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卓雪出门前说庄老实看着家,果果做主。
    她去一趟娘家,最多半日就回来了,一时半会沈家也不会有啥事,所以这话也就是随口说的。
    可没想到事儿还真的来了。
    事儿来了就来了吧,庄老实觉得自己也能暂且稳住。
    可耐不住果果真心想做一回主啊!
    结果她的决断是砸了那陈福儿家。
    雷相不禁看向了庄老实,心想小娘子这是什么招数?
    这事儿按照他的预设,就该是先稳住作坊女工的情绪,然后再上门去质询。
    砸了他们家!
    这个是不是凶悍了些?
    庄老实也很纠结,但维护果果的权威是有必要的,所以他严肃的道:“没听到小娘子说什么吗?姚链赶紧去召集人手。”
    姚链一怔,“家里没人手了。”
    庄老实一跺脚,“邙山军不是留了数十人在庄上看作坊呢!赶紧去叫来。”
    “哦!”
    姚链打马出城去叫人,庄老实走到屏风前,堆笑道:“小娘子,那小人这就去了?”
    这事儿他当然要去主持,否则那些乡兵都是贼胚子,下手没个轻重,若是打出人命来,郎君不在家,这事儿就麻烦了。
    屏风的后面,果果坐在那里,脚边卧着花花。她想了想,记得哥哥说过,遇事别怕,打就是了。
    是了,哥哥从进了汴梁城开始,就是一路打出来的威风。
    那现在哥哥不在家,我该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脚边的花花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着格外的凶悍。
    “我要去!”
    庄老实赶紧劝了几句,可果果却很认真的准备去主持工作。
    于是稍后邙山军进城,在沈家大门外集结时,就看到了一个眉间稚嫩的小娘子。
    马车备好,周二赶车,姚链护卫,庄老实跟在车边……
    果果站在门外,身后跟着赵五五。
    沈家这算是倾巢出动了。
    果果走下台阶,街坊们都在家门口往这边看。
    没办法,动静太大了呀!
    几十个乡兵堵在沈家门口,个个都是一身彪悍的气息。
    见果果出来,乡兵们叉手行礼,“见过小娘子!”
    庄老实担心的看了果果一眼,担心她会被惊住。
    果果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都跟着。”
    “是。”
    果果上车,周二轻喝一声,马车缓缓驶出榆林巷。
    “果果这是去做什么呢?”
    街坊们有些好奇。
    一辆马车,随行数十名彪悍大汉,这样的阵容在东京城也不多见。
    消息很快传开了。
    当果果到了陈福儿家大门外时,这里依旧静谧。
    秋风吹的人很是凉爽,可却多了肃杀。
    庄老实隔着车帘问道:“小娘子,到了陈家了……可是要打进去。”
    果果坐在车里愁眉苦脸的想着。
    天可怜见,她还未成年啊!
    “他家没道理。”
    果果就认准了道理。
    哥哥经常说,咱们要以德服人。
    嗯,有道理动手就是以德服人。
    果果就是这么认为的。
    “砸。”
    果果挥舞了一下拳头,瘪瘪嘴。
    庄老实扯着嗓子喊道:“小娘子有令,砸!”
    两个乡兵冲过去,用肩膀轮流冲撞着大门。
    嘭!
    大门被撞开,里面的陈家人正好闻声赶来。
    “做什么的?”
    只来得及问一句,这人就被乡兵们淹没了。
    随即里面就开始了打砸。
    果果掀开车帘一角,看了里面一眼,然后就放下了车帘。
    赵五五知道她大概心中不忍,就说道:“小娘子,奴以前在宫中见过许多人。这人吧,郎君曾经说过,沈家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若是有人动了咱们家,拼命也得让他付出代价。今日这便是代价。”
    果果点头。
    “救命啊!”
    “有贼人进家了!”
    “巡检司的人何在?”
    “……”
    里面闹腾了起来,街坊都被惊动了。
    他们出来想看看,结果就看到了马车,以及庄老实。
    庄老实昂首道:“沈家办事。”
    “哪个沈家?”有街坊问道。
    庄老实反问道:“汴梁有几个沈家?”
    那人缩了一下脖子,“沈安家?”
    庄老实淡淡的点头。而在巷口,一队巡检司的军士正小跑而来。
    巷口的左边,几个男子站在那里,其中一个年轻人回身说道:“今日无事,你等可自去。”
    为首的军士喝道:“你等何人?”
    年轻人笑了笑,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说道:“某苏轼。”
    另一个男子冷冰冰的道:“某王雱。”
    年轻人缓缓转身,一个军士突然惊呼道:“是大王!”
