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5年4月18日,晴。
    黎达彦带着一帮《真理报》报社的小记者们从陆路骑马赶到了商城港,最近东岸地区春雨连绵,松软的大草原在吸饱了水后变得极为泥泞,这让黎达彦等人极为狼狈,也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不过还好,他们总算在商城港重新开埠的前一天抵达了这里。
    略显陈旧的码头上,此时已经停泊了大概三四艘船,其中有两艘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这算是捧场来商城港贸易的。秘鲁走私贸易的盛况,任何一个在南美久居的西班牙商人都知之甚深,特别是这些拉普拉塔商人们。曾几何时,在他们看来,智利那种穷乡僻壤(当然这有些夸张)出来的商人不但浑身有一股牛粪味,同时资金实力也很差劲,至少比起拉普拉塔商人们是多有不如的——巴拉圭地区的谷物和木材商人、圣菲的航运和码头商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牲畜和皮革商人哪个不比那些穷山沟里出来的智利商人强?
    但最近十年拉普拉塔与智利商人之间的实力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首先是第二次东西战争爆发后,整个拉普拉塔包括巴拉圭在内惨遭东岸大军洗劫,商人们损失惨重,虽不至于一蹶不振,但元气大伤倒是真的。而且在战争结束后又持续了数年之久的克兰迪起义,也让这些商人们的经营状况雪上加霜,迟迟得不到好转。
    其次,便是从1648年开始以一个惊人速度开始增长的秘鲁走私贸易了。这场由东岸南铁公司主导、东岸共和国工商界在背后鼎力支持的大规模走私行动,就在殖民地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买办商人大力奔走的情况下,蓬勃发展了起来,至今已经达到了三百余万元的规模——去年一整年,南铁公司从秘鲁进口163万元、出口180万元(南铁一进一出倒手获得了72万元的高利润),几乎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这样强大的进出口总额,自然养肥了那帮智利走私商人了,甚至于就连后来加入进来的利马商人们都大发其财,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让向称富庶的拉普拉塔商人(尤其是巴拉圭商人)眼红得不行,一直在寻找着同样的“卖国”门道——哦,说错了,是贸易渠道。
    不过老实说。就物产方面来说,拉普拉塔真的没法和秘鲁比。是,辽阔的拉普拉塔大平原是千里沃土(肥沃的火山灰土壤平原,水系很丰富),但那又如何?你卖什么给东岸人呢?粮食?对不起。东岸不缺,算上关税的话成本也和你差不多(或许更低些),根本卖不动;皮革、羊毛、兽脂、牛羊肉?这还像点话,但也不容易,因为东岸本土也产这些东西,虽然看在价格低的份上东岸会有进口的冲动,但也得考虑国内农牧民的感受吧?所以设置进口配额几乎是一定的事情;那么就只能卖马匹、马黛茶、蜂蜜、巨型圆木了等商品了,尤其是马匹,随着东岸交通条件的不断改善,马车及骑乘用马开始大行其道。拉普拉塔低廉的马匹价格就成了其最大的优势,因此一旦放开了出口,必是一项很好的生意——这些年青岛港每年就进口两百多匹来自拉普拉塔的马,如果将这项生意规范化、组织化、大型化的话,这个生意的规模肯定还要更大。
    因此,总的来说,拉普拉塔(包括巴拉圭)与东岸之间的贸易规模不会小,但也注定不会太大,不过对于商城港来说已经足够了——强主席已经亲自许诺、政务院也已经下了文件,今后商城港将作为东、拉双边贸易的唯一指定交易地点。为此交通部还拨款修缮了一下码头及附属设施,贸易部也在码头区设立了海关(海关关员也兼收其他税种),铁道总局也许诺将从蔡家宅乡往商城港方向修一条铁路支线(前提是正处于大规模修建中的青岛——罗洽铁路顺利完工),这条铁路支线总长度超过了九十公里。除商城和蔡家宅两个车站外,中间还将设有另外两个站点,分别是位于后世乌拉圭科洛尼亚省拉艾斯坦苏埃拉小村附近的军马场(今后也将逐步扩建为乡镇)、位于塔拉利拉斯小镇(Tarariras)附近的采石乡。
    而在西边圣胡安河(现已更名为野屋河)西岸的野屋乡(位于乌拉圭Los Cerros de San Juan小村附近,因一间修建年余的孤零零的砖房而得名,土壤质地较为不错)定居点设立后,包括商城港在内的四个乡镇。便构成了未来拉普拉塔河畔商城县的基础。毕竟,作为政务院钦定的对拉贸易窗口,商城港不能没有腹地,再者,现在商城港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七千,且其中意大利与西班牙裔居民的比例非常高,也是时候将他们向内陆腹地迁移,同时调来大量明人移民稀释、同化了,不然总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前些时日,乌江、蛟河地区都有人跑首都来,不停地要人、要钱、要物,中央各部门烦不胜烦,几乎要对这些人怒目相向了。”黎达彦招呼报社里的后辈们入住了一家略带巴洛克风情的宾馆(很显然是由当年西班牙人遗留下来的建筑改造而成),然后笑着说道。
    “这……”有年轻记者不理解,“这像叫花子一样要东西也能要到?执委会是那么好说话的么?”
