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位多愁善感的诗人这样写到“一座城市就是一首凝固的诗歌,那些有石头和木头堆砌起来的建筑就是一个个的音符”。
    任何一座城市只要它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幸运的躲过自然灾害和人为破坏带来的可怕毁灭,随着时光的流逝,这座城市就会如美酒般沉淀酝酿出属于自己的韵味。
    这种韵味也如同诗歌般或是绵延隽永或是火辣活泼,也如同一个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有着各自不同的味道和性格。
    巴里亚里多德不是一个有着多么悠长历史的城市,就在100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一个荒凉偏僻的小镇,即便是在现在,不论是城市规模还是底蕴都无法与旧都托雷多相比。
    而巴里亚里多德的未来也不是那么乐观,已经有人提出它并不适合成为未来可能会统一在一起的新王国的首都,而出于种种原因,阿拉贡的萨拉戈萨同样也并不适合作为将来的新都,所以为王国寻找一个更合适的首都已经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重要问题。
    已经有人提出把距贝利亚里多德大约不到120法里外的马德里作为新的首都,那座城市不论是规模还是地理位置显然都要比巴里亚里多德更加适合成为未来王国的首都。
    不过就如同当初决定从托雷多迁都时候受到的重重阻挠一样,很多人同样不同意再次迁移首都。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王国频频迁都是个很不谨慎的行为,这样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各种猜忌和导致人心惶惶,毕竟往往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选择迁都,而且这样做甚至可能会引起各地贵族之间不必要的对抗。
    伊莎贝拉知道其实这才是那些贵族们想要说的,就如同当初从托雷多迁都的结果就是让她得以趁机摆脱了卡斯蒂利亚的旧贵族势力给她造成的牵制,已经渐渐形成了规模的新贵族们同样面临着可能会受到新来者挑战地位的危险。
    “这是一座毫无价值的城市,”在进入巴里亚里多德城的时候,亚历山大听到教皇这样评价这个城市“如果当初不是伊莎贝拉在这里和费迪南举行了婚礼,她也不会选择把这里作为王国的首都。”
    亚历山大知道教皇这是在教导他关于卡斯蒂利亚的贵族势力,这段时间以来亚历山大六世很是认真的给他好好普及了一下,卡斯蒂里亚与阿拉贡的形势与贵族们之间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得让人头痛的关系。
    这对亚历山大的来说显然是十分有益的,虽然之前他已经对卡斯蒂利亚的大致情况摸得很详细,但很多东西却毕竟不是凭借简单的情报就可以了解的,而亚历山大六世作为波吉亚家族的当家主人,当然对于和他一样的那些贵族的底细更加清楚。
    也是从教皇那里亚历山大更加明确的了解了伊莎贝拉与托雷多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冲突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你如果想在这里实现你的梦想,要么获得托雷多贵族们的支持,要么让巴利亚里多德的人站在你的一边,他们之间不会有人向对方妥协的,而且这里的人和罗马不同,对于他们来说绞架和砍头要比谈判更可爱。”
    对于教皇的这个说法亚历山大是很赞成的,摩尔人多年的统治虽然已经被终结,但是伊比利亚人却怎么也已经无法抹去摩尔人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印记。
    在很多时候他们的思维方式其实与摩尔人很近似,东方式的复仇与绝不宽容已经在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扎下了根,所以要想用在意大利那样的圆滑方式解决问题是行不通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如同他们的君主一样,看似有着一颗开明的脑袋,实际上却有着一颗保守而又极端的心。
    伊莎贝拉女王并没有出城迎接教皇,这多少是有些失礼的,不过女王也有自己的理由,她正在她的私人牧师托马斯·汤戈马达的监督下履行一次7日的沉默誓言。
    在7天之中,女王不能开口说话,甚至连听旁人说话都不可以,所以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这漫长的7天,不过按照托马斯·汤戈马达的说法,7天之后女王将会因为这虔诚的举动得到上帝的启示,为此虽然对教皇略显失礼,但是相信女王的行为会得到教皇的原谅。
    亚历山大六世当然是很宽宏大量的表示了赞成,顺便他对于女王的虔诚感到心累,而且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的殷勤款待也的确可以说是做的面面俱到,盛大的舞会和欢迎仪式花费的金钱即便是教皇看了也为之肉疼,所以在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依旧令整个巴利亚里多德城如同淹没在欢快与喜悦中的欢迎仪式,也冲淡了女王没有出席而引起的种种猜测。
    亚历山大是作为教皇的随员一起进城的,虽然之前已经见过很多卡斯蒂里亚宫廷的贵族,但是见到斐迪南却是第一次。
    斐迪南给亚历山大留下的印象很奇特,虽然在他记忆中曾经见过这位国王的画像,但是当见到本人的时候亚历山大还是有些意外。