    年轻人笑了笑,然后看着陈家那里。
    几个军士面面相觑,最后有人说道:“大王在呢,咱们惹不起。”
    另一个说道:“若是不管,就怕被御史弹劾,到时候大王无事,咱们倒霉。”
    “蠢货,那苏轼就是御史。”
    “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打砸,竟然引来了大王他们把风……”
    “别胡乱用把风这个说法,丢人。”
    把风是盗贼中行话,套在赵顼的身上不合适啊!
    一群军士悻悻然的走了。
    苏轼叹道:“果果此事做的有些差了,她该直接通风报信,让咱们来动手……那多好。”
    王雱皱眉看着他,觉得和这等蠢货整日厮混在一起,真的很累,“安北兄不在家,这时候有人动手,但凡家里有些还击本事的就不会去叫人,否则以后安北兄还出不出门了?出门担心家里被人欺负,那还做什么事?”
    苏轼不满的道:“咱们动手震慑也是一样吧!”
    “这是生意之争,咱们动什么手?”换个人王雱绝对不会说那么多话,只会冷冷的看他一眼。
    赵顼解释道:“生意之争无时不刻不在,叫人帮忙没问题,可你不能时时刻刻都叫人吧?所以能自己动手就别叫人,果果估摸着没这个想法,不过行事却契合了,果然是天才啊!”
    王雱冷眼看着他,觉得这人有些不要脸,但想想他是夸赞果果,这才罢了。
    陈家的打砸依旧在继续。
    “没有律法了吗?”
    陈福儿的妻子看着乡兵们在打砸,不禁大声叫喊起来。
    “来人呐!”
    前院躺了一地的仆役,都是阻拦被打趴下的。
    “救命啊!”
    乡兵们只是打砸,没人反抗就不动手。
    “我要去告御状!”
    呯!
    几个乡兵丢下手中的东西,死死的盯着她。
    一股杀气罩住了陈福儿的妻子,她觉得小腹有些发胀,就连退几步,夹紧双腿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呐……”
    另一边,几个乡兵兴高采烈的拆掉了几根柱子,然后正堂轰然垮塌。
    “呸!”
    他们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回身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禁都笑了。
    这下小娘子该解气了吧?
    “走!”
    乡兵们扬长而去,陈家上下看着这个烂摊子,不禁嚎哭起来。
    “叫官人回来!”
    陈福儿被叫了回来,见状不禁大怒,说道:“不用看,定然是沈家人弄出来的,某这就去告状!”
    他气冲冲的去了开封府报案,然后顺利的被带了进去。
    “何事?”
    询问的推官杨坚看着没精打采的。
    春困秋乏,此刻睡一觉最爽。
    陈福儿说道:“就在先前,沈家的沈果果带着人砸了小人的家,如今陈家已是狼藉一片,连正堂都被砸垮了。”
    杨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心想正堂都被砸垮了?这个够狠啊!
    “此事大胆,来人。”
    “小人在。”
    几个衙役近前听令,杨坚怒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沈家了不得吗?这是大宋,这是汴梁,就算是皇亲国戚犯法,进了开封府也没他坐的地方!去,去沈家拿人!”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杨坚见状就砸了东西下来,却是一方砚台。
    砚台粉碎,碎屑纷飞。
    “半个时辰把人拿了来,否则重责!”
    几个衙役屁滚尿流的去了,杨坚深吸一口气,肃然道:“我辈做官,不为民做主,那就是庸官!”
    下面的陈福儿感动的流泪了,说道:“那沈家在汴梁跋扈多年,一直无人能制,今日杨推官出手,汴梁百姓当会欢欣鼓舞,喜不自禁……”
    杨坚看着外面,微微一笑。
    一个小吏从外面进来,问道:“敢问杨推官,可是有人说沈家的坏话吗?”
    这人是知府杨佐身边的人,杨坚也不敢怠慢,他说道:“堂下就是事主,家中已经被沈果果砸烂了。”
    小吏看了陈福儿一眼,说道:“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
    陈福儿摸摸自己肥肥的脸蛋,心想这是咋说的?外人都说某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杨坚眸色一冷,说道:“此事有事主,查证的人也去了,某叫人去了沈家,让他们拿人来问话……”
    “敢问杨推官,拿谁?”小吏看似恭谨,可眼中却有急色。
    杨坚……这个和隋朝帝王相同名字的开封府推官淡淡的道:“当然是那沈果果。”
    小吏瞬间就冷了脸,“知府有令,此事另有情弊,陈家有错在先,就此了事。”
    啥?
    陈福儿不禁怒了,但却不敢发火。
    杨坚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俯,问道:“人已经去了。”
    小吏是知府杨佐的人,以后会跟着走,所以他不惧杨坚,硬邦邦的说道:“知府有令,此事就此了结!怎地……杨推官这是要抗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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