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
    秦淮凭借小老头给的联系方式,找到了燕老先生建造在广汉郊区的小工坊。
    小工坊是一个占地面积两百平方米的郊区小院,高高的院墙内,一棵枝繁叶茂的皂角树遮蔽了半边天空。
    走在院内,连凉凉的清风都是一片绿色。
    这个时节还未有蝉鸣,如果到了夏天,院内一定异常聒噪。
    “请进。”
    燕老先生打开院门,院内用建筑材料造了一个四面透风的工棚,工棚下堆放着杂乱无章的铜料。
    工棚透风处摆放着颇为现代的熔铸设备。
    该设备可以自由调节温度,温度精确到0.1度,这一功能对于匠人来说真是如虎添翼。不仅减少了锻造过程中的不可控因素,甚至可以通过调节温度,让熔浆中的某一种元素含量降低为百分之零。
    据说古代有丰富经验的手艺人,可以目测温度变化,而且非常精准。
    但是,这种能力毕竟需要天赋,如果有机器辅助,还能省心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孔子早就说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
    “这些设备不便宜罢?”
    秦淮打量着眼前设备,颇为敬佩的问了一句。
    燕老先生二十八岁时参与1986年的三星堆遗址挖掘工作,如今正好六十岁。
    六十岁还能继续坚守一门手艺,跟玄武湖畔那几个造小土炮的瓜皮有得一拼了。
    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秦淮只希望他六十岁也能拥有一颗年轻的心脏。
    “钱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我看上了,我省吃俭用也要买下来。
    何况古话都说了: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技艺越是高深,名气就会越响,就越不愁吃喝用度。
    况且,我在九十年代就能造出高品质青铜器了,当时还有湾区和香江的收藏家专程前来购买呢。”
    老先生豪气的拍了拍胸膛,忍不住回顾当年的峥嵘岁月。
    秦淮点头颔首,老先生并非自吹自擂,而是真有本事,这一点,从客厅摆设的青铜器就可以看出来。
    “请到客厅随便看看。”
    老先生领着秦淮来到客厅。
    客厅内除了一套硬木桌椅,就全是柜阁了。
    柜阁上摆着鼎、簋、爵、觚、罍、铜牛、铜猪、铜马、铜鹤、小型青铜神树,小型三星堆面具……
    金灿灿的青铜器表面,云纹,雷纹,兽面纹,蟠龙纹、饕餮纹、夔龙纹用得十分熟练,线条圆润细腻,却显得古朴霸气,看得秦淮眼前艳然璀璨,甚至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流连忘返,赏心悦目的情绪。
    “漂亮到窒息。”
    商雅低声惊呼,小嘴微张,柜阁上摆放的每一件青铜器,都是如此的金碧辉煌,宛如青铜打造的金銮殿,自带闪烁的金光。
    “好手艺!”
    秦淮也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声。
    见得秦淮和商雅双双惊讶,燕老头昂首挺胸,眼角的皱纹里盛满自豪。
    “咦……鱼洗?”
    秦淮目光顿了顿,在柜阁上瞥到了一尊有趣的青铜器。
    它是一个圆形盆,造型颇像现代的脸盆。
    盆左右有两耳。盆底刻有两条长龙。
    长龙形态生动,鳞片纹理细腻细腻,可谓栩栩如生。
    不过它最为奇特的地方并非这些花纹,而是它的身上所蕴含的极为先进的先进物理学知识!
    “老先生,能让晚辈玩一下这尊鱼洗吗?”
    “嗯……行罢,给你玩一下,水缸在外面。”
    老先生大方的摆摆手。
    “玩?”
    商雅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看不出半点特殊的青铜盆罢了,放在鼎、罍、簋、爵、觚、铜牛等青铜器中间,简直是平平无奇。
    但秦淮竟然兴致高涨……
    有必要吗?
    “别小看它。看我给你展示它的玄妙之处。”
    秦淮一脸神秘的端着鱼洗走出客厅,弯腰自水缸里舀出两瓢水,倒入青铜盆中,尔后卷起袖口,修长的手指并拢,将手掌抵在鱼洗双耳。
    准备工作做好了。
    秦淮抬头望着商雅,一脸自信:“我能在十秒钟内就让这盆水沸腾!”
    商雅斜睨了一眼,俏脸上写满了姐姐压根不信的神态。
    秦淮唇角微扬,手掌轻轻摩擦鱼洗的双耳,宛如一位资深的魔术师。
    商雅忍俊不禁。
    好笑却满脸宠溺的看着秦淮。
    秦淮总不可能真的让一盆水沸腾罢!
    她都跟秦淮睡过一张床了,秦淮不会有超能力的~
    但是。
    “嗡嗡嗡。”
    青铜盆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紧接着,水面汹涌澎湃……
    竟然真的沸腾了!?
    商雅的双眼缓缓瞪大,错愕的望着秦淮。似乎想要秦淮给一个说法。
    什么情况?