    “以前自然是要不到了,但现在么,嘿嘿。”有在外面跑了好几年新闻的年长记者插嘴道,“有商城港珠玉在前,大家自然知道怎么办了。你当这商城港重新开埠是白来的么,呵,那可是他们向强主席、周部长诉苦哭穷换来的。那么既然商城港可以哭穷换来国家投资,那么别的地方在首都设立驻京办,专门跑项目、跑投资、跑移民又有什么奇怪的?乌江地区有个相熟的官员上次还和我说了,商城县这帮‘龟孙子官员’不讲道理,破坏了执委会定下的重点发展乌江地区、蛟河地区的方针,分散了宝贵的国家投资和移民份额,必须要严厉惩处。”
    “严厉惩处自然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的了。”另一个年长记者接过了话,说道:“但大家现在也清楚了新上来没多久的强主席是个耳根软的人,兴许多说说、多闹闹,就能讨点好处回去,于是乎,你也看到了,现在大家都喜欢往中央跑、哭穷了,实在是商城港的榜样做得好啊。”
    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国家现在大发展,地方官员的主观能动性确实是大幅度提高了,因为这和他们的政绩考核可是挂着钩的,但凡任何一个有点上进心的政府官员都会想办法发展地方经济,将各项工作做出彩来。再想想大明那些混账县官们,基本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啥也不干(因为上头考核他们的原则就是“太平无事”),久而久之就全国基层都是尸位素餐的官僚了,不如东岸远甚。
    “别说没用的了,大家坐下来商议下接下来几天怎么做好采访工作是正事。《生意人报》也派了人过来采访呢,不过好在大家采访的思路不一样,他们重产经新闻、我们重政治和社会新闻,但一定程度的竞争还是不可避免的。大家都精神起来,多走动、多挖掘,千万不能让《生意人报》那帮家伙们给比下去了。”看到大家聊得也差不多了,黎达彦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老牛,你明天去约下本地乡政府官员,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争取从他们嘴里了解下本地官员的发展思路。老鲁,你去本地道教协会采访下,商城港本地有三千余名天主教徒(他们甚至还筹资将西班牙人遗留下来的圣何塞教堂整体修缮、扩建了一番),宗教氛围浓厚,这是一个值得挖掘的新闻,好好做个采访计划出来。”
    “好嘞……”众人轰然应命,然后纷纷作鸟兽散,拿着自己的行李回房间休息去了。
    黎达彦则信步走到窗口,将厚玻璃窗户(带有些许气泡、色泽也略微浑浊)推了开来。这是一件临海的客房,窗外就是辽阔的拉普拉塔河。奔腾不息的大河水势凶猛,将海水都远远地推到了东面很远的地方(其实只是推离了表层海水而已,拉普拉塔河淡水集聚在表层,中下层则为海水),让每一个初到此地的人都为之神往。
    “气势雄浑的大河、一望无际的地形、水草丰美的土地、宁静开阔的港湾……”黎达彦看着窗外大街上衣着各异的行人,喃喃自语道:“此乃王霸之基啊,西班牙人当年丢了这里,怕也是悔不当初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有多好。呵呵,好好经营下去的话,将来我大东岸陆海军从此出发,跨海拿下布宜诺斯艾利斯城不过是等闲事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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