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二坐在桌前仔细看了一遍刚刚写旧的书信,然后拿起笔改动了几个认为用词不妥的地方,在觉得满意之后他想站在旁边的随从招招手把信递给他。
    “对那位女王说,这是我对她的诚意,”路易十二想了想又说到“告诉她,我希望能够和她坦率的谈一谈,这对于她或我还有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随从认真的听着,他知道这封信对国王来说十分重要,特别是刚刚听说了在佛罗伦萨城外发生的事情之后,现在的法军上下多少有些陷入了某种忐忑彷徨之中。
    路易·德·波旁派来人给路易十二带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坏消息,进攻佛罗伦萨的军队遭遇到了意外的惨败。
    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包括法王自己在内都认为这是个很恶劣的笑话,但是看着那个使者满脸惊慌言辞无措的样子,路易很快意识到事情也许比波旁公爵报告的还要糟。
    在公爵的报告里,佛罗伦萨变成了一座坚固无比的要塞,它的军队也凶猛顽强得令人咋舌,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路易知道波旁公爵为了推卸责任很可能是在夸大其词,而且即便意外的失败,也并非是引起路易不安的原因,法王注意到的是一只出乎意料的罗马忒西亚军队的出现。
    对于博洛尼亚第6团加入战斗,路易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虽然不知道这只罗马忒西亚军队的实力如何,但是他相信路易·德·波旁只是因为粗心大意才会受到挫折。
    法王真正考虑的事情要比一支敌人援军的出现多得多。
    他想到了迄今为止态度暧昧的威尼斯和奥地利人,威尼斯军队已经越过费拉拉城但是却好像突然显得步履蹒跚起来,而奥地利人在包围了米兰之后,也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这两个情报曾经让路易十二很是高兴,这他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导致反法联盟关系破裂的一个小小引子,正是因为这样,虽然与那不勒斯军队进行了一场激战,但是路易十二并不认为“和平”的大门就此关闭了。
    可是博洛尼亚第6团的出现让他感到局势可能发生了变化,这支部队会主动放弃放弃监视可能来自罗马的敌人而投入战场,这意味着来自罗马方向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
    另外路易十二不相信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会愚蠢的看不透其他国家的目的,而把自己所有的本钱全都投入进来。
    可是现在罗马忒西亚人却这样做,这让路易十二感到了威胁的临近。
    也许从开始就犯了个错误,路易十二心里这么想着,他虽然不会当众承认这种想法,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内心里自我反省。
    把罗马忒西亚作为征服意大利的第一个目标这在当初看来是正确的,一个新兴的,看起来并不如何强大的国家,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好的礼物,路易十二甚至做好了一旦征服了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就立刻宣布把这里归为自己领地的准备。
    这样宣称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亚历山大是在罗马尼亚和托斯卡纳已经失去了原有继承人之后对这片土地予以宣称,那么作为新的征服者的法国国王就并非是侵犯了合法继承人的权利。
    很显然路易十二打算把查理八世在米兰玩儿的把戏在罗马忒西亚再显一次,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事情有些不是那么顺利了。
    而教皇军在锡耶纳的突然出现才是让路易十二真正大吃一惊的原因。
    伴随着这个意外变化而来的是另一个更加让他一时间措手不及的消息——亚历山大六世被放逐了。
    现在的教皇军,以保护作为教廷直属领地的锡耶纳为理由进驻该城,这听上去好像是个还算合理的理由,但当知道如今在梵蒂冈主政的是老罗维雷的时候,路易十二知道自己可能陷入一个之前从没想到的困境了。
    “我在这里以最大的诚意向您提出和平的建议,伟大的君主之间不该因为意见不合或意气形式导致国家与民众受到伤害,这是作为君主的义务和责任,因此我在这里向您提出建议,也许一次坦诚的会面可以让我们之间避免发生一场可能会让所有人后悔的战争。”
    看着法王的来信,箬莎露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让站在对面的法国使者因为发呆引起了旁边那不勒斯军官们的不满,其实女王的微笑同样让那些军官挪不开眼神,不过随后箬莎就收敛起那迷人的笑容,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的法国人。
    “你的国王要和我谈判吗?”