    在他想象中被称为雄才大略的斐迪南应该是一个所谓鹰视狼顾般的人,这样的人甚至即便是站在他的身后也会让人担心可能已经被他盯上。
    但实际上斐迪南看上去却更像个稍显婆婆妈妈的地主。
    已经有些下垂的两颊让他看上去显得似乎总是很疲惫,一个很大却浑圆的下巴衬托着一张明显已经有些老迈的脸,这位国王头上带着一顶似乎有些像睡帽般的帽子,这多少有些奇怪,而他身上那件黑色滚边的宽大外袍也让他像是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着来参加仪式似的。
    这样一身打扮让斐迪南看上去不像一位国王,倒更像是个放荡不羁的艺术家,而他那张脸,让亚历山大甚至有种是在看着一个刚刚从乡下庄园进城,结果走错门闯进王宫的土地主般的错觉。
    即便明知道不应该受到外表的迷惑,可亚历山大还是很奇怪当初伊莎贝拉是怎么看上这么样一个人的,这个人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位国王,更不像一个强国的君主,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在伊莎贝拉死后面对可能再次分裂的国家却展现出了强硬而又巧妙的手腕,他不但镇压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卡斯蒂利亚贵族,而且还牢牢的掌握住了作为继承人的胡安娜。
    只是大概这一次他不会再和菲利普正面冲突了,因为虽然是刚刚进城,可他也已经从一些卡斯蒂利亚贵族那里知道菲利普的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这大概也是卡斯蒂里亚人对于教皇的到来多少有些态度古怪的原因,这种古怪即便是在欢迎仪式上都可以感觉得到,而到了晚上,当有机会与教皇单独相处时,这种略显怪异的气氛就更加浓重了。
    很多人都想借机和教皇说几句话,只是却没有人敢第一个走出来,所以亚历山大六世就坐在那里,对着一批批觐见的贵族公式化的说着他的那些敷衍话,同时教皇的目光则时不时的撇向站在不远处的亚历山大。
    与教皇那里不同,亚历山大的身边已经围拢了一批人,之前与他见过面的一些贵族很庆幸自己当初与这公爵有过点头之交,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和亚历山大叙旧,哪怕是在这种地方不可能说到什么太深的话题,但是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至少只要和这位教皇的女婿处好关系,就有机会接近教皇。
    斐迪南显然也察觉到了贵族们的暧昧的态度,这样他对亚历山大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特别是一想到这个人是那不勒斯女王箬莎的同母哥哥,而据说这个人在西西里也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影响,斐迪南就觉得或许应该和这位公爵好好谈谈。
    所以当看到国王走过的时,贵族们立刻纷纷找借口离开,只是人们却并没有走远,他们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消息。
    “公爵,我的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曾经不止一次的在他的报告中提起过你,他说是你破坏了我进军那不勒斯的计划,”斐迪南一开口就毫不掩饰的显露出了敌意,这犀利的态度和他那张看上去如同乡下土地主般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国王的目光紧盯着亚历山大的脸,好像要看穿他那听了这话后却依旧平静的表情后面的真正心思“公爵我认为你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知道你对我有着很深的误会,你认为我觊觎那不勒斯的国土,但是你要知道你的这个猜测是毫无根据的。”
    亚历山大看着面前这张土地主般的脸,听着斐迪南絮絮叨叨既像威胁又似解释般的话,开始他有些奇怪这位国王想干什么,随后他慢慢的明白了过来。
    很显然斐迪南是在试探他,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位国王现在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安,想想伊莎贝拉没有出席仪式和宴会,亚历山大觉得也许这是关键。
    斐迪南显然想从他这里探听到那不勒斯对他的敌意究竟有多大,至于说他在信息里做的那些事情,亚历山大相信即便是十分恼火,可斐迪南也不会公开对他报复。
    出兵那不勒斯原本就是以援军的名义,至于历史上阿拉贡趁机吞并那不勒斯王国,他们是以法国人已经把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赶走,导致那不勒斯王位悬空作为理由,而到了后来他们干脆是与法国人争夺那不勒斯,这样一来,就无形中废黜了原来的阿斯塔玛拉一系的那不勒斯王室。
    可是现在,阿拉贡军队甚至没有来得及到达那不勒斯就被亚历山大逼迫的转进去了克里特,这固然没有让斐迪南得逞,但是却也永远没有人知道斐迪南试图吞并的野心。
    国王依旧有个好名声,他甚至到现在还被一些那不勒斯人视为是与那不勒斯同根同种的“兄弟与朋友”。
    只是对亚历山大,斐迪南的恨意就无法掩饰了,就如现在一样,斐迪南看着亚历山大低声说:“公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来卡斯蒂利亚,但如果我是你就会尽快离开,被一个国王记恨是很不妙的。”
    听着斐迪南毫不掩饰的敌意,亚历山大向正望着这边的教皇看了眼,随后用同样低低的声音说:“那么说您是希望您的亲家多一个更加强硬的盟友,还是希望西西里要随时面临一场可能会爆发的战争?”