    虽说摩擦可以发电,但是摩擦发电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效果啊。才十秒而已,满满的一盆水就沸腾了?!
    见商雅讶异不已,秦淮露出揶揄的笑意,虽然商雅眼巴巴的望着他,可他却完全没有解释的迹象,而是加快了手掌的摩擦速度。
    于是,整个青铜盆内宛如有一只水怪在翻搅,晶莹如宝石的水珠在空中溅射。
    就像地震中激荡的水面。
    “哇……”
    商雅围绕神色无比认真的观察着,可是也不明白原理。
    燕老先生双手背负在身后,赞赏的点头。
    须知。
    哪怕是专门研究青铜器的学者都未必能认出鱼洗!
    但秦淮却是一眼就明白了。
    不错呢,肚子里有点墨水。难怪能讲出‘巨物崇拜’这种颇有见地的理论。
    可以可以。
    博学多识。
    见多识广。
    ……
    “里面的水真的沸腾了吗?什么原理?”
    商雅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不断的追问秦淮。
    秦淮这才带着和煦的笑意停下动作,温柔摸了摸商雅柔顺的黑色长发。
    “其实就是物理学中的共振原理——用手摩擦鱼洗的双耳时,能让铜盆产生自激振荡,这种振荡在水面传播,并互相叠加。振动能量叠加到一定程度,就能喷射出水柱。”
    闻言,俏脸上布满好奇的商雅一把挤开秦淮,模仿秦淮的动作,摩擦鱼洗的双耳,只是一瞬间,水面便翻滚沸腾。
    如被焚煮,更似一头恶兽在盆中呼风唤雨。
    “哈哈。”
    商雅玩得十分欢乐。
    手掌的摩擦速度快,水柱更高,青铜器发出的声音尖锐高挑,若摩擦速度慢,水柱便低,而且青铜器发出的声音就沉闷一些。
    “从鱼洗中我们可以得知,中华家古代的工匠早在汉朝就发现了振动和声波的原理。
    当时,工匠们还会将龙嘴设计在水柱喷涌处,营造出神龙喷泉的效果。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他们真的懂。”
    秦淮站起来,如果不是对振动和波动有详细了解,工匠们不可能完美的把龙嘴设计在水柱喷涌处。
    “当然,这还不是鱼洗最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鱼洗在苏杭博物馆——
    苏杭博物馆中收藏有一个‘阴阳鱼洗盆’,该盆有双耳,盆底绘有四条鱼,鱼与鱼间刻有四条清晰的《易经》河图抛物线。只要在盆内加一半水,然后用手轻摩双耳,盆中刹那间就会波浪翻滚,汹涌澎湃,然后涌出四股二尺许高的喷泉,并发出易经中念震卦六爻的声音。
    米国、东瀛的物理学家曾用各种现代科学仪器反复检测,试图找出阴阳鱼洗盆中导热、传感、推动、喷射以及发音的构造原理,但一无所获。
    1986年10月,米国曾仿造一尊‘阴阳鱼洗盆’,虽然外观酷似,但无法喷水,发音效果也不行。
    直到现在,依旧没有科学家能够解开阴阳鱼洗盆的神秘面纱。它变成了世界未解之谜。”
    秦淮缓缓讲述,一尊阴阳鱼洗盆,能够刁难住无数的现代科学家,不得不说,古人有很多智慧,都值得我们继承与发扬。
    阴阳鱼洗盆是其中之一
    失蜡法也是其中之一。
    ’厉害了。‘
    商雅望着秦淮,眼睛中都是小星星,仿佛身边都在冒粉色泡泡,不愧是人形自走图书馆,科普知识信手拈来!
    她的粉红少女心啊!
    ……
    ……
    “小年轻人,要不要老头子我给你们打造情侣款铜长命锁?或者缩小版三星堆青铜头像,你拿回家镀一层金灿灿的面具,便是一件奢侈的纪念品哦。”
    燕老先生提议,他没有忘记许过的承诺。
    秦淮征询看了一眼商雅,意思是一切以商雅意见为基准。
    “要缩小版三星堆青铜头像。谢谢老爷爷了。”
    商雅皱眉思索了几十秒。如是回答道。
    既然来到三星堆,当然要带具有三星堆风格的纪念品!而相比于三星堆青铜头像,长命锁显然大众了一些。
    “我这就开始为两位打造。两位如果无聊,可以先观赏一下我的作品,稍等片刻。”
    秦淮和商雅微笑点头,这么奇特的纪念品,等一下午都可以。
    于是,两人并肩在柜阁间穿梭,慢慢欣赏小老头的作品与珍藏。
    “老先生的手艺真厉害啊,秦淮小哥哥会造青铜器吗?”
    商雅仰头望着秦淮,秦淮这些天对青铜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莫不是也会塑造青铜器?
    商雅的疑问让秦淮愣了片刻,意识悄悄沉入脑海,悄悄领取上一次任务完成的奖励——[铜塑技艺]。
    领取过后。
    脑海中一片清凉的秦淮方才温吞回答:“略懂,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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