    “是的陛下,国王认为在这种时候展现他的仁慈是一个强大君主的义务,他不希望因为他一时的愤怒令那不勒斯人惨遭屠戮,毕竟您的军队已经被我们追赶了整整3天,我在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您帐篷外的马匹很疲惫,相信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您的军队可能就要被彻底拖垮了。”
    法国人骄傲地回答着,他的傲慢态度再次引起了四周那不勒斯人的愤怒,甚至连一些身份低下的仆人也纷纷呵斥这个傲慢到了极点的法国佬。
    箬莎并没有因为法国人的态度生气,她拿着路易的这封信缓缓跺着步子,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复。
    四周一下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女王,等待着她作出决定。
    法国人的神色微变,他看得出来,这些军官对女王发自内心的尊重,这让他有些没有想到。
    如果是在宫廷当中,这或许很正常,但是在战场上这就有些奇怪了。
    法国人原本认为女王会先和他的将军们商量对策,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女王本人就要直接作出决定,这实在让法国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在这个时代,君主同样作为军队统帅并不稀奇,但是其中有些这是典型的有名无实,这些所谓御驾亲征的君主往往只是为了彰显武功才会亲临战场,而一位女王在战场上的作用甚至有时候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兵。
    “请去告诉你的国王,我同意他的建议,”箬莎对法国人说“我同样不希望看到一场可能会把我们双方都卷入更大麻烦的战争,所以一场谈判的确是有必要的。”
    完成了使命却满心不解的法国人匆匆告辞,他知道国王正急于等着他的回复,这关系到国王派出的另一个使者的使命。
    就在箬莎考虑路易十二谈判建议的时候,在锡耶纳城,教皇军的新任指挥官斯科普也见到了法王派人送来的另一封信。
    在信中路易用坦率的令人吃惊的态度提出了一个让斯科普觉得难以拒绝的条件。
    “20000弗洛林?”斯科普对路易的大方感到吃惊,以至看到这个数目的时候他不由脱口而出“只是要我们按兵不动吗?”
    “是的,大人就这么简单,”使者笑眯眯的说“这完全不违反您执行梵蒂冈命令,不过是让您的军队在锡耶纳城里待上那么几天,我想您的手下也一定乐于这样,然后您就可以得到20000佛洛林的报酬。”
    “嗯,我得承认你的国王慷慨的让我难以拒绝,”斯科普摸着下巴似乎在考虑是否该接受这个建议,然后他向前两步对使者低声问着“那么说你们就要对那不勒斯人发起进攻了?”
    使者暗暗皱了皱眉有些不快的看了眼这位指挥官,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问出如此冒昧的问题,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的说:“很抱歉我无法回答您,这个要由国王来决定。”
    斯科普并不介意的点点头,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但是我希望您的国王能够保证法国军队不会对锡耶纳城造成威胁,要知道锡耶纳是教廷的直属领地,我有责任保护这座城市不受到任何威胁。”
    使者稍微犹豫随即点头,他知道斯科普提出的条件其实是在国王的意料之中,虽然这样可能会对法军的行动多少造成一些影响,但是路易十二显然希望尽快安抚住下这只意外出现的教皇军。
    7月14日的傍晚,玫瑰色的晚霞把开阔地上到处都是的郁郁葱葱的野花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瑰丽金红色。
    一顶临时搭建的帐篷矗立在两军之间,路易十二全身盔甲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开阔地的一边,他带了三名随处,除了一名书记官和一个仆人,唯一的护卫是个身材瘦弱的宫廷侍从,和路易德波旁一样,这个叫让·阿尔布雷的贵族出身显赫,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会成为未来的纳瓦拉国王。
    远远看到箬莎,路易十二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对这位女王她早有耳闻,但是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得却如此令他感到意外。
    箬莎的随从是由她的女侍官和奥摩以及一个侍卫组成,让双方来到帐篷下坐下时,双方的君主和手下都不约而同的打量着对方。
    “女王,我必须承认您是我这场远征当中所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人,虽然我认为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您所做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我之前对任何一个女人甚至君主的看法。”
    路易十二并没有掩饰他的诧异,看到箬莎听到这话只是露出矜持的微笑,法王用略显放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能让大多数男人着迷的脸:“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任何一个宫廷中相遇,我甚至可能会忘记自己身为丈夫的身份向您表示倾慕之情,但是现在我只希望我们双方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
    箬莎同意的点点头,她知道路易当然不会因为她的容貌就对她有什么迷恋,而且她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的好,只要能让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法国人退出罗马忒西亚。”
    箬莎突然开口,这甚至让路易身边的书记官因为还来不及打开记录用的本子一阵手忙脚乱,而站在一旁的让·阿尔布雷和仆人则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是我的条件,”箬莎完全不理会法国人那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她只是望着路易十二,看到法王虽然也有些意外随即神色平静下来,箬莎继续说“罗马忒西亚是我的哥哥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的公国,作为他的血亲和同盟,我有义务维护他的公国的安全和利益。”
    “女王,我可以理解你履行同盟义务的举动,但是你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建议有些荒谬吗?”路易十二并没有因为箬莎的态度感到气愤,他神态平静,语调缓和的说“或者您并没有意识到您的真正敌人是谁,但我们在这里要展开一场激烈战斗的时候,你认为威尼斯人在干什么,还有那位皇帝,他的军队正在围攻米兰,也许很快他就可以占领米兰,而你们却可能在这里损失殆尽。”
    说到这儿路易停顿下来,他似乎想让箬莎自己先考虑一下他的话,于是他摆摆手让仆人把已经准备好的葡萄酒摆在桌上:“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或许还可能更久,但是我相信这值得,因为我知道这么一位聪慧的女王是能够做出正确选择的。”
    听着路易的恭维话,箬莎薄薄的嘴角不由微微向上一翘,她知道路易应该已经和她一样知道了佛罗伦萨城下的战况,现在法王在这个时刻提出和谈,与其说是担忧当下战场上的局势,不如说是对即将出现的更强大的敌人有所忧虑。
    只是,路易十二真的知道他的敌人是谁吗?