    斐迪南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当面威胁他,而且是在“他的”宫廷里。
    只是亚历山大的话却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仔细回味着这话里的意味,同时举起酒杯向亚历山大的微微致意:“公爵你说的话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与皇帝有着姻亲,这就足以让我们成为牢固的同盟,那么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与皇帝发生冲突?”
    “王冠陛下,是王冠。”
    亚历山大与斐迪南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喧闹的大厅,很难想象就是这间大厅里的这些人,在两年之后随着伊莎贝拉的去世其中有很多人将会大难临头,而如今站在他旁边的这个看似一脸和善的国王,会用他们的鲜血为自己铺平通向统一的道路。
    斐迪南这回真的有些意外了,他搞不清楚亚历山大究竟知道了些什么,而就因为这样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要更加谨慎些,他已经听说了在意大利发生的战争,罗马忒西亚正在和法国人交战。
    不过斐迪南并不是很看好罗马忒西亚人,一个新兴的公国想要通过一场战争确立自己的地位他是完全理解的,但是用法国人当对手就显得太过愚蠢了,或许路易十二并不是查理八世那样高明的将军,但是法军是强大的,这就足以弥补国王在战争经验上的不足。
    虽然马克西米安与威尼斯还有其他一些国家加入了罗马忒西亚人的神圣联盟,但是斐迪南却因为很清楚马克西米安的为人,就更加确定罗马忒西亚很可能会成为皇帝趁机干预意大利事务的牺牲品。
    只是尽管对战争的前景并不看好,可斐迪南却不能不防备着马克西米安借着与罗马忒西亚的联盟关系把他的触角伸向南意大利,如果可能他未必不会趁机对西西里有所企图。
    这才是斐迪南认为应该谨慎对待这位公爵的原因,他并不想把这个人彻底逼到与马克西米尔站在一起的地步,如果那样他可能就会使用他的影响令那不勒斯女王倒向马克西米安,这是斐迪南绝对不想看到的。
    这么想着,斐迪南向亚历山大举起了酒杯:“不要太过冲动公爵,有时候我们也许应该把目光放得更远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不过你应该知道要想得到我的友谊同样要付出代价。”
    斐迪南说的微笑一声向前走去。
    望着如同劈开海浪般的摩西一样“劈开”涌动的人群走向教皇的斐迪南的背影,亚历山大不禁陷入了沉思。
    伊莎贝拉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这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在他的印象里伊莎贝拉是个十分勤勉的君主,据说她在怀着玛利亚的时候即将生产还在处理国事,以至是在向她报告政务的大臣发现女王情况不妙及时喊人,才避免了玛利亚被生在王座上的命运。
    这样一位勤勉的女王怎么会缺席如此重要的仪式,至于托马斯·汤戈马达所谓7天默修的理由,亚历山大是绝对不相信的。
    那么伊莎贝拉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说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能亲自迎接教皇?
    亚历山大的木工不要像那些贵族们看去,他不知道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和他有着同样的猜测,不过从他们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向教皇那里靠拢可以看得出来,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亚历山大这个时候很想见到乌利乌,虽然摩尔人也未必能够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但亚历山大却可以从他搜集到的巴利亚里多德各个方面的情报中分析着猜测伊莎贝拉身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亚历山大猜测伊莎贝拉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在王宫里一处很僻静的宫殿里,伊莎贝拉正满脸病容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胸口因为闷胀急剧的喘息着。
    陪在一旁的侍女时不时的把一块块用凉水浸过的手巾搭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不过这似乎并不能让女王更舒服些,于是一个看上去比屠夫斯文不了多少的医生拿着一套锈迹斑斑的工具走了进来。
    “陛下在发热病,对,没错就是热病,”医生翻开伊莎贝拉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就言之凿凿的下了定语“好吧,让我们给陛下放点血,这样她就能舒服些了。”
    有些头昏眼花的伊莎贝拉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因为高烧而显得模糊的眼前人影晃动,而她最后记着的,就是一个如同杀猪屠夫般举着手里刀子的人满脸狰狞的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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