头,觉得这是真知灼见。
    士大夫不可太倚重,否则帝王会被架空。但又不可离太远,否则士大夫会心生怨怼。
    咦!
    这怎么不对劲啊!
    “要不远不近,要潜移默化的改造他们,比如说此次祥符县之事,某斩杀潘颖,就是在给张启伟撑腰,也是在给其他官吏做示范,让他们知道,尽心做事的臣子不必担心没了后路,不必担心没了前程,所以……”
    “回头我就去求了官家。”
    “好。”
    赵顼的心情看来很轻松,“你说的士大夫很是精辟,近了被架空,远了会怼怨,很是形象,我一下就想通了许多事。”
    他突然咦了一声,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你这说法,竟然把士大夫比作是小人,若是被他们听到了,怕是会找你拼命。”
    这话里的女子不是泛指女人,后世牵强附会,实在是南辕北辙。
    外面的孙永这才发现自己为啥发现不对劲了。
    这沈安是故意的吧?
    “此次孙永他们想为我谋求皇太子之位,可我以为不大妥当。”
    孙永心中焦躁,恨不能冲进去问问赵顼,凭什么不妥当?
    “此事官家不会同意,他们白费劲了。”
    “我就怕官家发怒。”
    “不会。”沈安很笃定的道:“官家毕竟在外面多年,所以还是眷顾你的,爱屋及乌,孙永他们不会被呵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孙永觉得沈安太过大话了。
    他悄然回去,然后仔细推敲了自己的奏疏,觉得万无一失。
    出来时,他不禁流泪了。
    “这是为何?”
    同僚见状不禁讶然。
    孙永叹道:“某写这份奏疏耗尽心力,读来伤感,不禁落泪。”
    众人拱手,“如此此事定然能成,我等该联名才是。”
    这是开玩笑,可孙永却点头,“好。”
    咦!
    这人真的很大方啊!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爵士这辆老破车继续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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