    “退出罗马忒西亚,”路上出人意料的没有给法王喘息的时间,她甚至没有去碰已经摆在面前的酒杯,而是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再次重复的这句让法国人觉得难以置信的话“做为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妹妹和他最可靠的盟友,我可以代替我的哥哥与您签署一份完全可以被他承认的协约。”
    “什么样的契约?”路易十二的神色间终于隐约露出了些许不快,他脸色阴沉的望着对面的年轻女王。
    “以帕尔马为界,您可以对伦巴的以北行使您的战争权利,我可以保证罗马忒西亚公国不会干预接下来的战争,”箬莎像一旁的法国人的书记官点点头,示意他把这些话记录下来“如果您能够同意这个条件,我可以说服我的哥哥放弃对热那亚的支持,您应该知道他的妻子就是热那亚的巴伦娣,而他的岳父是罗维雷枢机主教,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路易十二脸色阴沉的听着,他原本以为可以通过谈判暂时缓解和眼前这位女王之间的关系,毕竟虽然教皇军队的出现隐隐威胁着法军,但是那不勒斯人依旧和他们兵力悬殊处于下风。
    可他却没有想到箬莎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放弃伦巴第似乎看上去是个很大方的决定,但是路易十二却知道箬莎的这个条件纯粹是惠而不费,不论是实力还是影响,罗马忒西亚对伦巴第远没有达到可以决定这一地区命运的地步,所以值趣儿的放弃对这一地区的要求,这与其说是大方不如说是懂得进退。
    而且正如箬莎猜想的那样,即便到了现在路易十二也并不认为罗马忒西亚和那不勒斯军队是他真正的对手,即便波旁公爵在佛罗伦萨城下的失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依旧认为,只有威尼斯和奥地利人才是他真正的威胁。
    所以他希望和罗马忒西亚暂时停战,至于对面的年轻女王,法王相信她更多的应该还是因为亲情的原因才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的哥哥。
    那么只要与罗马忒西亚达成停战协议,那布勒斯自然也就会退出反法联盟。
    然后他就可以集中力量与马克西米尔展开激战。
    可是现在这位女王提出的条件却让路易十二在难以接受之余又异常恼火,甚至即便是有教皇军队在一旁觊觎之下,路易依然觉得也许应该用一场狠狠的打击让面前这位漂亮的女王脑子清醒一下。
    “尊敬的女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我建议的拒绝?”看到箬莎毫不犹豫的点头,路易十二无奈的站了起来,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可事实上箬莎的举动却已经明显堵死了和谈的大门“我很遗憾,原本可以不需要流血的,我为双方的士兵即将付出的生命代价感到惋惜,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最终会发现因为错误的站在了拥有合法宣称的法兰西国王的敌人一边,您会在历史上留下并不名誉的一笔。”
    听到路易十二的话,箬莎忽然笑得起来,她微微抬起手用手指捻着与阳光一般耀眼的金发,用一种自从出现以来少有的女性的轻柔神态笑呵呵的对路易十二说:“我的哥哥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所以您现在做的并不是对我的谴责,而是向上帝祈祷您能够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因为在历史上留下不名誉一笔的只会是最后的失败者。”
    路易十二稍微沉思随即轻轻点头示意一下,他知道这场谈判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只有用血与火说话了。
    礼貌的相互行礼随即各自离开,即便是到了最后双方依旧保持着高贵的姿态,但是当两位君主离开帐篷后,双方的侍从同时拔出剑来狠狠砍断了支撑帐篷的支柱。
    帐篷轰然塌落,开阔地两边的军队瞬间引起一片哗然。
    帐篷的倒下预示着何谈的破裂。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我用20000弗洛林买下了教皇军队的中立,”当晚,回到军营的路易十二大声对他的将领们说“我希望这笔钱花的值得,因为我要在这里把那个狂妄的女王打的丢盔卸甲,我要迫使她和罗马忒西亚公国立刻退出那个联盟,让波旁收拾好他的烂摊子,因为接下来我会和马克西米尔进行决战,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战争。”
    就在法王向他的将军们慷慨陈词的时候,箬莎也正在对她的军官发表讲演:“我们会打败法国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明天过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噩梦。”
    这个时候的路易十二还并不知道,以贡帕蒂带领的北方军团为主力的罗马忒西亚军队,已经在击败路易·德·波旁后向锡耶纳城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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